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施效颦之伞中仙》沈诗丞

5、零肆

　　身体如幻影，黑黢黢一团烟气，骷髅头上眼珠子露出阴鸷的目光，眼眶里爬出来几条毛毛虫。

　　阴鬼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它们有共同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那一缕散发着圣洁纯净的美好魂魄。上天入地，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于是黑影在屋内快速地交错窜移，滞留此地长久不去。

　　施酉鬼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她面对着这些魑魅魍魉，吓得瑟瑟发抖，心想自己今天这是什么运气，居然把牛鬼蛇神都引来了。

　　洛生会躲去哪里了呢？她冷汗涔涔，她家很小，入屋即榻，通过一条小走廊能去到小灶房，仅此而已。堆叠杂物，坑坑洼洼倒是不少。

　　这些东西这么久都没能发现洛生，可想而知，洛生躲得很隐蔽，洛生到底躲到什么安全的地方去了呢？

　　她现在该怎么做？
　　施酉鬼紧张，她的手指抠着木门已经把门抠出了一个小洞洞。

　　这些东西是不是看不见自己？

　　她必须要把这些东西从家里赶出去！

　　施酉鬼正打算鼓起勇气拿着四株据说辟邪的柳叶冲上去时，身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老爹刚从隔壁王大叔家回来，见此景此情，刺激得面部抽筋:“鬼啊！这次我见到鬼的真面目了！丫头，鬼啊鬼，完了，它们真的要来杀我！”

　　他被刺激过度，语无伦次，最后倒地晕去，四肢朝天。

　　施酉鬼原本的士气被打断，一时之间极度无语:“……”

　　老爹真没用，人高马大的，比她还怕鬼。

　　夜空垂暗下，身体单薄的女子再度提起勇气冲进去！

　　鬼影如同一条条黑色的龙，气势汹汹，又如同黑不溜秋的庞大泥鳅在屋里头钻来钻去。来去无痕。

　　施酉鬼咋咋呼呼地举高凋谢的柳叶，张牙舞爪嘴里喊着:“快出去，快滚！”

　　柳叶划过一团黑气。

　　那里突然发出一股臭味，火星跳出，然后开始自燃起来。

　　施酉鬼惊叹这柳叶的魔力。

　　不是吧？原来它真的可以辟邪吗？

　　那被烧到的鬼影猛烈地翻滚，无声胜似有声，强烈的翻滚动作能让施酉鬼感觉到它很痛苦，其实正在痛苦嘶吼。袭来的黑色气团到吓得她急急后退一步。

　　金色的火星闪烁其中。

　　另外的几只阴间鬼都被惊动了，集中飞过来。

　　施酉鬼骇然，抖着手上的柳叶，壮胆大叫:“不要以为你们人多我就怕你们，你们快给我滚出去！滚出我家！”

　　她举手乱挥，心急火燎，干脆蒙眼打来打去。眼不见心不烦。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室内早已空无一物，沉寂下来了。

　　“走了？”施酉鬼不敢相信，鬼这样就被她打跑了？

　　门外除了倒地的阿爹之外，没有其他奇怪的东西。夜晚一片宁静。

　　她感到惊喜，它们好像真的离开了！她睁大眼睛，心里瞬间涌起欢快，赶紧转头去找洛生。

　　虽然奇怪它们为什么消失得这么快，但她要马上赶在它们再度来之前把柳叶缠在伞上面。

　　怕声音会引起不安的动静，施酉鬼噤声碎步快走，十分小心翼翼。

　　晚上这些旮旯里的杂物营造出一种黑暗不见五指的氛围。

　　施酉鬼脚步悄悄走在小走廊的泥地上。

　　刚刚还那么惊心动魄，现在转变成安全平静。她其实还是惊魂未定的。

　　两周的植物丛杂草茂盛，稍稍传来了唧唧复唧唧的细碎尖叫声。

　　施酉鬼不敢去看，想了想，说不定洛生就躲在里面呢？这个可能性让她眼睛一亮，她伸出手去拨开草丛。

　　一只虫子跳跃出来，唬了她一跳。

　　她按捺住如小兔般狂跳的心，双手扫了一把小草，接着把草丛都拨开看。

　　没有木头那样子的硬物。

　　洛生不在这里。看来洛生应该是躲在了小灶房里。

　　施酉鬼加快脚步跨过门槛走进狭窄、入目极黑的小灶房。她乘着门口照进来的弱弱光线，到处找，随手打开水桶盖，赫然发现一把伞浮在水面上。

　　“啊。”施酉鬼立马把它捞起来，用力甩了一下水，再用柳叶把伞身缠绕几圈而上。终于做到了，她松了口气。

　　洛生吩咐过他夜晚不能出来，施酉鬼听话，没有打扰他。毕竟这是她的神仙，她的靠山，她会对他很好的。

　　后来，施酉鬼把黄伞放在自己床榻的底下，安置好后，她再去把大门关上。至于老爹，不管了，她可搬不动她老爹。

　　第二天清晨，床上的酉鬼迷迷蒙蒙睁开眼睛，白光映入眼帘。她撑着榻榻米坐起半个身子，一团白色朦胧的光圈在她面前飘在半空。

　　洛生银白色的长发及腰，他双手交叉盘着腿，悬在半空中眯眯眼笑:“小姑娘，你很厉害嘛，竟然不怕鬼，徒手把它们赶跑。”

　　施酉鬼突然见到他，吃了一惊。她伸手揉揉眼睛:“洛生神仙？”

　　洛生把手置嘴前，假意咳嗽:“叫我洛生就好，不要叫神仙，让别的人不小心听到就不好了。”

　　神仙说的对，被别人知道她家里有个神仙就不好了。

　　施酉鬼改口:“洛生，昨天你躲在水桶里，没事吧？我担心死了。昨天晚上我见到有好多不干净的东西！”

　　洛生是不会告诉她他在水里居然会冻得颤抖，差点失去灵力的。

　　于是洛生机智地转移话题:“你可知为什么鬼不会伤害你，而且你出现不久它们就消失了？”

　　施酉鬼好奇地瞪大眼睛。

　　洛生哈哈笑得很开朗:“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鬼是怕人的。”

　　“鬼怕人？！”她听完张大了嘴，半信半疑:“这……怎么可能呢？”

　　洛生一直笑着，悠然自得，手钻进自己宽大的袖口里:“鬼是阴间不容之物，污秽阴邪，而人类体阳正直，如果轻易靠近人类，鬼会因此魂飞魄散。所以，除非迫不得已，其他时候鬼都会躲避人类。”

　　施酉鬼瞠目结舌，这么一听，好像很有道理。不然，昨晚那些脏东西怎么会立马逃窜？

　　“丫头！”门外传来老爹粗声粗气的声音:“我怎么会睡在外面？！”

　　此声一出，洛生倏地不见人影，瞬间回到伞里。

　　“死丫头！”
　　门“嘎叽”一声被打开。

　　人高马大的壮实老爹走进来，影子斜斜投在地上。胡须拉渣的脸上张嘴说话:“我为什么会睡在外面？！你怎么不叫醒我？我这老腰啊，睡在石头上硌得不得了，今日一早痛得我差点爬不起来。”

　　看样子老爹把昨天的事忘记了。

　　“我不知道。”她装傻充愣。

　　“你这臭丫头，故意的是吧？！”老爹气冲冲地过来:“我看你是皮痒了……诶呦我去！”

　　还没过来之前他就狠狠地摔了一跤，腰痛到四分五裂似的，令他眼冒金星。等到他趴在地上回头一看，发现绊倒自己的居然是稀奇少见的一把伞。自己家里什么时候多出一把伞的？！他根本没钱买！何况还是绸布面制。

　　“这把伞是谁的？为何无端端在我脚下？”

　　施酉鬼捂着嘴痛快地偷笑:“我在路上拾到的！”

　　“这么幸运……？”老爹狐疑。

　　洛生又帮她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爹扶着腰呢喃了一句:“这豆子里怎么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呢？”

　　“怪怪的？”她刚要下筷子尝试，脑子突然茅塞顿开。她想起来了，家里存储的水昨天被伞给弄脏了！

　　这么一来，施酉鬼望着面前过水时被玷污过的食物，顿时吃不下去了。她悻悻地放下筷子，跟老爹找话聊天:“老爹，你认识我们村里叫施夷光的妹子吗？”

　　“施夷光？”老爹扒了一口吃的，继续说:“我想想，哦！跟我们一样都是施姓的那家，他女儿可漂亮了，大家都称呼他女儿西施，今年刚十六，芳名就远流传在外了！不得了，大家都夸她好看。”

　　“……”施酉鬼哑口无言，她好想揍老爹一顿，在一个丑女面前说这种话不知道是膈应吗？！

　　不过，施夷光原来是这么受村民喜欢的人，施夷光还说她比自己大，其实，她比自己还要小两岁。

　　长得如此花容月貌，当然多人喜欢啦，酉鬼，你是个丑得像鬼一样的家伙所以大家都不喜欢你。

　　这个世上就是这样的。

　　“西施真是漂亮啊，他爹有这么个女儿真有福气，我们同是施家，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老爹一口接一口的饭，还抽出空来喟叹，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施酉鬼突然后悔提起这件事了。她咬牙切齿地诅咒，老爹，多吃点，最好等下要闹肚子上厕所。

　　那仿佛清清河水般的迷人眼眸浮现在眼前，如今只会叫人嫉妒。

　　越想越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