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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90—9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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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此时,外间忽然传来一声低唤:“王上,臣有事禀报。”
惑心转眸看去,见是那位异瞳侍臣。
被打搅了二人独处时光,沉妄颇为不悦:“何事?”
“渤国来使的船上,出了大事,一船的人,都丧了命。”
沉妄眉心一蹙,将案上鱼形弯刀一把抓起,朝外走去。
“王上,贫僧随你一起去。”惑心立时跟上,一船的人皆丧了命?难道,是遭了什么尸鬼恶灵的袭击?
明明是正午时分,海上却是大雾弥漫,不见天日,阴暗非常。
惑心随沉妄站在船首,缓缓驶入雾间。驶出海湾不久,前方便现出一艘大船的轮廓,深绿的旗帜随风摇曳,上绣一条海蛇,正是西海渤国的国徽。旗帜下方,悬着一道黑影,摇摇晃晃,待驶得更近一些,惑心不由有些悚然。
那是一个人,吊死的人。
一只修长凉润的手覆住的眼睛,惑心一怔,睫毛轻颤。
“王上.....贫僧行走四方驱魔镇邪,这种事情,自然见的多了。”
沉妄一滞,放下了手。怪这圣僧双目纯净无尘,令他下意识地觉得,血腥阴秽,皆不该入他之眼。
放下船桥,二人在侍卫保护下,行上了渤国船只。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四周,惑心皱起眉。船上死寂如坟,一片狼藉,血流成河。尸首横七竖八,遍地皆是。
“王上小心,容贫僧察看一番。”
“我与你同行。”沉妄面无波澜道,“尸鬼恶灵之流,向来忌惮本王,从不近身,本王不惧。”
......除了那夜夜扰你安眠的鲛母之灵。
惑心没说话,随沉妄察看了一圈,便发现这些人死状各异,有遭缆绳勒毙的,有叉戟捅死的,甚至,还有被啃噬而死的。
与那村庄中发生的惨剧一样,乃是自相残杀而死。
为防起尸,他迅速取出数张符咒,一一贴上。
数名侍卫上下搜寻了一番,来到沉妄面前。
“禀报王上,没有活口。”
“这船上,可有女子之物?”惑心问道。
“回圣僧,在西面船舱之中,衣物饰品。”
惑心一听,便立时朝西面船舱中走去。
甫一进船舱,便嗅见一股奇异香味,令人闻之便觉恶心目眩,心下横生一股戾意。循着香味的源头,他便瞧见,那梳妆台上,放着一小盒胭脂,揭开来,能瞧见胭脂中未碾碎的花瓣,细看亦是紫红色,其间夹杂着金粉,他心里咯噔一跳。
这胭脂,似乎与那夕儿家中的,是同一种。
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师父。”沉妄的声音自身边传来,“你有何发现?”
惑心摆摆手,推开了窗户,容室内香味散去。
朝四下看去,见一张榻上铺着软毡,梳妆台上放着女子饰物,旁边还挂着一件缀有金流苏的红色纱衣。
见那榻上小案放着一个卷轴,惑心拿起来,徐徐展开。
见画上是个容貌清丽的绿眸女子,又闻得沉妄疑惑地“嗯?”了一声,惑心看向他,问:“王上,可是认识这女子?”
沉妄沉默了一瞬,道:“是渤国六公主。渤国来使曾向本王进献过她的画像,此次她前来,是要嫁与本王为妃的。”
为妃?惑心拨了拨念珠,心间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身为帝王,三宫六院,并不奇怪。
他不知心间这滋味缘自何处,便也将它甩到了一边,不再细想。
现下这公主已然是失踪了,看来,这船上惨剧,与夕儿一家一样,应也是与那缠着西海领主的鲛母亡灵有关。
“莫非是落了水?”沉妄看向窗外,蹙起眉心。渤国来使的船在他的治域发生如此惨剧,公主更下落不明,渤国定然要这笔账算在他头上了。渤国虽是西海中一个小小岛国,但既为西海领主,他必得给他们一个交待。
惑心拣起一旁悬挂的纱衣上的一块头纱,点燃线香。一缕烟雾悠悠升起,却是径直飘向了船舱上方。
这!他瞳孔一缩,抬头看去,正撞见一张鲜血淋漓的脸!
“王上!”
只听一声凄厉嚎叫,一个人影张牙舞爪地扑了下来,沉妄一惊,一把将惑心拽入怀中,右手弯刀挥去,二人被那人影一撞,朝窗外坠去!
“噗通!”
惑心坠入冰冷海水中,咸涩味道涌入鼻腔,只觉一双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脚腕,将他往下拖去,他睁大眼,见沉妄仍紧拥着他,身下瞬时化出鱼尾,将下方不知是人是鬼的女子狠狠一拍,惑心顿觉脚腕一松,被他拥着向上游去。
甫一露出水面,四面便有无数黑影袭来。惑心心头一凛,不消看他也知道,这些黑影,便是丧生在这水域中的水鬼凶灵。他虽是尸鬼之身,可常年与活人相伴,身上浸染了生者气息,这些水鬼自不会挑食,被啃上几口,只要不被咬断脖颈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西海领主!
“王上,快来救王上!”他厉声呼道。
“听本王命令,都别下来!”但听沉妄低喝一声,正要悬绳往水中跳的侍卫们动作都是一滞,惑心见他一手弯刀挥去,那些水鬼都似忌惮刀上煞气,纷纷退避三舍,不敢接近。
也不知为何,这时忽听轰隆一声,天际雷鸣隐隐,哗啦哗啦,但见暴雨倾泄而下,连海上的迷雾都散去了许多。
雨水之中,沉妄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小鬼怕恶人,不知师父可听过这句话。”
惑心目光微滞,落在他湿淋淋的脸上一道似是被指甲抓住的血痕,心下一阵不是滋味,只觉什么珍物被弄脏了似的,想也未想,抬手用袖子替他拭了拭血:“王上不是恶人。”
否则怎会奋不顾身救他,怎会不允侍卫们下来送死?
沉妄当即僵住,心头乱跳,拥着他的手不禁紧了一紧。
惑心对上他双眼,才忽觉此举太过亲昵,一阵心慌无措,立时错开视线,抬头望去,见几名侍卫已悬着绳索来到头顶。
“王上!”
沉妄将他用力一抱,向上托去。
惑心垂眸瞧着他,“砰咚”,竟听见胸中沉寂之物又是一跳。被侍卫抓住的一刻,突然,一声惊叫从不远处传来。
“呜呜呜!救救我们!”
“救命!”
惑心循声望去,见不远处赫然有一艘渡船,船上一群人皆衣衫褴褛,竟都是少年孩童,俱被一张渔网罩在其中。惑心见过这种船,知晓是人牙子的黑船,乱世中子嗣金贵,这些丧尽天良的人牙子便总拐带贫苦人家的孩子去较为富庶的岛上售卖,路途凶险,不知多少孩子都命丧在了半路。
此刻一抹红衣身影趴着那船只边沿,攥住渔网,似乎想将那群孩童拖下来,五大三粗的人牙子那叉戟阻挡,却被一下便掀下船去,落在了蜂拥而至的水鬼之间,眨眼被啃成了碎片。
“师父,你先上去。”
言罢,沉妄一松绳索,扎入水中,炫丽修长的鱼尾一甩,疾风闪电般便游近了那岌岌可危的船只。
弯刀寒光一闪。
但听一声尖叫,那红衣身影便扎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见沉妄一手稳住船只,一手护住一个险些掉下船去的孩童,惑心心下一润,胸间一片颤栗暖热,目光凝滞在他身上。
他哪里.......像传闻中那暴虐嗜血之君啊。
“王上!”
大船渐渐驶近小舟,渔网里的孩童俱被拉了上来。沉妄跳回甲板上,拭了拭脸上的血水,下令道:“将他们送到我们船上。”
见惑心立在雨中,定定看着他,他一把攥住他手腕,牵到船舱沿下:“师父怎不避雨?”
“我......”惑心回过神来,见雨水自他眉梢眼角淌下,魅惑人心,竟一时忘了缩回手,“我........”
沉妄盯着他,眼眸潮湿幽深:“圣僧师父,可是在担心我么?”
他未称“本王”,口吻便听上去暧昧难言,且似曾相识。
惑心一时恍然,胸口一突,沉寂之物竟是一下又一下的急跳起来,似死而复生了一般,慌乱又痛楚。
“王上.......”
“哗啦啦........”
雨声渐大,湮没一切。
惑心一怔,只见他低下头来,脸渐渐接近,不禁一时呆住。
忽然身后“唰”地一声,一双血迹斑斑的手竟从舱板中穿出,沉妄脸色一变,将他打横抱起,旋身闪过。
“王上小心!”
几名侍卫抢上前来,挡在他们身周。
惑心扫了一眼,才惊见这船上横死之人头上的符咒俱被雨水冲掉,眼下已齐刷刷地起了尸,朝他们扑来。
沉妄一脚踹飞一个向他扑来的尸鬼,足尖一点,踏上船桥,飞身跃回了自己的船上,几个侍卫紧随过来,另有几个躲闪不及,被尸鬼们群起扑在下方,大口撕咬起来。
“啊啊啊啊——”
惑心别过脸去,不忍再看,这生啖活人血肉的场景,每次看见,都会令他想起刚沦为尸鬼时的自己,负疚至极。
“泼油!”沉妄覆着怀中人的双眼,下令道。
几名侍卫抬起油桶,泼向对面船只。沉妄接过火把,闭了闭眼,扬手一掷。轰地一声,火光冲天而起。
漫天火光之间,那些尸鬼挣扎扭曲,撕声嚎叫,颅骨间钻出各种狰狞黑影,随黑烟飘向天际。
沉妄眯起眼,不知为何,只觉这情形似在梦里见过。心中倏然生出的痛楚酸涩,令他下意识地拥紧了怀中之人。
“王,王上!”
惑心被他此般拥在怀里,只觉一阵紧张无措。方才是情急之举,眼下还拥着又像什么话?忙从沉妄怀中挣扎而下,心跳不止,翻来覆去的念了几遍经文,才堪堪定下神来。
91.
见沉妄回眸看来,他又是一僵,忙故作淡然的错开了目光:“王上打算如何安置这些孩童?”
“父母健在的,送回家中,若是孤儿,本王会为他们安排容身之所。”沉妄话音甫落,那群孩童中便有一个少年冲过来,护卫立时将他拽住,却见他噗通一下跪在了惑心面前。
“白发白衣......你便是那位救了许多人的大梵教圣僧对吧?”那面容俊秀的少年神色激动,朝他叩了几个响头,“圣僧请为小民剃度,收小民做弟子罢?”
“不成!”未等惑心答话,沉妄冷冷道。
惑心瞥了他一眼,见他似是竟动了怒,心下有些奇怪:“王上,这孩子有心入梵门,为何........”
“本王说不许就是不许。”沉妄没好气道,也不明自己为何火气,总之便是见不得旁的人唤他一声师父,也听不得他照拂弟子的言行,眼下还想新收弟子,门都没有。
惑心叹了口气,只得作罢。毕竟是西海君王,他不允的事,谁又能够置喙?见那少年还跪着,便对那他劝道:“王上自会为你安排个好去处,快快谢过王上。”
“谢......王上。”那少年叩了叩首,眼神不忿地飞快瞥了沉妄一眼,与广泽投过来的目光一撞,立时低下头,牙关微不可察的紧了一紧。再抬起身时,袖子里咕噜噜地滚出来一物,直接滚到了惑心足下。
惑心扫了一眼,见那物竟是巴掌大小的海螺,便弯身拾起,余光瞥见螺口那似有什么东西一闪,再定睛看去时,却消失了,仿佛只是个普普通通空空如也的螺壳而已。
“给,你的东西掉了。”他将海螺递回给少年。
“谢圣僧。”那少年连忙将海螺藏回了袖中。
人面螺默默窝在壳中老泪纵横。
七百年过去了,北溟还是一点没变。
他这不争气的儿子,总算带他寻着了北溟,眼下他这儿子失势,自己又神力衰竭,北溟是他们唯一能指望的救星了——亏得重渊这小魔头和他姻契相结,才留住了他一丝魂魄没有消散,好不容易寻找了他,他却还在和重渊历情劫。
偏偏这情劫不历,北溟根本没法帮的上他们......谁让他所有魂焰和神力都藏在重渊体内,非得渡了情劫才能拿回来呢。
“儿子啊.....你想想法子,不能留在北溟身边,至少留在重渊身边。”
闻得耳中传来父亲声音,白昇咬了咬唇。
身为天尊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实在屈辱至极。重渊身怀北溟的神力,可在天界不但对他们袖手旁观,还划域封帝,委实令他愤恨难言,还有他身边那个瀛川.......当年对他......
居然下界了又再次撞见,他非得寻着机会杀了他不可。
白昇嘴唇都要咬破,却不知有一人正盯着他瞧。
广泽打量着那低着头的衣衫褴褛的少年,不知为何,心里有种异样的波动,但听沉妄出声,吩咐道:“广泽,调一百水卫前来,本王要亲自搜索渤国公主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广泽收回视线,解下身边螺哨,吹了十声。
“王上,贫僧有法子找到渤国公主。”
惑心抬起一手,方才危险之时,那头纱正巧缠在了他的念珠上,否则就麻烦了。
.....嘶......
火苗燃起,见那燃起的青烟朝他们来时的岛上飘去,沉妄瞳孔一缩。
暴雨之中,惑心随沉妄行下船桥,上了岛。侍卫撑起伞,为沉妄遮雨,沉妄朝身侧瞥了一眼,伸手取过那伞。头顶一方没了雨水,惑心才发觉沉妄竟在为他撑伞。
“王上。”他一愕,想避,腕上却一紧,竟是被沉妄攥住了念珠。
不染红尘的僧侣之物倒似成了一根红线,连起二人之手。
惑心本能地微微一挣,却见他侧眸看来,眨了眨眼,眸光润泽:“雨天路滑,师父若摔坏了身子,本王可就无药可医了。”
这眼神,半是蛊惑,半是调笑,令人根本无法拒绝。
“........谢王上。”
君王亲自遮雨,他又还能说什么呢。
他僵滞着一手,便任由着沉妄攥着念珠,如此走了下去。
循着那烟上了岛,渐渐步入了岛腹山林之间。见里面杳无人踪,也不见城池村落之属,惑心意识到,这西海领主的宫殿竟是座落在一座无人岛上,倒也十分符合他的性情。
“此岛荒无人烟,地势崎岖,师父一定奇怪,为何本王会选择长居在此罢?”此时,雨中透来青年低魅的声音。
他是能窥心么,如何知道他在想什么?
惑心笑了一下:“为何?”
“据说,很久以前,这座荒岛的名字,名为蓬莱,是一群修士们修炼的仙岛,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以至本王发现它时,岛上尸鬼肆虐,遍地怨灵,一片焦土。”沉妄低低道,“但不知为何,本王一踏上这座岛,便不舍得离去了。总觉得,好似曾经来过这里,总觉得,会在这里遇见什么人,便想等一等。”
惑心胸口莫名揪紧,下意识问道:“王上等的那人......是何人?”
沉妄双眸映着雨光,看向他:“本王也不知......许是,梦里人。”
是那年在这座岛的浅滩上,救了他的梦里人。
梦里人......想起前夜自己误入西海领主梦境,惑心呼吸凝滞,一时似陷在他眸底,脚下倏然踩空,被他一把捞住了腰,半扶半抱:“师父小心。”
惑心垂眸看了一眼,发现足边赫然有个掩藏在灌木丛间的天然窟窿,黑洞洞的,从底下传来隐约水声。
“此岛地势险峻,地下有许多暗窟,错综复杂,堪比迷宫,许多地方,本王也未曾去过。”
又往林间跋涉了一段路程,见手中青烟的方向飘向前方一处山谷,便消散开来,没了明确的方向,惑心顿住脚步:“王上。渤国公主,许是就在这附近了。”
沉妄一时未有答话。惑心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神色奇异,盯着那山谷的方向,朝那儿缓缓走去。
惑心与他并肩而行,但见那山谷之中,现出一个山洞,洞口以一扇石门封死,门上镶嵌了许多名贵璀璨的蚌珠,门前更有一座鲸鱼雕像,鲸首上燃着一盏长明灯焰。
看起来,像个墓宫,只是以鲸为镇墓之兽,十分罕见。
会是谁的墓冢?见沉妄盯着那扇门,微微红了眼圈,惑心心念一闪,这山洞里莫非是.......
此时广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圣僧会不会带错了路?这渤国公主,怎会来此?这可是.......”
看着沉妄神色,想起昨夜梦中所见,惑心一阵不忍,肯定了方才的猜测。这山洞之中......是他母亲的墓冢。
惑心抿了抿唇:“渤国公主的气息,的确消失在此。墓冢之中,阴气深重,渤国公主身上附着邪祟,会来此并不奇怪。”
只是......若要寻到渤国公主,恐怕便得.......
“广泽,打开墓门。”
此时,却听沉妄一字一句,咬着牙,缓缓道。
“王上!这.......”
“本王不想,有邪祟入侵母亲墓冢,扰她安眠。开。”
“.......是。”
封门石轰然倒下,沉重的墓门缓缓开启,里面溢出一股阴寒气息。浓重的邪祟之气,令惑心浑身汗毛都耸立起来。
纵是他是尸鬼之身,也不禁感到脚底发凉。
侍卫们打头,将惑心和沉妄护在队伍中间,一行人取下墙壁上的长明灯,沿着砗磲质地的白色长阶下入这墓宫之中。
又开启了一道墓门之后,一座阔大的墓宫呈现众人眼前。
墓宫当中,赫然有一口晶石质地的椭圆形棺椁,待走得近了,惑心不由瞳孔一缩——那棺椁的盖子,竟然裂痕密布,如蛛网交织,似是被什么东西大力毁坏过一般。
“母亲.......”惑心朝身侧看去,但见沉妄已然变了脸色,一只手抚了上去,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经他这一触,那水晶棺盖发出咔嚓数声,蓦然四分五裂开来。
惑心下意识一把攥住他手腕,将他往后一拽,便见那破裂的棺盖下,露出的棺椁内部,非但空空如也.......
且底部还破了个巨大窟窿,下方不知通往何地,黑洞洞的一片。而那棺椁的两侧内壁上,布满了深深抓痕,更黏着些许发黑干枯的鳞片。见沉妄盯着那鳞片,便伸出手去,惑心立时拦在他身前,刚要说话,足底却又传来“咔擦”一声。
接着,“轰”地一下,惑心脚下一空!
手腕却是一紧,他抬眸望去,竟见沉妄跟着他一并跃了下来,在纷落的晶石岩砖间,将他扯入怀中,在空中翻了个面。
不知掉了有多深,“砰”地一下,下方一声闷响传来,惑心的头撞进一堵坚实胸膛,头晕目眩间,抬起眼眸,便见沉妄脸色痛苦地蹙着眉,赫然是垫在了他身下,承受了全部冲击。
“.......王上!你感觉如何?筋骨可有损伤?”
他腾出手,在沉妄胸膛腰背上摸索了一番,正要去摸腿,却被沉妄攥住了手腕,听他嘶哑道:“.......别乱摸。”
定是将他弄疼了。
惑心连忙撑起身子,目光掠过四周,便是一惊。
周围迷雾缭绕,依稀可以分辨出,他们置身在一片水域之上,周围莲花盛开,身下是一叶扁舟,头顶悬着一轮毛月,根本不似在地下。
他们分明是从那墓宫中掉下来的,怎么会.....
也发觉了此处的奇异,沉妄以肘支起上半身,看向四周。惑心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坐在沉妄腰上,立时要站起来,腕上念珠却勾住了沉妄束发的发带,重心不稳,脚下一歪,这小船便晃荡起来,又令他一下子跌坐了回去。
沉妄“嘶”了一声,头挪了挪,容被绞住的长发稍稍一松:““这船窄小,师父便别乱动了,水下不知会有什么危险。””
“......”惑心浑身僵硬,抿紧了唇。
臀下肌体相贴,隔着一层薄薄衣物,连少年腹上的肌理都能感觉得一清二楚,虽同为男子,这情状却也令他窘迫不已。
瞥见身上人颈侧泛起薄薄绯色,沉妄忙定了定神。若非眼下事关他母亲尸身下落,他恐怕便要被他撩得心猿意马了。
小船在莲花间缓缓漂行,忽然闻得一个女子幽幽吟唱之声传来,二人皆循声望去。但见就在雾气间,还有另一艘小船忽隐忽现,船上还有个身着嫁衣的女子背对着他们,一面梳着长发,一面吟着歌谣,细听之下,她唱得竟是——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声音幽咽婉转,却听得人头晕目眩,胸间发窒。见沉妄眯眼盯着那身影瞧,惑心忙垂袖挡住了他的视线。
“王上莫看,那必非活人,乃是鬼魂。此地有悖常理,贫僧以为,我们恐怕是入了幻境。”
“幻境?”
“贫僧在古籍上看到过,有些厉害的邪祟,能够制造幻境,将人困在其中,难辨虚实。”
沉妄看着他:“师父可有破解之法?”
惑心想了一想,犹豫了半晌,方问:“王上......可还是童男身?”
突然被问起这个,沉妄也有些赧然,移开双目,“嗯”了声。
惑心一阵讶异。
他身旁不是已有那莲姬常伴,又美妾甚多,为何......
这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接下来的话,惑心便难以启齿了。虽是僧侣,面对一切凡俗之事,皆应淡然处之,可偏偏此刻,他却无法波澜不惊。
几个字艰难阻滞,在喉头转了几番,才挤出齿缝。
“贫僧......需借王上童男阳精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