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此心归处》苓冬

8、红颜旧1-8

　　没过多久，梅长苏唤来黎纲亲自送霓凰出门。

　　两人走了一段，韩楚从旁边的门里出来，朝黎纲道：“黎大哥，我正要出门一趟，不如我替黎大哥送郡主出去吧。”

　　黎纲看了眼霓凰，也不多言，朝霓凰一拱手：“郡主慢走，黎纲就不远送了。”

　　等黎纲走远，霓凰面无表情地看着韩楚，韩楚也不躲不闪地回视她。

　　良久还是韩楚先破功，“霓凰，好久不见。”

　　霓凰默了一瞬，“是啊，好久不见。”

　　打完招呼，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韩楚当年走得急，除了受韩母嘱咐给林燮送了一个锦囊之外，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不辞而别，所以霓凰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韩楚早就不知道人在何处，这些年来，霓凰偶尔听得执云剑和它的主人的一些传言，却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是她旧时好友。

　　霓凰随父入京时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身份矜贵又有一身好武艺，韩楚同她一般大，身份不算贵重，却有一个让朝野上下忌惮多过敬畏的父亲，韩楚同林殊，萧景琰，言豫津和萧景睿等都是从小就认识，后来认识了霓凰，年纪相仿，脾气相投，几个半大孩子常在一起玩耍，她俩是是唯二的女孩子，所以成了好友。

　　此时多年未见，两个人都已经不复旧时模样，一人庙堂之高，一人江湖之远，两人半晌无话，抬头互望一眼，齐齐笑出声来，霓凰摇头说：“好了，虽然你当年不辞而别让我恼怒了许久，这些年也不见你同我联系，不过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还能活着见到面，我便十分感激了。”

　　“你这样一说，我就更加内疚了。”韩楚知道，自己当年随母亲离京之后为了防止被有心人找到，加上那人身份还不一般，因此从未和旧识有任何联系，直到母亲过世之后，她才渐渐开始关注起这些事来。

　　那时穆王刚战死，王妃也在不久后病逝，霓凰率领南境大军缟素迎敌，大败南楚，霓凰自此扬名，当时也受了很重的伤，养了半年才算完全康复，韩楚远在千里之外的并州，听闻此事时霓凰都已经痊愈了。

　　“你回京之后便一直待在苏宅么？”

　　韩楚点头。

　　霓凰了然，“所以他们都不知道你回来了，冬姐也不知道？”

　　“冬姐，我回京那日在京郊见过她一面，她并没有认出我来，自然是不知道的，”韩楚摇头，“再说我回京并不想同当年的事有所牵扯。”

　　韩楚当年为何离京霓凰是知道的，她叹息着说：“如果不是林殊哥哥告诉我，就算你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敢轻易确定你的身份。”韩楚离京比当年赤焰案发还早，至今有十四年了。

　　霓凰这次来苏宅是光明正大来的，用的是探病的名义，不便逗留太久，韩楚把霓凰送到门口，霓凰沉默许久，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子玉，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可是我一直不敢问他。”

　　其实霓凰要问的事，韩楚心里很清楚，答案她也知道一些，只是说不出口。

　　她们都知道从前的林殊是什么样子的。

　　他曾是金陵最耀眼的天之骄子，是十三岁就披甲上阵，骄傲张扬，奇兵绝谋的少年将军；他银袍长、枪，呼啸往来，是能雪夜千里奔袭，从不知寒冬雪意为何物的赤焰少帅。

　　而现在，他形容大改，神色永远苍白如纸，身体孱弱得仿佛随时都要倒下一样。

　　韩楚沉默了一下，“我听林大哥说上次朝堂辩论的时候你就认出他来了，他没同你说吗？”

　　“我...我不敢问，”霓凰苦笑着摇头，声如轻风过耳，“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绝对无法想象的经历才会让他变得如此面目全非，他从来不提，所以我...”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林殊一人能让这位执掌南境十万大军的巾帼女将露出那样脆弱心疼的神情，霓凰心里也知道，林殊变成梅长苏之间的经历绝对是难以想象的，她再想知道，也问不出口，可是每次看到病体孱弱的样子，霓凰都无法抑制的心疼。

　　“都不重要了，霓凰，那些都是已经过去的事，哪怕知道得再清楚，也改变不了什么了，重要的以后，”韩楚认真地望着霓凰，语气低沉，“你只要知道，他始终是你的林殊哥哥就好了。”

　　霓凰面沉如水，抿唇不语。

　　退一万步讲，哪怕最后一切都能如他所愿，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两人又能相伴多久呢，他再也不是从前的林殊了，韩楚定定地看进霓凰眼底，或者说，林殊，再也回不来了。

　　“你知道却不肯告诉我，是不是？”

　　韩楚垂眸，“抱歉，霓凰，我不能说。”

　　霓凰静默半晌，“我明白了。”不是不愿说，是不能说，梅长苏肯定是嘱咐过了，又或者是这段遭遇本身就太过沉重，韩楚没有得到梅长苏首肯，不敢轻易说出来。

　　送走霓凰，韩楚在门内站了一会儿，回院子换了身衣裳，悄悄地离开苏宅进了锦绣坊，直接去了后宅。

　　锦绣坊的掌柜名叫烟罗，曾是名妓，从良后嫁了个商人，自己开了锦绣坊，在京城中小有名气，但她还有个身份却是韩楚兄长安排的暗哨，韩楚来京之后，便听她号令。

　　烟罗见了她也不多言，径直说：“小姐，卫公子和云姑娘成亲后回药王谷去了。”

　　卫峥本就是药王谷少谷主，回药王谷去对他隐藏身份反而有利，韩楚点头，“你还是安排人密切注意一下。”

　　“烟罗明白，公子传信说不日便要进京来，现在已经离开无悲城在来的路上了。”

　　“哥哥进京了？”韩楚这回是真的有些意外了，她哥这么多年都没有离开过无悲城一步，这次居然直接往京城来了。

　　“城主递了折子上去，少城主今年便袭爵，圣旨已经往无悲城去了，按照惯例，少城主是要进京谢恩的。”

　　韩楚点头，想了想道：“你派人盯着悬镜司，还有东海那边，夏首尊一旦回京，立刻告诉我。”

　　烟罗沉声应下。

　　韩楚又想起梅长苏让她负责保护沈追的事情，又跟烟罗仔细商量，隔了大半日才离开锦绣坊，避过苏宅外可疑的眼线回到苏宅她自己的房间里，一只小鸽子在房里等候多时，她取下鸽子脚上的纸条，沉思半晌，回了信，换了常服去了梅长苏那里。

　　来看望梅长苏的言豫津和萧景睿从屋子里出来，韩楚等他们走远了才现身，走进梅长苏房里，他正披着白裘在书桌前看妙音坊送来的情报，看一张往炉火里扔一张，飞流就在旁边神情专注地看那火苗一蹿一蹿的，似乎觉得很有趣。

　　梅长苏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后日便是除夕，今年你留在金陵，不回无悲城过年，少城主怕是要责怪我了。”

　　韩楚不甚在意，“我刚得了消息，他也要进京了，大概这几天就要到了。”

　　“少城主进京了？”梅长苏闻言有些惊讶。

　　“嗯，”韩楚点头，“义父上了折子要把爵位传给他，皇帝准了，袭爵的旨意也下了，按例应该亲自面圣谢恩的。”

　　梅长苏沉吟了一下，“少城主进京，那卫峥现在何处？”

　　“大哥离开无悲城之前卫峥就离开了，”韩楚犹豫了一下，说，“之前说是云姑娘病重，他去浔阳探望，他们二人在云家成婚后，卫峥带着云姑娘回药王谷去了。”

　　梅长苏目含欣慰，“他们分隔多年，历经磨难，如今终成眷属，也不枉云姑娘苦心等他这些年了。”

　　韩楚跟卫峥不熟，对方身份敏感，无悲城三教九流都有，便于隐藏身份，之前梅长苏曾让韩楚把他带去了无悲城，因此认识而已。

　　梅长苏仔细打量了下韩楚神色，“有心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韩楚看见飞流在旁边专心摆弄不知道从哪里折来的花枝，叹口气，“若是都能像飞流那般无忧无虑，该有多好。”

　　梅长苏转头瞧了飞流一眼，又转头看她，“听黎纲说，你亲自送霓凰出去的？”

　　“她问我你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没说，不过你应该明白，就算她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你的身体现在每况愈下，也是瞒不了她多久的。你们的婚约一直都在，你...”

　　“子玉，”梅长苏轻声打断她，“我和霓凰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你也不必再劝我，如果说以前我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她身边的话，两年前我就已经放弃这个想法了。”

　　他转过头，手指轻轻摩挲着手炉的花纹，目光幽幽才继续说：“我都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倒下，我已经耽误了她十二年，难道还要耽误她一生吗？等此间事了，我会远离京城，而霓凰，她也能不再受林氏所累，嫁人生子，安稳一生。”

　　韩楚知道他因火寒毒的缘故病体孱弱，不能享常人之寿，怕自己忽然哪一日就撑不住了，这些年虽然好生将养着，又有蔺晨一直亲自调养他的身体，但总是治标不治本，两年前他火寒毒复发，几乎要了他的命，若不是蔺晨的父亲及时出现，恐怕他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虽然最终他还是活了下来，身体的状况却比之前更差，这也是为什么他已经等不及来金陵的原因。

　　韩楚心里沉重，她当年离京时，林殊和霓凰已经定下婚约，只待霓凰年纪一到就要成婚，两人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又衷心互许。

　　她还想着，他们成亲之后，一定是比莅阳长公主和宁国侯谢玉还要让人歆羡的一对。

　　而眼下，一个人朝不保夕，一个人百般隐忍。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只是可惜了霓凰，”韩楚摇摇头，看到“宁国侯府”的牌子摆在一旁，“要准备对付谢玉了吗？”

　　梅长苏随手把牌子丢进盒子里，目光里透着锐利，“早就准备好了，蔺晨那边也传了信过来，一切只等开了年，南楚使团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