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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剑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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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剑声
“在下药师怀愆,应八方家主之邀而来,奈何贵府实在太大,一时迷了路,不知能否劳烦大公子带路。”
“恕我还有要事要办。汝音,你带这位姑娘去!”方熠承愠色不减,一听到八方家主几个字,当即一甩袖管,裹着怒意扬长而去。
看见方熠承走远了以后,汝音才敢开口:“多谢姑娘相救。”
怀愆替她理了理头发,趁机仔细观察她的眼睛,她的左眼黯淡无光,已经失明。
“不妨事,你们这大公子脾气倒是越来越差了。”
她并没有细想,只是点点头,领着怀愆慢慢往前走:“姑娘,这边走”。
“你叫汝音?好名字。”
“姑娘谬赞,贱名而已。”
“你方才为何要跑得那么急?”
“奴婢……在后院犯困睡着了,醒来已误了服侍小姐的时间。”
“哦?你是她的贴身丫鬟?”她不相信这些人,
“是,奴婢从去年开始服侍小姐。”
汝音说话的时候一直把头埋的很低,怀愆又在前面几乎听不见。怀愆停下,转过身拉她:
“哎呀,又没别人,把头抬起来走路,别走在我后边儿,到我身边来。”
被怀愆一把拉到身边,汝音很惊讶地抬起头来:“姑娘?”
怀愆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笑道:“看吧,抬起头来,就是个美人。”
“姑娘别打趣奴婢了。”
“谁打趣你了,走吧,带我去找她。我要问问她,藏着这么好看的货色居然不告诉我。”
“姑娘真是……”
怀愆恢复大大咧咧的模样,拖着汝音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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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离娄正坐在几案前读书,一只百灵鸟从窗外飞进来,落在八方离娄的头上,她因为太过专注而没有察觉。
“家主,齐老约您一见。家主?”有人进来,百灵鸟扑哧一声飞走。
小厮入内禀报,见她没反应,再次大声禀报到:“家主,齐老约您一见!”
八方离娄全身轻微地一抖,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原来她竟是睡着了。
她整了整衣冠,迷蒙的眼中恢复一片清明。她看着小厮,蹙眉道:“可知何事?”
“属下不知,他请您现在就去。”
“带路。”她隐隐感到一种不安的情绪在躁动。
方府内一处幽僻的小苑,一位白袍老人面对一棵花已凋零的梅树,负手而立。老人已近八旬,站在初春的寒气里也不见丝毫畏缩,依旧精神矍铄。
只是,老人一直紧皱眉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才长叹一口气,徐徐转过身来。
面前的女子恭敬的站着,拱手行礼:“齐老。”
老人久久不言,鹰目深深地打量着她。八方离娄沉稳地站着,一动不动,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甚是谦恭端庄,却也不卑不亢。
老人又是长叹一声,抬手示意她不必行礼了。
八方离娄的心悬了很久,当即抬头问:“齐老找我有何要事?”
“你掌管方家八族三年了,八族势力你以为如何?”
“乱。”
“怎么乱?”
“方家依靠血缘掌权多年,如今百年过去,八族的血缘联系早已宛若风中蛛丝,脆弱不堪。八族实际上是打着血缘的幌子明争暗斗,争权夺势。而这一乱,乱的不仅是方家,更是整个朔阳,整个江湖。”
“八族中,方氏历来是掌权一族,霍氏、齐氏则一直是方家的后盾,至于梁、姜两氏也一直处于中立立场,顾、赵两氏立场不明,而最为棘手的是姜氏一族,如今姜家少主与霍家小公子双双死于非命,两人都是族里重要的人物,八组的势力在暗地里必然要重新划分,你如何应对?”齐老叹口气,语重心长地问道。
“掌控姜氏的力量后查明原因。”
“现在不行了,你要做的是放逐姜霍两氏,不再插手此事。”
“齐老,是不是有人和您说了什么,您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怯懦?”八方离娄有些诧异,直截了当地反问。
“你要插手也可以,把你捡回来的男人交给我。”齐老神色一凛,不怒自威。
“我虽不能把握他是否与此有所关联,但从带回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我的人了,即是我的人,别人便休想动他!”
八方离娄悠悠的走到梅树前,刚劲的折下一截梅枝,转身傲然的回视老人。
老人一听,气得双肩直抖,显得很是愤怒,却一直压抑着并未发作。
良久,才听老人缓缓道:
“唉,你父亲去了,我也老了,你却越长越大,向来又固执,我是管不了你了。”老人的话语里没了先前过重的威势,倒像是一个为女儿操碎了心的慈父。他深深地看了面前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又是一声长叹,只是这一叹过后,紧锁的眉头却渐渐舒展。老人继续道: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的能力和脾性,只是,既然你掌管着八族,就要管好它,口里再不想管,手上心上也得管好它。”
“齐老,我......”八方离娄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好好留意你兄长,他近日饮了很多酒,别让他生事。”
“是。”
“对了,你是不是把她叫来了?”
齐老绕着梅树踱步,八方离娄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得老老实实地答到:
“是,还没到,不过应该快了。”
“三年前,你父亲死的时候,我便知道她一直在暗中指导你,表面上她是个药师,但她这样深不可测的人,仅仅是个药师吗?”
八方离娄心头一颤,说不出话来。
“连你也不知道吧。”
老人看着无言的女子,继续道:“你的事我不会插手。不过必要时,还望你以八族利益为重,八方家主。”
“齐老还要说些什么?”八方离娄似乎不想再听下去。
“罢了,最后一件,是关于你父亲……”
老人走到她面前停下,语重心长地说到。但八方离娄一听到“父亲”两字,当即转身跨步离去:“齐老若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离娄就先回去了。”
“你父亲让你将来成亲的时候,记得给他敬一杯酒。”
老人继续说到。
他说完便默默转身,不再做任何言语,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缓缓踱去。
那一瞬间,他只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老人。
老人并不在乎最后一句话八方离娄究竟听到了没有,因为她已经走得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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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就是这里了。”汝音站在八方离娄的屋门外,笑得十分开心,看来她们一路上聊的甚欢。
“好,你先去歇会儿吧。”怀愆道。
“是。”汝音低着头退下了。
怀愆久久地盯着她的背影,看到她消失在视野中才进屋。
屋子的陈设一如既往的清雅简单,没有过多繁饰,这是她也喜欢的风格。
她拿起几案上的书卷,闲散地翻了两页后又胡乱扔下。
她躺在美人榻上,望着窗外的一片青葱,想起了草木山的光景。
此时也和身在草木山时一样,同样的悠闲,同样的无所事事,同样的百无聊赖。只是草木山的宁静像湖,静谧无漪,此刻的宁静却是海,风平浪静后便是波浪滔天。
一片陈年枯叶飘落下来,她想起了清晨和他分别时的落叶。
他去哪里了?是否……
忽然不想再想下去了,她起身走到里屋。
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刚进方府的时候,她听见小厮在偷偷议论,据说八方离娄捡回来一个乞丐。当时怀愆并不相信,因为她深知八方离娄这样高傲的人不可能去触碰那些素来被她视为“浊物”的人。
但进门的一刹那,她便闻到了异样的味道——极重的熏香和血腥味。
如果熏香是为了掩盖血腥味,那么同时也就说明,她一直未曾为那人做专门的医治,而她也一直在等她来医治。
她为什么才知道?草木山下,反复擦拭剑鞘的男子从她脑中一闪而过。
怀愆走近躺在床上的男子,打算为他医治,应该说是替八方离娄医治。
男子气息微弱,赤裸的上半身缠满了布带。他向左侧躺着,怀愆一眼便看到他背后的大片殷红。这样的伤应该是从背后攻击形成的,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伤口依旧没有被彻底止住,仍有血在往外渗透。
她小心地把他翻过来,打算判断一下其他几处伤势,但她忽然顿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他的脸!竟然是他!
怀愆愣了很久,忽然出手,朝他的脸一拳打了上去。
紧接着,她提起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扔到地上,
又随即把他拽起来用拳头打出去,力道大得惊人。
她不断地以重拳在男子身上胡乱锤击,男子尚在昏迷中,她却狠下杀手,毫不留情。
怀愆那双或平静或玩味的眼中,如今几乎已被疯狂填满。
男子因为重击的缘故中途醒过来一次,他迷茫地看了她一眼,又被她狠狠摔到另一边,被折腾得昏了过去。
此时,门口传来一个喜悦?的声音:“怀大药师,你可算来了。快帮我……怀愆!住手,你在做什么?!”
八方离娄知道?她来了,很是开心,欢喜地走进去。看到这样的场景,她一愣,当即冲上去一把抢过地上的男子,阻隔怀愆的下一个动作。
“这个人是个瞎子。你救了他也没用。而且会徒增祸端。”怀愆的眼神异常冰冷,这样的眼神八方离娄从未见过。
后者将男子轻轻放在床上,强压下心头的惊惧,问她:“他是你的仇人吗?”
看清来人,怀愆缓缓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又恢复一贯的痞子笑意,仿佛刚才发狂的是另一个人。
“哪儿呢,我是在给他治伤,这种方法虽然狠毒,但见效快,再配上我的药方,他很快就会醒来。”说完,她无视八方离娄犹疑的眼神,再次走近男子,抽出银针,利落干脆地刺入男子几处要穴。
她的笑容很甜美,宛若和熙的拂风,但在八方离娄眼中却无比诡异。
“住手!”
八方离娄察觉不对劲,立即冲上去拦住她。
她的动作很快,怀愆的动作更快。银针入体的同时,昏迷中的男子闷哼一声,大口大口地呕出殷红的鲜血。
怀愆被八方离娄强大的余劲推倒了一边,她冷冷一笑,顺势离去。
“你做了什么?!”眼见男子呕血不止,八方离娄急道。
“治!伤!”怀愆的语调很却很重,一字一顿,压抑着隐约的怒气。
八方离娄现在男子身边手足无措:“你要去哪里?”
“轰隆”一声,有什么东西在怀愆脑中炸开。
无数声的“你要去哪里”在她脑中回荡,母亲嘶哑绝望的呐喊、父亲低沉无力的质问,少年清冷冰凉的追诘……全都像魔障一样,紧紧缠绕撕扯着她的思绪,脑海中最不想忆起的东西纷纷浮现:
“快回来!”
“记得回来。”
“好,我等你。”
“去吧,你自由了。”
……
那些声音寂静了太多年,在重新鲜活起来的这一刻,怀愆却像是被瞬间抽尽生命,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双腿仿佛已经石化。失神地站了好一会儿,身体微微晃了晃,她才逐渐清醒过来。
怀愆强作镇定,慢慢走到门口,背对着八方离娄缓缓说道:
“你若要问什么,明天再来找我。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
她顿了顿,又转过身来,挤出一个无力而坦诚的微笑,静静地看着“对不起。我,想再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