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刺客列传]》筠悠

6、第六章

　　能吹出这样的箫声，自然非等闲之辈，蹇宾前世却是听过的。彼时天玑立国，称王拜将，天权、天枢、天璇遣使来贺的宴会上，在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听到过类似的箫声。

　　他记得，吹箫的乐师名为慕容离，一曲艳惊四座，大司命曾有意拉拢此人加入天官署。这位慕容乐师后来选择入天权，辗转高居兰台令之位，其心思筹谋实在不容小觑。

　　将来搅动天下风云的，未尝不是此人。

　　那日，他飘到城墙上，听到小齐与慕容离的对话，方知晓一些前后因果。慕容乐师，便是瑶光国的那位王子。

　　蹇宾心中十分清楚，今逢乱世，国与国之间的较量，从来无关正邪与善恶，无关孰是孰非……遖宿灭天玑，天璇覆瑶光，弱肉强食，自古有之。

　　天玑兴亡，也只是这乱世格局中的一部分。

　　蹇宾听着雨声，摩梭着手头那方端石青花砚，听着暗卫回报。

　　“吹箫之人是位道长，他有话要小的带给世子。”

　　吹箫之人自然不可能是慕容离，那么这二者大抵是有某种关联吧。蹇宾眉毛一挑：“什么话？”

　　“天意，不可违。”

　　“天意，不可违？”蹇宾喃喃自语，“只是这样？”

　　“那位道长还有言，若世子这般问起，便叫小的如此回复：“道长说，世子天资聪颖，又得上天眷顾，自会明白。”

　　得上天眷顾？莫非，莫非……蹇宾心中有某种猜测呼之欲出。

　　因着这层疑虑，蹇宾整夜都不得安寝。

　　晨光熹微，云销雨霁，客馆廊下尽是被雨水打湿的残花乱叶。

　　天气放晴，蹇宾自然不肯闷在屋里，他在庭院中练剑，累了，就看着准备先行的队伍忙进忙出，时不时留意一下隔壁的动向。

　　快到晌午，隔壁终于有了动静 。

　　蹇宾立在廊下，果真见一位道士打扮的人推门而出。这人一袭淡雅的天青色鹤氅，松松垮垮结个混元髻，随口感叹：“哎，今天太阳可真大呀。”

　　见有人堵在门口，道长倒也不惊奇，客客气气地拱手见礼：“拜见世子。”

　　此人看着岁数尚轻些，眉清目秀，举止光明，不像畏首畏尾的歹人，很容易引人好感。蹇宾恭敬回礼：“先生如今是要往哪里去？”

　　“不瞒世子，如今时局不好，在下正要往瑶光谋生计。那里为钧天脚下，到底太平些。”

　　蹇宾点点头，又问：“瑶光居大不易，敢问先生凭什么安身立命呢？”

　　“在下不才，粗通些乐理，此去王室谋份闲职，还不成问题。”道士拍了拍身后置物的竹笈，眯眼笑道。

　　蹇宾凑近，沉声道：“请教先生，何为天意？”倘若天意不可违，那他重来这一遭，还有何意义……兹事体大，他必得刨根问底，计较清楚！

　　“世子必是误会了。在下所说的天意，乃是存在于天地间的大秩序。世子既然有此际遇，不加利用岂非可惜，但若所求太多，则有干预天意之嫌。”

　　所求太多？蹇宾沉思片刻，豁然开朗，俯身再拜：“先生如何称呼？”

　　“贫道法号元尘子，俗家姓白。”

　　“今日我便以天玑世子的名义立誓，道长日后若是有需要，只要不与大局相悖的，蹇宾义不容辞。”蹇宾思索过，取下一样信物相赠，又吩咐人替这位元尘子备下盘缠。

　　元尘子淡笑不语，也不推辞，一一领受。

　　旁观人等看世子对这萍水相逢的人如何尊敬，也不敢生出怠慢之意。

　　这位道长转身返回房内，带上了门。

　　蹇宾望着紧闭的房门，怔愣片刻，倏而极隐晦地笑了。

　　但愿是他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