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艾哟哟

23、第 23 章

　　即使是身陷秦楚楼馆的姑娘，尽管本质上还是接客、是卖身，但这是人生的头一回、是女人的第一次，是女孩儿蜕变成妇人的初夜之夜，是以，妓院上下向来都十分重视。

　　不只关乎一大笔银子进项的问题。

　　怡红院当嫁女一般，鼓乐喧天、张灯结彩……阵仗搞得很大，务求热热闹闹，喜气洋洋。院儿里的龟公和姐儿们，当然还有鸨母，这个时候都成了姑娘的娘家人，全部参与进来，走一场似是而非的成亲仪式。

　　在嬉乐之间，一则哄得恩客开开心心，觉得花这个钱还算值得；二则，叫一夜成人的姑娘心有所慰。

　　再一个，这些陷落在青楼里的姑娘们，也不一定就一辈子看到头了，说不定有哪个撞了大运，飞上枝头做凤凰的。

　　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先例。不说做官夫人，就是进了皇宫内院做娘娘的也大有人在。前朝历史书上可写了__，本朝暂时没有，但是不代表以后就不会有。所以鸨母在姑娘的初夜上，往往也是很尽心的，为的就是指不定哪个姑娘发达了，自己也跟着鸡犬升天。

　　回头说陆炳同景王和严世蕃揖别后出了雅间，并未能立即见到柳如烟，而是被冯莺儿带去了一间偏房。

　　屋内早等了一群千娇百媚的姐儿们，嘻嘻哈哈地将他按坐在铜镜前，好一顿折腾。

　　众女先是把帽子给他取了，散了头发重新给他梳了个头，跟着在他胸前斜绑了一朵大红花，最后在他所戴的乌纱帽上左右两边又各簪了一朵小红花。

　　打扮停当，莺莺燕燕们开始了你一言我一语盘问刁难陆炳，戏耍一般马马虎虎地完成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流程。

　　就跟男女成亲之前要经历的六礼一般，一样一样来。

　　这期间，陆炳不得不又送出去了腰间一块佩玉作为给女方的文定之物。

　　觑了个空，他远远望向对面的厢房，严世蕃也是同等待遇，被一群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难得那飞扬跋扈的小阁老今儿好脾气地认女人们搓弄他。

　　就是，独独留下个凄凉的景王朱载钏，他眼巴巴地趴在栏杆上，艳羡地在一旁观礼。

　　还有今晚光临怡红院的其他恩客，听说柳氏姐妹花的初夜都被人买了去，又嫉又羡，纷纷走出来看热闹。

　　二楼以上都已经清场了，只留下新人和参与仪式的妓院中人，其余恩客都给请到了一楼观礼。这些恩客们或坐或站，楼下大堂满满当当全是人，已经跟菜市场似的，嘈嘈杂杂，好不欢腾。

　　陆炳只觉哭笑不得。

　　妓院里把姑娘梳笼当嫁女来办，他也是听说过的，只自己成为主角，却是第一次。

　　今儿来这里，会出这档子事情实非他本意，他只当是陪客，谁想会出风头，事情的发展有些出离他的掌控。但看众人好像都喜欢这游戏，反正全当图个乐子，这地方本也是个寻欢作乐之地，便就干脆什么也不做，任由姑娘们把自己倒腾。

　　可扭头无意间瞥到了铜镜里的自己，仍是有一瞬的恍惚。

　　镜子里的儿郎风华正茂，此刻又披红挂彩，眉梢眼角俱是意气风发，真跟个新郎官似的。

　　人生两大幸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他高中武状元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想大明朝似有他这般家世和才情的男子，长到他如今二十五六这个年岁，只怕膝下孩子都已经有七八岁了，还有可能是好几个了，不说一群儿女，至少儿女成双有的吧。可他陆炳前后下聘了三任未婚妻，蹉跎至今，这还是第一次妆成新郎官模样……女人们，都没等到他去迎娶便香消玉殒……

　　若非他是皇帝跟前红人，又是让文武百官闻之色变的锦衣卫指挥使，只怕他克妻的名声已经成为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群臣也当面讥笑不已。

　　恍惚中忽听见有把娇滴滴的声音问他：“姑爷预备什么时候来迎娶我家小姐呀？”

　　陆炳收回飘远的思绪，不觉嘴角泛起缱绻的笑意，屈指弹了弹袍子，应景回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众女顿时哄笑成一片。

　　六礼乃是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迎亲这六道程序。眼见众女拥着他出了偏房要往另一个房间去，耳听着她们七嘴八舌地给他解释说此刻是要去迎接新娘子入府，最后才是新郎官同新娘子拜天地入洞房，陆炳忽的想起自己的那前面三任未婚妻，每一个都没有走到成婚的最后的流程。

　　或许不完美才能圆满。

　　陆炳在走廊里驻足，闭了闭眼，闷声道：“迎亲就免了吧。”

　　迎亲乃是嫁娶仪式中六礼的最后一个环节了。

　　姑娘们闻此话，都面面相觑，然后纷纷去看鸨母，听她指示。

　　秦月娥就站在楼梯口做全局总指挥，听到姑娘来报，便朝身旁那扮作司礼的龟公使了个眼色。

　　龟公得了指示，声若洪钟，立刻高叫道：“礼成，送入洞房！”

　　一团欢笑声里，陆炳簪花披红，被姑娘们簇拥着上了三楼，来到一处香阁前，领头的小美人冲房门嘻嘻笑道：“姑娘，新姑爷给送来了。”

　　陆炳一直浑浑噩噩地任姑娘们摆布着，此刻到了门前，也是脑子混沌，他并没听清楚里面的人应了句什么话。人太多了，闹麻了。他正要凝神细听，只见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不知道是怎么开的，外头的人推开的，还是里面的人拉开的，他也没看清，然后他还发怔呢，就被人从后一把狠狠推进了房间内。

　　跟着，“嘭”的一声！

　　房门由外至内他在身后被大力关上了。

　　未及细看屋中景致，身为侍卫中的锦衣卫，还是锦衣卫的老大，高度的警觉性叫陆炳本能地转身就去拉房门。

　　但已拉不动。

　　想来外面已经给锁上了。

　　因为外头太吵闹，他也没听见锁门的声响，只听见女孩子们的笑声传进来：“姑爷，春宵一刻值千金，同姑娘早点歇息吧，我们明天早上再给你开门啊！”说罢，呼啦啦的，一大群人就离开了。

　　很快，外面安静下来。

　　陆炳又拉了下房门，哐当哐当，这回听见了外头挂锁撞进门扉发出的沉闷的声响，他无可奈何，只得好笑地收回了捉着门把的手。

　　然后，他一边摘掉帽檐上的小花，再扯掉胸前红绸做的大花球，随手扔在地上，一边，缓缓回身。

　　这就近距离看见了依娜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