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花旦凤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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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楼是锦城之中最大的一间戏楼子，寻常戏楼子不过一重，此处却设了两重，外堂唱大戏，内里唱小戏，外堂是普通看戏的场子，内里是贵客们看戏的场子。因着看客层次有差，唱戏的角儿层次差别也很鲜明，然而归根结底，能在内场唱的，必是最红的角儿无疑。
知微到时，已是夜幕降临之时，阁楼里的包厢逐一亮起了灯笼，戏台子上鼓点渐渐紧凑，便有跑堂的大茶壶过来，捧了折子给知微点戏。知微翻开折子略略瞟了一眼，只问，“你们的凤台柱今日唱么？”
大茶壶知道坐在这楼子里的都不是寻常人，虽不知是哪家的公候小姐，然而始终不敢怠慢，忙道，“回小姐，自然是唱的。”
知微将折子扔还给他，只道，“那我这一出便请凤台柱自己点吧，想唱甚么便唱甚么，只一件，立时唱来。”毕竟她爱听的，必然是这位凤花旦不会唱的，嗯，赶紧听了喊了人来瞧一眼了事。
大茶壶点头哈腰应了，出阁楼时瞧了瞧楼子外齐整整侍立的三四个羽卫，便也不去下一间楼子去问，匆匆回了后台安排凤台柱出场。
知微饮了半盏茶，见台上一个盛妆丽人婉转出来，和着琵琶婉转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知微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了半日，期间还打了两个哈欠，好容易挨到这出戏了账，看着那凤花旦袅袅婷婷地退了台，伸指在桌面上轻轻扣了一扣，向秋分道，“去请这位凤花旦来咱们这儿坐上一坐。”
秋分尴尬道，“都说这位凤花旦架子甚大……”
知微仍旧嗑着瓜子儿，悠然道，“你只管去请，他是聪明人，自然会来，若然问起，便说羽府二小姐请凤花旦饮茶。”
知微打发了秋分，自己倚在栏前，此时看台上换了一出热闹戏，叮叮当当打得很是热闹。知微立时得了兴趣，依她的脾气，断然是看不了那甚么凄凄惨惨的感情戏的，活了两辈子，竟一直没闹明白这位凤花旦究竟是怎样红的？
她瞧得得趣之时，身后有人细声道，“凤初拜见二小姐。”知微转过身来，面前眉目清秀的年轻男人，五官容色皆不算格外出挑，然而安排在一处却让人看着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兼着一对眼睛纤长细挑，顾盼间精彩熠熠，便将那七分的容色提到了十分。
前一世，知微便是凭了他这对眼睛，才能将他与秦加稍作区分。
凤初与秦加长相相似到了极处，只一对眼睛全然不同。凤初的眼睛，时时有着楚楚的春意，有他在的地方，他便是众人瞩目之处。而秦加的眼睛，却永远平白如纸，冷似坚冰，任何时候只要他自己愿意，他便能在让自己存在的气息杳然无迹，仿佛此间从来不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所以无论他们多么相似，知微却从来未曾混淆过他们两个人。
凤初过来时很是匆忙，只脱了戏服卸了妆，并未重新更衣，身上穿了件白布袍子，腰带也未曾束，松松罩在身上，却越发显得身姿绰约，很是婉转。这样一个在台上光彩照人的一个人，立在知微面前时，却稍稍透出局促来。
知微瞧他面上湿漉漉的，应是下了戏之后初初卸了戏妆便匆匆赶来，便朝对面椅上指了一指，“坐吧。”将瓜子碟儿推到他面前，“吃瓜子儿。”
凤初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忙垂下眼皮，细声道，“谢谢二小姐。”那声音清澈动人，只是音量尤其的低，听着比蚊子哼哼也大不了多少。
此时台子上换了一台丑角戏唱着，两个扑了白鼻子的小丑正扮了父子俩在戏台子上互怼，老子骂儿子镇日不思进取，儿子怪老子每日伙食瞧不见肉……知微最喜看这等热闹高兴的折子，只听了二三句便被戏本子吸引，伏在栏上看得入神，一时听那扮了儿子的小丑向扮了老子的小丑道“你再骂我我便打你儿子”时，笑得腹间作痛，好容易平歇下来，回过身见凤初仍旧坐着，便问了一句，“凤花旦一会儿还要上戏么？”
凤初被她莫名喊来呆坐半日，此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便愣愣地瞧着她。
知微道，“若还有戏，恐贵客久等，且去吧。”说完见凤初仍是满面尴尬，便又补了一句，“四季楼里甚么都好，只这茶不好，今日饮得不甚尽兴，改日请凤花旦去我府上，尝尝我府上煮茶的手艺。”
凤初被她晾了半日，还以为这位羽府贵小姐只是听他名头极大，想喊来瞧瞧活人究竟长个啥模样儿，自己想要接近她只怕不大可能，本想来日再作打算之时，却想不到临走前有这等惊喜……他不知怎的便红了脸，细声道，“凤初全听小姐吩咐。”
知微便向秋分招手，“送凤花旦回去罢，备个差头。”
秋分心领神会地应了，暗暗打算呆会儿要备一个极丰厚的差头，不能堕了自家小姐的排场。
知微也不甚留意，自己仍旧趴在栏前一头磕着瓜子儿，一头看那对丑角互怼，正乐得风声水起之时，听身后阁间门响，有人推门进来，便知秋分已然送了那凤花旦回来，头也不回问道，“人送走了么？过两日你遣人赶个车，将这位凤花旦接去咱们府上，就说小姐我请他饮茶……哈哈哈哈……”这边话还未说完，那边台上两个小丑又互相怼得上了一波高/潮，引得知微笑得前仰后合，好半日停不下来。
一时戏毕，她指着台上道，“快赏，快赏，格外赏个丰厚的。”想想仍是不尽兴，随手拔了头上一根掐丝嵌宝的赤金发钗，回头递给秋分，“把这个送去后台，赏给——你怎么在这里？”
她身后默然肃立的那一个人，居然不是秋分，是林简。
他神情肃然，立在那儿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面色雪白，眼中有萧瑟秋风的凉意，见她终于回头看他，他那嘴唇动了一动，仿佛要说些甚么，却未曾说得出来。
知微手中握着一支珠光宝气的发钗，与这位学士大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时才回过神来，把发钗插回发间，起身指了个座儿，招呼道，“林大人怎么来了？请坐吧。”
她左右环顾一圈，阁楼里居然便只有她和这位林大人两个人，秋分呢？有人进来居然连通报也没有，这叫什么侍人？要不要这么不靠谱？日后等阿秦他们入府，再不让这丫头跟着出门了！她腹诽一时，却也不便此时发作，只得仍旧拿了架子，往那椅上翘足而坐，悠然道，“林大人也来听戏？却是巧得很了……”
林简默了一时，唤她道，“小姐。”他只唤了这么一声便仿佛不甚平静，眼中又有了蒙蒙的水意。
知微便觉得这位林大人此番瞧着远不似伏蛟寨时机灵，便疑心那夜高烧昏迷，是不是真的给他落下了甚么难解的病症，心中很是惋惜，想来一个人生得这么聪敏多智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如今烧一场病一场便不行了，实是令人扼腕。
林简问，“小姐要赏人么？”
知微莫名其妙地看他，本小姐赏不赏人，与你林大人何干？
林简问了半日，未等到她答话，便自袖中摸出一只银锭子，托在掌中，问她，“小姐要赏凤初么？”
知微实不知这位学士大人吃错了甚么药，然而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拿林家的银子去赏人，断然回绝道，“锦城正是羽府地头，林大人客居到此，接风酒还未备上一盏，如今若要大人出了这个彩头，却叫我羽府怎生自处？”便仍旧把发钗拔下来，朝门外唤了一声，“谁在外面？进来个人！”
等了半日也未曾听见有人作声，知微一时疑惑，正待起身去看时，却被林简伸臂拦了，轻声道，“小姐的侍从都在楼下候着呢，小姐有甚么事，吩咐我便可。”
知微上下打量他一回，渐渐明白方才那甚么不大机灵全是她自己脑补过多，这位林大人，非但机灵着呢，连那自以为是的模样也与当时一般无二，她不欲与他多作纠缠，回头瞧那凤花旦又扮上登了台，这一回唱得越发的凄凄切切，她瞧着实在不耐烦，便朝台上指了一指，向林简道，“我府中有事，此时便要归去，林大人初初到此，当不知这位凤花旦可是锦城一绝，且坐着慢慢观赏吧……”
她把话说完便绕过林简往门口去，将将提步之时，感觉身畔风声，她一把握住来人手臂，自己腕上稍稍使力，便将那手臂反折过来，欺身上前，用力一推，便将林简抵在阁楼粉墙之上，笑道，“林大人这是要做甚？”
林简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后退之时还带翻了身侧的杨木花架，一个青瓷花坛子“呛啷”一声滚在地上，摔得稀碎，他低头瞧了一眼，向知微道，“这么大声响，一忽儿就有人上来，小姐还是松开我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花旦凤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