44、密道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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楮墨二人徒手挖了近两个时辰才在地上挖出一个小洞来，泥土中掺杂沙石，硌得手生疼，二人却也全然顾不上了。当最后一下将血淋淋的双手深入土地，“嘭——”得一声，一抔泥土应声坠落，二人本是使足了全力的手下一空，又惊又喜又疲惫得对视一眼，赶忙俯身向地下看去。但见狭小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露出一团乌漆抹黑，二人激动得快要流出眼泪来。
楮墨率先从狭小的洞口跳了下去，脚下一滑一个屁股蹲坐到了密道的地上，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哎呦——”，牢狱门口的方向也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大汉重重咳了两声，紧接着是钥匙与锁链碰撞的叮咚声，那边的他一边开门一边厉声道，“吩咐过你们多少次了！临都混乱，牢狱是关押罪犯的重地，这层牢门一定要锁好，怎么还总是马马虎虎！”
听到大汉的声音，二人心下一惊，归言赶忙慌慌张张得跳下洞口，洞口太窄，旁边又有凸出来的石头阻截，归言跳下去的时候整个身子悬在空里，右手硬生生被卡在了侧壁上。
楮墨踮起脚尖使足了全力，被卡在半空的归言仍是动弹不得。归言愁眉紧蹙，一面试图甩脱困束，左手一面费力得想要去取下右手腕间挂在石头上的铃铛。大汉与几名捕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归言一时间汗如雨下。
站在暗道里的楮墨只能摸得到归言的两只玉足，根本看不清上面发生了什么，耳边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她不禁焦急道，“归言，怎么了？”
归言双脚又扑腾了一下，艰难道，“我的铃铛卡在石头上了！”
楮墨蹙眉，铃铛？
那串一直挂在归言手腕上的碧绿色的铃铛，走起路来会发出阵阵叮叮当当的脆响，悦耳动听。在泰安宫，楮墨无数次接受归言治疗的时候，都能听到那铃铛发出的声音，楮墨甚至一度厌烦那铃铛的响声，也曾好奇为什么归言从不让那个东西离身，每次询问归言总是付之一笑，似乎并不愿做过多的解释。
“你们在干什么？！”耳边传来一声厉呵，楮墨陡然一惊，归言惊慌失措得抬头，正好迎上孙广和捕头们怒目圆睁的眼睛，几人对视皆是一愣，半晌孙广才慌慌忙忙得扬手吩咐，“快快快！千万不能让她们跑了！”
归言使尽全力去拉拽铃铛，却仍是力不从心，眼见着捕快们蜂拥而上哐哐铛铛得就要打开狱门，归言咬了咬牙，右手奋力一抽，手腕便硬生生抵着尖锐的石头一路滑下，随着身体的哗然落地，手间鲜血直流，传来钻心之痛。
而那串碧绿色的铃铛沾染着归言的血迹纹丝不动得挂在了石头之上。
眼见狱中刹时间没了人影，孙广一时焦躁不安，大步流星上前将双手颤抖打不开狱门的捕快甩到一边，利落得抽出腰间的大刀，“哐当！”一声，铁锁和锁链被大刀砍开，哗啦掉落在地。
狱门开后，一行人慌慌张张得冲进去，低头看到那一口狭小的洞口，不觉面面相觑傻了眼。
地上的洞口约莫两乍，将头探进去黝黑深邃，地下似是一条暗秘的通道，两个身材纤弱的女子如何能在一夜之间挖出这样的地洞？孙广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此般看来，这牢狱底下的密道是早就存在的！
念及此，孙广感到身后一阵骇凉，握紧大刀的手也不受控制开始颤抖。
县令大人莫名失踪，临都失窃伤人案频发，孙广不遗余力去查明真相却仍是追寻不到任何线索，难道……这一切都与县衙牢狱地下这不为人知的密道有关？难道那帮歹人都是通过这条密道进出临都的？
若是临都县的百姓知道这一切灾祸的根源就在威严的县衙地下，县衙本就所剩无几的威信从此将一无所有！而这连接江南与京都的扼要之地必乱无疑！这样下去，就算县令大人平安归来，临都之乱也无法解除，若是祸及前朝，临都县衙每个人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况且……孙广攥紧了手心，他本是想随便抓个替罪羔羊来顶替前些阵子频发的银针伤人事件好安抚民心，却不料那两个女子竟是玉面书生点名道姓要牢牢看住的人，此刻二人遁地而逃，且不说没看住二人玉面书生那里如何交代，母亲的生死都是不可预料的！
她们若是逃出去后胡言乱语，那他孙广的下场便只有一条——死。
脑海里一时间飞速旋转，孙广不容片刻犹豫，赶忙呵斥了众人前来继续挖宽那个洞口。此般狭窄的洞口，他这样的彪形大汉只能透过去一个脑袋，也不知道那两个女子究竟是怎么逃脱的！
捕快们进进出出得拿了些行头进来，各个忙碌得干流浃背，尤其是当孙广呵斥若是此事传出去他们一干人等都要丧命，他们这才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四周被点上了火烛，狭小的牢狱一时间挤满了人，黑色的影子被映射在墙壁上，人头攒动。
“孙捕头！这里有串铃铛！”正埋头挖洞的一名捕快喊道，一旁的孙广赶忙起身接过那串铃铛，铃铛周身碧绿，上面还沾染着温热鲜红的血迹。几个时辰前这里还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如今却只剩下一串铃铛，孙广心乱如麻，紧紧攥住铃铛，大声斥道，“快给我挖！今日务必将那两个罪犯擒住！”
捕快们连连应声，赶忙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而此时，楮墨和归言已经没命似得沿着密道向前跑去。密道内漆黑无比，二人只能摸着墙壁前行，脚下碎石不断，一路上二人跌伤无数，体力早已不支。
奔跑许久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楮墨倚着墙壁大口喘着粗气，“真是见了鬼了！怎么一出宫什么倒霉事都碰上了！”此刻的她从头到脚不知道受了多少处伤，可是她却都没了知觉。
归言倚在一旁，低声喘着气，却缄口不言。
楮墨望向归言，虽然看不清她的神色，楮墨却暗自揣度出了她悲伤的神色。自从那个铃铛没能拿下来，归言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此刻密道内一片静谧，只剩下二人或急或缓的喘气声。
楮墨摸索着向归言靠近，小心翼翼得拉起她的右手，鲜红的血流此刻已经凝结成了干痂，粘在柔荑之上摸起来格外触手。楮墨抬眼，企图看清归言的双眸，关切道，“疼吗？”
归言本就满腹委屈，此刻听到黑暗中这样温暖的一句话一时间泪如雨下，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打落在地。
楮墨听到归言啜泣，心疼之余心里也难受无比，她努力得仰头，争取不让一滴脆弱的眼泪流下来。
她很少流泪，她从不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流泪，更不会为艰难困苦流泪。
沉寂良久，归言抹了抹面颊，低沉得开了口，“那个铃铛……是爹娘留给我的……”
楮墨缓缓看向归言，并不答话，因为她知道，那个铃铛对归言来讲一定意义非凡。
“我记事的时候身边就只有师傅一个人了，那个铃铛也一直系在我的手腕上。师傅说他在医庐外捡到我的时候，我就带着那个铃铛了，那可能是我的爹娘留给我的……”归言的声音很轻，却仍是掩不住满心的伤悲，“师傅闲云野鹤医游天下，一直以来也待我很好，可是自从我知道铃铛是爹娘的信物就坚定，有生之年一定要见他们一面，我要当面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把我弃之敝履，我要告诉他们我有多羡慕那些爹疼娘爱的孩子，我有多想见他们……”
“师傅只有我这一个徒弟，在医术方面他对我倾囊相授，可是我总觉得在师傅的心里，只有医学是无可替代的……三年前，师傅接到一封信后就失踪了，师傅没有当面给我告别，没有告诉我他究竟去了哪里，只留下一张字条让我不要去找他……呵呵……师傅一定是又去研究什么奇方妙药了，他总是这样一走了之，一走就是许久，为了行医之事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包括他自己的身体，包括我……”
楮墨静静得听着，本该是满心的悲悯，却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若是没有父皇，楮墨不敢去想，若是没了那个永远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的守护，她的人生又该是多么破烂不堪。
归言苦笑一声，转头看向楮墨，“公主一定觉得我很可怜吧？”
楮墨哑言，并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也是……公主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一生下来就注定这辈子荣华不尽荣宠不断……可是，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不仅是我，宫中的哪个女子不嫉妒你呢？圣上在前朝雷厉风行，对公主却是万千宠爱，恨不得将天下所有最好的都奉到公主面前，呵呵……”归言扬唇苦笑，“一朝生在帝王之家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朝生不逢际，就是颠沛流离……这一切都是命之使然，下辈子轮回转世我一定要好好投胎，要好好得被人爱一次……”
“嫉妒？”楮墨听着归言酸中带苦的话语，不禁低声冷笑，“嫉妒我什么？嫉妒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娘亲，还是嫉妒我从小受尽姐妹们和嫡母们的冷嘲热讽？当年父皇把我抱回府中，大娘就恨不得将我活生生掐死，此后数年，我都被大娘明里暗里叫做‘贱人’‘有爹生没娘养’的野杂种，我从来不曾见过我娘，多少次我都在想，娘究竟去了哪儿？为什么不要我和父皇了？可是每每我看到父皇独坐书房，对着娘亲所作画作暗自神伤时，我就打消了上前询问的念头……谁能比父皇更想念娘亲呢？父皇的软弱只在娘亲面前表露，而我的软弱呢？……”
“我不能软弱，我必须快乐，我必须每天装作没有良心哈哈大笑，只有这样大娘二娘们才会觉得我不务正业，才不会在父皇不在府中时与我针尖麦芒，才不会在与父皇久别重逢时热泪盈眶，才不会被所谓的坏人欺负……你可能想不到吧，大娘二娘一直以来都将对娘亲的恨意转嫁到我的身上，她们才是真正的嫉妒娘亲呢……娘亲用短暂的几年便拥有了父皇的一辈子，而她们再怎么淡妆浓抹，再怎么费尽心机，却总是无法走进父皇的心……儿时有一次，我满心欢喜得捉来了蝴蝶想要分给潇湘姐和潇雨妹妹一人一只，却在门口听到她们围坐一起商量如何害我……大娘怒目圆睁的样子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说只要有我在，父皇的心便永远不会离开娘亲，只有除了我才能让父皇永远忘了那段感情……”
楮墨说着，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
一旁的归言敬默得立在原地，面对面前这个她似乎从未认识过得公主，她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似乎也渐渐明白，为什么她能像凌寒而开的寒兰一样……
孤傲坚强。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密道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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