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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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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云盖日征沙场,金枪银甲立威扬;雄赳赳,气昂昂;铿锵铁骑踏中原,敌寇闻来缴械降;一世帝业方铸成,国泰民安尊福享。”这首市井小民口口相传的歌谣,我自耳熟能详,如今京都的茶楼内还时常有说书先生,慷慨激昂地说着当年历历往事。
那“翔云盖日”便是为我朝打下赫赫江山的四大开国功臣——大将军高翔,骠骑将军樊云,车骑将军曹盖,卫将军董射日。
正是此四人斩敌寇,诛守将,马踏中原,剑指四方,立下不世战功,救黎民于水火,方助我朝打下这万里江山。
其中盖以大将军高翔为首,战功最高,功勋尤甚。
我自忆事不久,便天下初定,与其他名门闺秀并无二致,在娘亲的教导下熟读四书,谨守闺阁。
爹爹书阁中存有许多记载功勋的书册,一日闲来无聊,信手翻阅,足是爱不释手。
永成二十六年夏,汉中一战,时为伍长的高翔年方十七,此役杀敌五十五,斩侯一人,升百夫长。
永成二十七年春,我主兵困南阳,四下被围,高翔仅率百余骑,自西甬道突围,护我主全身而退。归汉中,封五品建中将军,禄四百石,赐百金。
永成二十八年秋,复兵南阳,围城,辱骂七日,诱敌军守将单骑迎战。只一合,一□□穿敌将胸甲,当场落马毙命。敌溃,入城。授四品扬威将军,赏良田千亩。
永成二十九年冬,统兵五万发汝南,对面泱泱二十万敌军,佯攻城下,退。引寇入山林,天网下,绳索绷,伏兵出,追兵歼,主将擒。拜爵一级,任四品平南将军。
后两年,拔颍川,克河南,讨河东,征弘农,享一品大将军殊荣,金印紫绶,禄二千石。
永成三十二年,彗星出,蝗虫起。与骠骑将军樊云,车骑将军曹盖,卫将军董射天合围京都二十日。粮绝,白马素衣,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迎四大将军入。
自此,我朝一举推翻前朝暴政,启万世基业。皇上登基,国号开平。
中原定,民心聚,天下一统。然,外患扰内,边陲数变。皇上剥其原职,册武威侯,镇守边关,保关内永宁。
汲汲七载,开疆辟土;横刀立马,威震五内;立赫世战功,佐皇上登基;攘天下众生于内,拒西戎北狄于外。
这般忠心,这般功名,这般武威,这般胸襟,孰能不颂,孰能不扬?
我自幼常与建彦或在宫中,或在丞相府,传诵歌德。爹爹曾说,女孩子家的,只肖熟读四书,学学女红刺绣,声歌曼舞便是,何苦看那不着边际的书,我却不然。
爹爹见我性子拗,膝下无子,姐姐又入了宫,家中只剩我一女,视我若珍宝,也就随了我,再不诮半句。
只听娘亲说过,爹爹与这高翔是旧识,我欲详问,娘亲却不愿再提。想是让我像个寻常女孩子家,不要成天只知打打杀杀,我也不忍深探。
家道中落,姐姐在宫中了无音讯,也是不晓得如今情况是怎样。
眼下,除了投靠武威侯,我再无他法。不觉间,潸然泪下,那张血帕更是显得模糊。
我揉了揉眼,收起血帕,随手朝脸上泼了几下水,对玉莺促道:“赶紧启程,再不走恐怕今晚是进不了武威郡内了。”
在金城郡外的一家农舍内,我用头上玉簪与农妇换了两身麻衣。罪臣之女,也顾不得体面,而那玉簪是娘亲月前及笄之礼上亲手为我插上的,也是娘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出了金城郡治所允吾,一路向北,天空更是乌沉,禽低旋,兽四散。
遇一老耋,问了路才晓得,武威郡尚有百八十里,雨势将来,只好暂栖一宿,明日再择北进。
老耋指着远处一烟袅说,前面是榆树村,可去此处暂时落脚。
我与老耋道别,遂与玉莺加鞭策马向榆中村赶去。
甫入村中,榆树成林,宛如层层碧云,直没天霄,阡陌通直畎波清,风车点水溉桑田。
之前遭受连番袭击,再见这般田园风光,顿觉心中舒畅了许多。在村口我向玉莺使了个眼色,示意提高警惕。玉莺微微额首便与我牵马一同入了村。
榆树村内男丁以榆树为樵,妇人以耕种为业,看似民风淳朴,并无异象。
我借问溪边玩耍的孩童,村中有否客栈,孩童摇了摇头,指着临近一处茅屋瓦舍说是村长家,可前去一问。
顺着孩童的指向,来到舍前,见一皮肤黝黑的粗衣老媪正在井边打水,看似面善,忙问:“敢问这位老人家,我姐妹二人途径此地,可否借宿一宿。”
见老媪停下手中活儿,痴痴看我,我手肘暗暗捅了捅身后的玉莺。玉莺会意地从头上取下一枚瑶簪,我将瑶簪塞到老媪手中道:“我等此行寻亲,路上盘缠耗尽,这瑶簪也是上好的货色,可否抵资?”
老媪接过我递去的瑶簪,详加端倪,遂点头答应,将马儿栓在枊上,喂了些草料,迎我二人进了里屋,让我们稍等片刻,这就去准备饭菜。
细细看去,里屋粗鄙,梁栋老旧,垣壁灰黑,未发现有何不妥。
再回想方才在门外老媪贪恋那瑶簪的神色,反倒心安了许多。
农家妇人,见识短浅。玉莺的瑶簪虽与我的首饰差了许多,可也是值好几两银子的上好东西。
若是她不收便让我二人入内,才是叫人奇怪。
玉莺斟了一盏茶,先行浅啜,未觉不妥,便也为我斟了一盏。口干舌燥的我一饮而尽,数日未进温食,体内五脏俱沸,整个人顿觉舒服许多。
忽闻泷泷水声,我转头向外看去,果是下起雨来,水激石礐,珠泄檐瓦,雨声渐大。
门外冲来一粗布老耋,全身湿透,见我二人当即一愣,转而蔼色眯眼,朝伙房喊去:“老婆子,家里可是来客人了?”
“两姐妹寻亲路过,见这天阴晴不定的,我便自个儿拿了主意,让她们暂住一宿。”老媪在伙房里高声应道。
我和玉莺起身向老耋作了一揖,问道:“听村里娃子说,足下是这里的村长?”
“什么足下不足下的,我等一介草莽,不必客套礼数。”老耋卸下背上的榆木,平铺在地上,找了条干布擦拭那身被雨水打湿的布衣。
见老人家和善,也不拘礼,我便向他打听道:“此去武威郡,还有多少路程?”
“姑娘家原是去武威郡啊。”村长侧身向村北官道一指,“向北估摸还有六十里的路程,倘是走得紧,四个时辰是足够了。”
我谢过村长,老媪适时端来热滚的小菜,等村长夫妇先启,我和玉莺再执箸开动,也只挑他们吃过的吃。
膳后,雨势转弱,我放心不下,吩咐玉莺去看看那两匹马是否安好。不久,玉莺回禀一切安好,还说村长还特地加喂了些草料,生龙活虎好着呢。
如此一来,我终是释然。数日的紧张,在这一刻全然卸了下来,就草而塌与玉莺挨着睡了过去。
不晓得过了多久,隐隐然觉得有人使劲摇我,听声音是玉莺,且伴有声声嘈杂。
我想要睁目,只感觉四肢无力,缝隙中只看到玉莺在我眼前使劲唤我,身后似有几个官兵模样,实在模糊得看不清楚。
玉莺将我抵墙扶起,过了许久,眼前景象方清楚了起来,四肢仍是无力,一点儿动弹不得。
玉莺见我睁眼,一副哭丧模样喊道:“小姐,你可总算是醒了,玉莺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我张了张口,弱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你身后是何人?”
玉莺身后一软甲将士上前一步,屈身下跪,敛眉拱手道:“末将武威侯门下都尉王卫忠,救驾来迟,害陆小姐身犯险境,万望恕罪。”
武威侯门下?身犯险境?
借着熊熊火光,我定睛一看,几名甲士身后的村长夫妇倒在血泊之中,当下一惊,想要挣扎后缩,手脚却是不听使唤。
“陆小姐莫怕,贼人已诛。”王卫忠朝身后挥了挥手,“抬下去,莫要污了陆小姐的眼。”
“是!”几名甲士将两人尸首抬了下去,里屋只剩下我、玉莺、王卫忠三人。
我奋力撑起身子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莺这才将原委道来,这二人连同村里的其他村民,皆与日前袭击我们的是蛇鼠一窝。
一路行来,千谨万慎,防饭菜,防草料,却未防的这草榻。
草榻微湿,原先以为只是雨天受潮,全然未放在心里。哪里晓得,这是用麻沸散刻意洒在上面的。其药效虽不能夺人性命,却能使人全身麻痹,四肢软绵无力。
玉莺恐深夜有变,半夜起身驻守屋内,沾染份量不重,症状自是比我轻了不少。
谁知,一众村民举着火把,抡镐扛镰趁着夜色杀来,玉莺枢木挡门,拼死抵抗。幸得王卫忠及时赶到,诛灭贼人,这才保全了我等性命。
我看着玉莺臂上的鲜红,心中实是不忍。
“只要小姐无恙,奴婢这点伤没什么的。”玉莺似意识到我在看她,急忙身后掩臂,话说得极是溜口,那神色分明是在隐忍伤口的痛楚。
路途凶险,日防夜防,终究百密一疏。我这便长了个心眼,问王卫忠可有印符。王卫忠掏出信印伸到我眼前,确是我朝的信印。
我这才是松了一口气,谢过王卫忠后,让他带玉莺下去疗伤,犹自一人在内屋休息,待恢复体力,好尽早上路。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自觉症状有所缓和,试着支起身子,已然能够缓步走动。踏至屋外,雨停风歇,借助篝火,且见门口空地上一字排开数十具尸体。
原先不消说是看到尸体,听到都是后怕。前两次遇袭,也都是从鬼门关里走过来的,如今看着地上那一具具尸体,心里头倒也没有之前那么惊慌了。
我壮着胆儿朝前走去,除了村长夫妇,还有许多之前看到过的村民,甚至还有白天在溪边与我指路的孩童,以及半道问路的那名老耋。
我不禁蹙眉,指着那孩童朗声向站在我身前的王卫忠问道:“这娃儿也是贼人?”
王卫忠背身顿步,说这些人看上去都是良民,实则早已被人暗中买通。至于那孩童只是个意外,见父母死于甲士刀下,欲要搏命,推搡之际,不慎一头撞在了那口井沿,这才要了性命。
我移目看向井沿,果是有雨水未淋尽的浅浅红印。
我别过头去,不忍再多看一眼,挥手道:“有劳王都尉将他们好生安葬罢。”
“末将领命!”王卫忠双拳合抱,便招呼甲士将死尸抬走掩埋。
这村里头的村民看上去是如此质朴和善,竟能为了区区几个钱便对陌路人痛下杀手,足是令人发指。
还有这娃儿,本无过错,只因为投错了胎,而无端搭上了性命,想来可惜。
细细揣摩,这帮村民与之前的匪徒略有不同,或是恐怕我和玉莺会功夫,又或是此地毗邻武威郡,忌惮武威侯的威名,这才想将我二人麻痹,再痛下杀手。
武威侯,你我不曾一见,我已欠了你一份大大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