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合集》乔柚

2、蚊子·下

　　A先生从一只卵一只到成虫最后长出翅膀来经历了很长时间。

　　一开始的时候，A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什么，直到它从水面路过，看到了自己面貌。

　　原来我成了一只蚊子。

　　A先生想。

　　我死了。

　　那么Z怎么办。

　　他刚刚醒来，我却死了。

　　他知道了会不会哭。

　　虽然Z其实不爱哭的。

　　……要不去看看他吧。

　　于是A努力的挥动着翅膀，穿过了人流与车流，努力的辨认着面前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世界，他看着巨大的人类从自己的身旁擦肩而过，被人驱赶过，也被人辱骂过，大约飞行了四天左右，他终于找到了Z先生的家。

　　他又在写日记了。

　　Z先生总是有记录的习惯，他最爱记得就是他们之间的日常——微博上，微信上，日记本里。

　　它停在台灯上面，看到了A正在记录的日记。

　　“和你之间零碎的记忆构成了我生命之中为数不多的美好。

　　愿你幸福，愿我幸福。”

　　A静静的看着，他想告诉他，“如果有来世，我要陪你一辈子，让美好和幸福贯穿你的一生。”

　　但是它无法说出来，而且，他做不到了。

　　他本想静静的看着他，可他本人却并非是那样无私的人，他自私极了。

　　所以他告诉了Z，告诉他他还爱他。

　　他果然哭了。

　　A在Z的房间里面通常吃植物汁液，以此来维持营养。Z让A停在他的耳朵那里，带着他一起出门去，恍惚间仿佛看到两人曾经在人群之中偷偷拉手的时候。

　　Z没有A胆大，他总是下意识想把手收回来，但是每次他都紧握着不松。

　　但现在，那只手再也不存在了。

　　Z眨去眼中的泪水，下意识伸出手去，A飞过来停在了他的指尖，Z笑了一下，道：“看这个公园，我们小时候还来玩过。”

　　A挥动翅膀嗡嗡嗡，没有多言。

　　Z带着A行走在人流之中，低声跟他说话，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但他们并不能听到Z在说什么。

　　他们只觉得这个青年脸上的笑仿佛是在哭。

　　母亲发现了经常自言自语的Z，惊慌之下要带他去看医生，被Z拒绝了，并且开始尽量不在母亲面前跟A对话。

　　在母亲的眼中，Z变得仿佛得了精神疾病。

　　Z只好将自己关在房间减少出门的次数。

　　他为了方便A的生活，特意不在屋内打空调，午夜让A趴在他的床头一起睡，A提过几次，但是Z依然坚持，以A的力气又无法按的了遥控器，只好放弃。

　　但这更加引起了母亲的担忧。

　　八月末的一天早上，Z醒来的时候没有听到A嗡嗡的声音，他一瞬间惊坐而起：“A？”

　　没有声音。

　　他开始小心翼翼的翻被子，翻被单，在床头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尸体。

　　一只蚊子的尸体。

　　Z颤抖着将他捧起来，好久好久才慢慢吸了口气，然而抑制不住的泪珠依然大颗大颗的滚了下来，在手心内凝成水珠儿，包裹住了那个尸体。

　　A死了。

　　他真的死了。

　　Z一瞬间觉得这个夏天是那样的荒唐。

　　他放声大哭。

　　哭声吓到了母亲，她急奔而来：“Z！你在做什么！”

　　“A死了……”

　　“你，你知道了？”

　　原来母亲早就知道了，A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Z呆呆的看着花盆里面长出来小小的嫩草，轻声问：“A，是你吗？”

　　“你是变成了花，还是变成了草？或者变成了一只苍蝇？啊……这是蚂蚁是不是你？你是A吗？

　　……

　　没关系，你变成什么我都喜欢。

　　我喜欢你。

　　只喜欢你。

　　你不能说话也没有关系，我知道你在就好了。

　　既然所有的新生都可能是你，那我就把它们收集过来，均以你的名字命名，这样，我的生命之中就塞满多多的你。”

　　一个人的剧本如何演的下去，空气渐渐安静了下来，他最终不得不面对自己真实的心情：

　　“我好难过啊……”

　　再多的你，也只是幻想而已。

　　事实到底是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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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路一样的堵，A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瞥到一旁的母亲在叽叽喳喳：“这桩婚事太可惜了！你未婚妻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特别担心你！人家是喜欢你的！A，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妈，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

　　“我这段时间不是昏迷，而是灵魂出窍，去跟Z告白了。”

　　“啥？”

　　“我和Z相处了大概快一个月，该坦白的全部坦白了。”

　　我告诉他，我爱他。

　　而他告诉我。

　　我是他的美好和幸福。

　　我们失去了彼此，就再也不是完整的自己了。

　　#

　　很多很多很多年之后。

　　考古学家发现了一个十分稀奇的琥珀。

　　里面包裹着一个蚊子，而外面却并非树的凝胶，而是人类的眼泪。

　　琥珀带着二十一世纪某种特殊工艺的痕迹，但在阳光下却是透明的，只能看到蚊子，根本看不到透明剔透的泪水踪影。

　　以前的人类哦，谈情说爱真有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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