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看相活命手册》苏柳桃

55、第 55 章

　　赵程橙记得姜然的手机右上角摔花了一小块，她忍住颤抖，拿起那个手机细看。
　　确实是姜然的没错，只是没电，开不了机。
　　她从包里拿出数据线和充电宝，给手机充电。

　　服务员送汤过来的时候，手机已经有了一格电，但赵程橙没有勇气开机。
　　她看着服务员将所有东西打包，买了单，然后打的回家，又洗了个澡，这才躺到床上，深吸一口气，按下开机键。
　　手机打开，迎面就是一张她和姜然的合影。

　　赵程橙已经没空去细想为什么手机会在秦易那。
　　她颤抖着点开通话记录，结果发现一片空白。
　　短信，微信，□□，所有记录全都清空了。

　　赵程橙心中不安逐渐扩大。
　　是秦易清的，还是姜然自己清的？

　　所有社交软件全检查了一遍，确定空无一物后，赵程橙点开了相册。
　　入眼全是她的照片。
　　很多都是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偷拍的。
　　还有不少视频，看样子是监控录像剪辑制成。
　　赵程橙心情有些复杂，原来姜然连接了自己房间的摄像头啊，那平时一举一动岂不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所有照片和视频都翻一遍，已经凌晨四点。
　　赵程橙甚至将备忘录都打开看了，然而整个手机，除了她的照片就是她的视频，保存的东西唯一与她无关的，只有一首歌。

　　“侠矣乎，一番壮志行不行
　　半生只费弹指顷，
　　大话悲欢，小心当下悔曾经。

　　侠矣乎，一剑随身行不行？
　　霜雪吴钩照眼明。
　　儿时玩具，老来梦里最心惊。

　　消磨了青春岁月，旁观走马如灯，不多情。
　　风雨周旋，毋须有我；
　　且看褴衫共酒痕，岂能随便清醒？

　　侠矣乎，一声离别行不行？
　　与君千里有约定。
　　三杯然诺，五岳相形比较轻。

　　办些许该做的事，任人吵闹喧腾，不必听。
　　遂了初心，拂衣便走；
　　且把此身藏人海，埋没我的姓名。

　　侠矣乎，一番壮志行不行
　　半生只费弹指顷，
　　大话悲欢，小心当下悔曾经。”

　　赵程橙听着听着，泪流满面。

　　第二天下午，赵程橙找到秦易。
　　“手机是你故意落下的吧？”
　　秦易不置可否。

　　赵程橙红着眼睛看他：“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跟我说吧。”
　　秦易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和发青的眼圈，叹了口气：“过两天，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虽然身体在刚进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恢复正常，但为防万一，还要观察几天。

　　秦易带赵程橙去的地方是H市泠山骨灰堂。
　　“他坚持要留在这里，在你知道真相之前。”秦易看着赵程橙：“如果哪天实在瞒不下去了，由你决定把他葬在哪。”

　　赵程橙愣愣的看着那个方格，半晌才涩涩的说了句：“如果我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呢？”
　　“那他就一辈子都呆在这。”秦易说。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连死了都要折磨自己。”赵程橙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却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站都站不住。
　　她慢慢蹲下去，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其实她明白姜然为什么要这样。
　　他很早就在姜姨旁边买了块墓地，上次回去时，还笑着跟她说自己百年后要葬在这里。
　　赵程橙说你未免考虑得太长远了。

　　现在看来，哪里是考虑得长远，而是他一直就知道自己会很快死。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有病，只是瞒她瞒得密不透风。

　　而如果自己一直不知道他的死讯，又打听不到他的下落，清明回去扫墓时，势必会去姜姨的墓。
　　他如此委屈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墓地都不用，只是为了不让她伤心。

　　赵程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秦易弯腰，拍了拍她的肩：“不要太难过了。他希望你能活得开心些，所以才不告诉你。”
　　赵程橙没有说话，埋着脸哭了大概半个小时，然后擦干眼泪，站起身：“我要把他送回家。”

　　姜然被安葬在S城的连山公墓，与姜萍的墓比邻。
　　秦日柱老泪纵横。
　　他没想到，不光自己曾经的挚友程家亮，就连姜萍也葬在这里。
　　这么多年，自己每年至少来一次，却从没有看过他们。
　　不知他每次过来的时候，他们在地下看得到吗？

　　姜然居然是秦家长子，这让赵程橙很震惊。
　　而从姜然的表现来看，他是早就知道了的。
　　她神色凄然：“真不知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秦易没吭声。
　　姜然死后留下的最大秘密在他身上，而他不知道怎么和赵程橙说。
　　如果可以，他想选择隐瞒一辈子。
　　虽然明知不可能。
　　那就瞒得一时是一时吧。

　　以前他总觉得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坦诚，要一起面对。
　　可是，谁来告诉他，他要如何跟小神婆说：姜然死了，死前将他的心脏给了我……
　　这太残忍，比死亡还要残忍百倍，而且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赵程橙顺便回了孤儿院一趟，吃惊的发现又增添了许多设备，还将边上一处院子也买了，场地翻了一倍。
　　“都是秦先生捐赠的。橙橙，你跟秦先生是什么关系？”郝院长看着赵程橙，欲言又止。

　　赵程橙明白她的意思。
　　郝妈妈应该是想说，你不是跟姜然在一起了么，为什么还会有别的男孩子来为你花费这么大手笔。

　　她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告诉院里姜然去世的消息。
　　说吧，老人们会伤心，尤其是陈妈，之前简直是把姜然当亲儿子看的。
　　不说吧，姜然活着的时候亲人离散，死了后悄无声息，太寂寞了。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是秦易的同父异母哥哥，虽然没有葬到秦氏祖坟那边，但也算认祖归宗了。
　　清明时节，想必秦家人不会少了他一柱香。
　　他的孤单应该会减少许多。
　　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再让院里的老人伤心了。
　　至于对她的误会，算不得什么，就让她们误会下去吧。

　　过了几天，秦易来接她回H市。
　　“你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想东想西的。”他说：“还是回去吧，姜然看到你这样也不会开心。”
　　赵程橙看着他，心情复杂。
　　她曾断秦易有同父异母兄弟，并且身体不好，结合秦易的兄弟宫，估计很难撑过这两年。
　　没想到那人竟然就是姜然。

　　而秦易自己的面相，这个流年也是容易遇到事情的，手相也是。
　　她有次无意中看到秦易的手，双掌生命线均断，好在有副线，可以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结果一一应验。
　　面相诚不欺我。

　　“他走的时候，你在他身边吗？”赵程橙说：“多跟我说说他的事吧。”
　　秦易想了想，点头：“比起很多肝癌晚期的病人，他受的苦不算最多的，你不要难过了。”
　　他要如何跟她说，姜然死的时候，自己也在做着术前准备呢。
　　他又如何跟她说，姜然最后的时间，只要清醒，都是在反复看她的视频和照片来减轻疼痛呢。

　　姜然曾经说过事情完结会去自首，但终究没去。
　　这一点，秦易很感激。
　　他确实有过冲动想将姜然绳之以法，然而若是如此，母亲被害真相固然会揭开，但她之前所作所为也会大白于天下。
　　就让一切成为永远的秘密吧。

　　赵程橙病了。
　　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躺在床上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
　　她总是回忆跟姜然之间的点点滴滴，一遍又一遍。

　　每一件事她都后悔：如果早知道姜然会这么早离开，当初不该那样的。
　　如果她当初找他的时候能更用心一点，也不至于平白浪费了那么多年的时间。
　　每想到此，她就会心痛到无法呼吸。
　　然后就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腐烂了，缺了一块，好像没法活下去，却又一时死不了。

　　事到如今，她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孤身一人。
　　幼时失去父母，她哭过闹过伤心过，懵懵懂懂也就过来了。
　　后来到了孤儿院，有院里的妈妈们，有众多孩子们，还有江山哥。

　　再后来江山哥失踪，她被收养，养父母对她也不错。
　　养父母出事，她又遇上了冯瞎子。
　　冯瞎子过世，她靠着寻找江山哥的信念活着，并没有觉得特别孤独。
　　而现在，茫茫世间，再没有可以依靠之人，也没有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信念。
　　痛苦无人分担，快乐无人共享，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姜然的手机就放在枕边，赵程橙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的拨打。
　　里面的女声一遍又一遍唱： “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记得要忘记……”
　　他的来电彩铃始终没变过，以前只觉得好听，如今却越听越凄然。
　　她听着听着就泪流满面，哭着哭着，电话就断掉了，只剩嘟嘟声。
　　于是再打的时候，她就自己接起来。
　　距离太近，干扰声滋滋嗡嗡，搅得人心烦意乱。
　　那道她梦想着会忽然响起的清冷声音，始终都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