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重演两次玄武门之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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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桐丧妻已有将近一年，年近五旬的他很想娶三十年前就希望娶到的豆卢惜作继室，偏偏豆卢惜的身份还是安国相王孺人。亲王的正式妻妾虽然像官员一样拿朝廷俸禄，却不像官员可以辞职。豆卢惜辞不掉孺人的头衔，就无法嫁给别人。甚至，她也不肯搬到钟桐家去住，就是因为顾忌安国相王李旦的颜面，唯恐与别的男人公然同居不妥。
于是，钟桐只好在长安城外的乡野建造了一座别墅，每隔几天，悄悄从豆卢惜娘家的后门把她接去别墅过一夜。大多数日子，豆卢惜还是住在娘家。
由于伯父豆卢钦望在朝为官，豆卢惜离开安国相王府之后，依然不断听到皇室的消息。此时皇室有两大势力相斗，比较强大的那一方以韦后与安乐公主为首。她们联合武氏家族，竭尽所能去打击太子李重俊。
李唐复辟以后，在武周时期当权的武氏家族仍在朝中很有份量。安乐公主刚好嫁给了武则天的侄孙武承嗣。她的公公，也就是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则是韦后的情夫。野心勃勃的母女俩自然与这父子俩合谋，千方百计要使唐中宗废掉太子，改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
由于唐中宗复位时，韦后所生的嫡长子李重润早已为了批评皇祖母男宠之事，而被武则天赐死，韦后得让庶子李重俊受封为太子，内心万分不甘。安乐公主也瞧不起庶出的李重俊，时常当面呼叫他“奴才！” 李重俊当然恨透了安乐公主以及武氏家族，也气愤父皇偏袒安乐公主。
唐中宗最疼爱安乐公主，有一部份原因是，他当初被母亲赶下皇位时，韦后怀着安乐公主，在流放途中生产，物资缺乏，他只能用自己的袍子来裹住新生儿，不免对这孩子心怀歉疚。安乐公主的乳名就叫裹儿。每次唐中宗一喊“裹儿”，就记起那段苦日子，而满心想要补偿这个生于忧患的女儿。
安乐公主抓住父皇这种心理，予取予求。她时常自写诏书，拿进宫去，一手掩住诏书上的文字，一手抓著中宗的手在诏书上盖玉玺。中宗爱女心切，竟然不看诏文，盖章了事！安乐公主就用这种方式卖官鬻爵，聚敛财富。她的生活极尽奢华，从她拥有的两件百鸟裙即可见一斑。
百鸟裙是由负责添置宫中衣物的机构尚方为安乐公主所特制，采百鸟羽毛织成。这两件裙子从正面看是一种颜色，从旁边看是另一种；在阳光下呈现一种颜色，在阴影中又是另一种。同时，裙上闪烁着百鸟图案。韦后看了，赞不绝口。安乐公主就拿出其中一件来孝敬母后。
或许因为安乐公主小时候吃过太多苦，她的物质欲望特别强。当她要求父皇把祖传的昆明池赐给她，却没达到目的之后，她强拆民宅，以建造一个更大的池塘，取名为定昆池，表示要超过昆明池。定昆池边所有草木风景，都依照昆明池来规划，而池中央仿华山堆起一座石山，从山顶飞下瀑布直泻池中。水池周围依山砌有斜墙，沿着登山石道两侧亦有矮墙，绘满花鸟壁画，镶嵌金银珠玉，溢光流彩。此外，沿池当然还有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让安乐公主在池边钓鱼或在山上打猎之余，得以休憩。至于安乐公主平日居住的府邸，豪华无比的排场也犹胜于皇宫。
既然安乐公主如此嚣张，自有不少朝臣看不惯。李重俊很容易赢得他们的支持。
后来，到了大唐景龙元年，也是西元707年夏天，李重俊与兵部尚书魏元忠合作，说服了左金吾大将军成王李千里、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右羽林将军李思冲、李承况、独孤祎之、沙咤忠义等人。他们假传圣旨，发起左右羽林军，首先攻进武三思的府邸，除掉了武三思与武延嗣，又诛杀武三思党羽十余人。
李重俊乘胜追击，派遣成王李千里分兵守住宫城诸门。他自己则率兵自肃章门斩关而入，打算杀掉韦皇后与安乐公主，却被守城的左羽林将军刘仁景等拦阻于玄武门之外。
当唐中宗惊闻兵变，他基于祖父唐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的历史教训，认定李重俊意图逼宫，就完全站在韦后与安乐公主这一边。他亲自登上城门顶端，对士兵们呼喊：“你们都是朕的部下，为何叛逆？若能归顺，斩杀李多祚那些人，朕保证给你们富贵！”
士兵们一听，才晓得将领宣布的圣旨原来是伪造。他们都受过军纪洗脑，宁可服从真正的皇帝命令。于是，军官王欢喜率先领兵倒戈，斩杀李多祚、李承况、独孤祎之、沙咤忠义等人于城楼之下，余党溃散。
李重俊眼看兵败如山倒，连忙带着百余骑从肃章门逃出长安，奔向终南山。唐中宗派果毅军将领赵思慎率轻骑追击。结果，在乱军之中，李重俊被意图将功折罪的部属所杀。
太子之位就这样空了出来。安乐公主越发加紧催促父皇册封她为皇太女。然而，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与母后颇为倚重的上官婉儿居然极力反对！
原来，上官婉儿身世坎坷，难免从小养成了圆滑的处世之道。她看韦后与安乐公主最得皇帝欢心，就百般讨好她们母女俩。她先把与她有旧的武三思让给了韦后，换得了韦后心花怒放；她又时常赞美安乐公主，使得比她小二十一岁的安乐公主引她为忘年知己。
安乐公主的驸马武承嗣死于李重俊的兵变以后，唐中宗听说，安乐公主曾与武承嗣的堂弟武延秀私通，干脆把安乐公主改嫁给武延秀。武延秀体格强健，又会跳西域舞，令安乐公主特别满意。作风豪放的安乐公主新婚时乐昏了头，竟然当着上官婉儿的面，扯开了武延秀的裤子，对上官婉儿炫耀武延秀的私密部位！
安乐公主如此把上官婉儿视为自己人，当然以为上官婉儿会赞成她继承皇位。不料上官婉儿毕竟是名门后代，以大局为重。在上官婉儿眼中，安乐公主只会胡闹，虽有掌权霸图，却丝毫没有她皇祖母武则天的治国长才。为了避免天下大乱，上官婉儿四次向唐中宗进谏，请求皇帝千万不要册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
唐中宗一开始不听上官婉儿的谏言，上官婉儿就威胁说要离开诏命岗位，又宣称要削发为尼。她看唐中宗还是不理，逼不得已，只有使出杀手锏，当着皇帝的面喝下了鸩酒！所幸御医急救，才得以保命。到了这时候，唐中宗领悟婉儿不惜以死相谏，必有道理，只好让步了。
虽然安乐公主没当上皇太女，唐中宗也没有另立太子。到了大唐景龙四年，也是西元710年夏天，唐中宗猝逝时，储君之位并未确立。为了稳定政局，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共同草拟遗诏，指定唐中宗的庶出幼子李重茂为嗣君，韦后知政事，安国相王李旦参谋政事，试图在韦后与皇族之间谋取平衡。然而，当韦太后临朝摄政，却改封李旦为太子太师，破坏了太平公主的权力均衡计划。接下来，韦太后又很快把军队交付韦家子弟。
在此关头，唐中宗时期曾任宰相的豆卢钦望早已去世，而时任宰相的宗楚客相信韦太后有能力成为第二个武则天。他为了长保富贵，就决定迎合韦太后，带领着太常卿武延秀、司农卿赵履温、国子祭酒叶静能等人一同劝说韦太后沿用武则天的惯例，登基称帝。此时，守卫宫城的南北禁卫军以及地位重要的尚书省诸司，都已经被韦氏子弟所控制。宗楚客看情势有利，又秘密上书，建议韦太后引用图谶，来说明韦氏理当取代大唐而君临天下。
兵部侍郎崔日用本来依附韦太后及武氏集团，但当他得知宗楚客为韦太后谋夺天下，担心若是不成，他自己可能会受到连累，就派宝昌寺僧人普润去向李隆基密报。原来，李隆基这几年都在培植势力，已被众臣视为李唐宗室的明日之星。崔日用因此推断，李唐宗室若要反扑，领导者非李隆基莫属。
李隆基首先征得姑姑太平公主同意，才与太平公主的儿子卫尉卿薛崇，以及西京苑总监赣县人钟绍京、尚衣奉御王崇晔、前任朝邑尉刘幽求、利仁府折冲麻嗣宗等人策划举兵。他们起事时，高喊韦太后与安乐公主毒杀了先帝，应受国法制裁！由于唐中宗去得太突然，许多将士都相信这句口号，纷纷倒戈相向。
这场兵变也起于玄武门，但发生在深夜。李隆基率兵守在玄武门外，到了三更时分，听到宫中鼓噪声之后，即率领总监及羽林兵进入宫中。此时有一队卫兵在太极殿守卫唐中宗的灵柩。当他们听信了韦若全弑杀先帝的传言，全都响应李隆基。韦若全匆匆逃入飞骑营，却被一个飞骑兵将斩首。然后，飞骑营将领把韦若全的首级献给了李隆基。
当时，安乐公主睡在她自己的府邸，好梦正酣。她浑然不觉皇宫已在一夜之间变天，母后也不在人间了。
到了早晨，安乐公主临镜画眉，还有个美少男在旁伺候，却忽听一阵砍杀声从外面传来！她还来不及反应，一群士兵已经闯进公主府，又冲进她的卧室。须臾之间，安乐公主身首异处，虚岁只有二十六。
政变之后，更多流言沸沸扬扬，绘声绘影形容韦后与安乐公主如何做出毒饼，谋害了唐中宗。
豆卢惜听说了那些传言，却不信韦后与安乐公主真有那么狠心。在豆卢惜看来，韦后虽然有情夫，但对唐中宗还是有一份患难夫妻的恩情，而安乐公主深受父皇宠爱，也不至于不顾父女之情。再说，唐中宗处处包庇她们母女，她们大可以趁他在时多结党羽，以备日后之用，无须急着除掉他。
于情于理，韦后母女弑君之说，都像是李隆基为了师出有名，而编造的谎言！豆卢惜推论至此，不禁感慨：隆基从小受皇祖母迫害，长大了竟变得跟他的皇祖母一样不择手段！那个爱听故事、爱玩乐器的纯真小男孩到哪儿去了呢？
当李隆基杀了上官婉儿的消息又传入豆卢惜耳中，豆卢惜更忍不住心痛！豆卢惜与上官婉儿同样深具咏絮之才，向来惺惺相惜。上官婉儿惨遭死刑，豆卢惜实在为她抱不平：才女何辜？况且，上官婉儿谏止皇太女之议有功，李隆基为何不能放过她？豆卢惜越想越气，就以长辈的口气写了一封信，责怪李隆基错杀！
李隆基收到这封信，非常意外。他原以为，豆卢惜搬回娘家之后依然拒绝他，等于要跟他断绝来往，真想不到，豆卢惜会假装他的追求从未发生过，对他端起长辈架子训话！
越是好胜的男人，越难忘怀他们得不到的女人。李隆基也不例外。这封信，给了他最好的藉口再去找豆卢惜。
当李隆基见到了已有四年不见的豆卢惜，他发现，豆卢惜虽然仍有光滑的脸部轮廓，丝毫不显老，但是脸型好像变宽了一点，原本尖俏的下巴变得比较圆。豆卢惜的腰身也似乎变粗了少许，尽管整体感并不比从前胖，原本与丰胸阔臀对比的一小截窄腰曲线却变成了直线，像是略有中年发福的迹象。
这些年来第一次，李隆基没有那种一见豆卢惜就想把她拥入怀中的渴望！他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她，即使她将来容颜老了也还是会喜欢她，可是喜欢之中迷恋的成份，想必会随着她美色衰减而变淡！于是，他终于懂得了豆卢惜为何一直拒绝他。这使他一方面因理解而释怀，另一方面却又有些黯然神伤...
同时，面对豆卢惜义愤填膺的质问，李隆基冷静答道：“不只是你，功臣刘幽求也同情上官婉儿。刘幽求说，他带兵围捕上官婉儿的时候，她毫无反抗，秉烛迎接，拿出先帝的诏书来证明她不是韦后的同党。她的立场中立倒是没错。问题是，那封诏书是上官婉儿与太平姑姑两人伪造。”
“就算那封诏书是伪造的，也是为了安定人心，上官婉儿罪不至死！”豆卢惜驳斥道。
“你不懂！”李隆基坦白说道：“若不杀上官婉儿，就得承认那封诏书，也就得让李重茂留在皇位上，而我，想要拥立父王。”
“你父王根本不想当皇帝---”豆卢惜反驳了半句，忽然顿悟，惊喊出口：“是你想当皇帝！”
“谁不想当皇帝？”李隆基淡淡一笑，反问道。
“隆基，你曾是你皇祖母高压统治下的受害者，为何要仿效你皇祖母？” 豆卢惜满怀伤感问道。
“就是因为隆基受过压迫，所以才要爬到最高，再也不让任何人掌控！” 李隆基呐喊道。
“我懂了！”豆卢惜点点头，幽幽感叹道：“可是我必须告诉你，即使我年轻二十岁，也不会接受你，因为，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我也懂了！” 李隆基也点点头，怅然说道：“我们之间，有比年龄更大的距离。不过，我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听你讲故事，闻着你身上的牡丹香水味，趴在你膝上睡着，是多么安心的感受！如果你坚持，那只是类似母子的情份，我愿意尊重你，恢复喊你姨娘。将来，为了江山，我有可能六亲不认，但是绝对会保全你！”
这番发自心灵深处的告白震撼了豆卢惜，却也使她无言以对。同时，李隆基并不等她回应，迳自转身走了。
豆卢惜目送着李隆基的背影，潸然泪下。她的泪眼恍惚预见了，李隆基未来龙袍加身的模样；却也深切透视了，他内心将如同他的皇祖母一样，充满了随时提防叛变的苍凉...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重演两次玄武门之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