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辅张居正》张振羽

44、青芷姑娘 三更

　　春梅大大方方走进去，紫苏也挺着胆子跟着。

　　立马有龟公殷勤过来。“二位爷，咱们是坐一楼还是二楼啊。”

　　春梅拉长了了脸，笑着“哪里离头牌姑娘近啊？”

　　龟公赔了笑脸“公子今儿个来晚了，近的位置都被青芷姑娘的爱慕者抢完了，不如公子二楼去坐？”

　　二楼座位便宜，春梅高兴应了。

　　紫苏心惊胆战，心里又有一丝跃跃欲试。

　　说是二楼，其实也不算包间，只是在二楼走廊端几根长条凳子坐着，前面一张小桌，摆着酒水和下酒之物。

　　梆子敲过三回，插科打诨的女清客说玩笑话，让场子里气氛热起来。

　　再过一盏茶时，竟然整栋楼的烛火都灭了。

　　突然的黑暗，让一些客人窃窃私语起来。

　　估计着是预备迎接青芷姑娘上场，众人声音又渐渐低下去，屏息以待。

　　春梅和紫苏正在出神的时候，他们旁边的位置，有人坐下。约摸也是两个人。

　　刚刚坐下，还说些谦让，你先请，你先请的话。

　　春梅嫌他们聒噪。

　　正横眉竖目的时候，楼底下台中央，突然亮起了一轮明月。一时间真假难辨，使人如坠梦里。

　　又有一白衣仙子飘然而至，白色纱衣，随风起舞，仿佛不胜风力，不多时便要乘风而去，

　　这就是青芷姑娘了，十五六的年纪，削瘦的身材，薄薄一片，脸上血色不多，手指也修长干瘦。

　　底下人渐渐惊呼“哦哟，月中仙子。”

　　众人眉开眼笑。

　　李仁纪正好坐下，还来不及看台下，便看见一双眸子，趁着台中间“月光”，亮的正紧。一下子闪动了一下。

　　还欲再看，那主人早已不耐烦，和旁边的朋友窃窃私语去了。

　　“台中间那东西是什么做的？”

　　“像个大号的灯笼，只是外层的纸好些，内里的蜡烛比寻常更亮些。”

　　“不知事什么来路，平常竟没见过这种，倒也新奇有趣。”春梅嘀嘀咕咕，一时手痒，也想自己做一个。

　　李仁纪有些好笑的摇头，自己盘算了一下，在旁边提醒“这是鲛泪烛和银屏纱，是海南的特产，才传到这里不久呢，你二位不知道也只正常的。”

　　黄仲举点点头，颇有些陶醉“这青芷姑娘果然名不虚传，清幽飘逸，犹如空谷幽兰，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啊。”

　　春梅嗤笑一声“虚伪”

　　黄仲举气急“诶，你……”

　　李仁纪，抬抬手：“好了好了，黄兄，咱们听曲子吧。”

　　这是只听见青芷姑娘抱着琵琶，当中一划，铮铮然有声，台下乐队跟着相和。

　　悠远出尘，竟是孤篇冠全唐的《春江花月夜》。

　　随着悠扬的曲调，众人的心也渺远了，神思也高举了。

　　一群红尘客，竟然在技院里尝到了洗涤心灵的滋味儿，可真真好笑。

　　春梅不得不承认这曲子确实好，青芷姑娘有两份水平。

　　旁边黄仲举似乎意犹未尽“李兄，我观这青芷姑娘出手不凡，没有请名家教导多年，断不会有如此成就，只不过……”

　　言下之意是，这样一个清丽佳人，为何会流落到这个地步呢？

　　李仁纪沉吟一下“恐怕是家中有祸，受了连累。”

　　语气竟有些沉重。

　　紫苏不由得打量了那人，还没看个清楚。春梅大刺刺的声音就出来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要不是家里遭了货，谁家的大小姐能来窑子里挣钱？”

　　黄仲举又炸了，“哎，我说你怎么说话呢，少一嘴一个窑子里的，青芷姑娘也是孤蓬飘零，你懂不懂怜香惜玉？”

　　春梅能被他吓到？

　　“你知道怎么怜香惜玉吗？”口气很不屑，似乎料定了这人的回答和行动。

　　黄仲举梗着脖子叫唤“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李仁纪出来充当和事佬“好了好了，大家别吵，大家别吵，赶紧听曲才是正经。”

　　春梅嚼着花生，嘎吱嘎吱，全没管它。

　　黄仲举心里不服气“你这个粗鄙之人，难道你知道怎么怜香惜玉？”

　　“哟，那你到说说，应该怎么怜香惜玉啊。”

　　“青芷姑娘流落风尘，自然是需要知音开解，方解她心中不平抑郁。”

　　春梅一笑“哈？知音，寂寞？我怕你心里这仙女儿怕不止心里寂寞呢。”

　　春梅太轻佻了，突然一声严肃不满的声音传来，李仁纪似乎格外庄重。

　　“这位兄台慎言。”

　　春梅愣住了，一时词穷，败下阵来。突然，她猛转头，死死盯着台下，一丝儿余光也不看两人，似乎怕这两个人腌臜了她的眼睛。

　　这时候紫苏才有空把两个人大亮清楚。

　　看着衣服头巾，有些像举子模样，可惜不学好，不在家里温书，到跑出来学人捧角儿。

　　正在出神想着，青芷姑娘一曲终了，正慢慢站起身，又缓缓向大家鞠了一躬。

　　那种出尘的气质，在加一点哀愁的模样，叫人不敢大声说话，害怕鼻息稍大了一点儿便将佳人吹跑了。

　　春梅看得入神，不自觉点点头。

　　转过来捅了紫苏一手肘“看见没，要想俏，一身孝，一副死了爹的样子，最招人疼。”

　　紫苏听的牙酸，李仁纪显得有些无卡奈何，幸好黄仲举还沉浸在青芷姑娘的余韵里，不然肯定要跳起来争执。

　　“在下李仁纪，湖广秀越人，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春梅随意拱拱手“姓张，本地人。”

　　李仁纪收到如此怠慢，尚未生气，黄仲举便又跳出来，愤愤不平

　　“你这厮好无礼，你知道他是谁么？”

　　紫苏打量李仁纪衣饰，虽然整洁，但也半旧，中有些不协调之处，怕是个寒素子弟。

　　春梅笑得出露唇齿“怎么，这位大人是谁？是皇帝的儿子还是首辅的亲爷，是王侯后裔还是将相香火。”

　　受了一顿抢白，张仲举在那里记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个不停。

　　倒是李仁纪笑了，一派儒雅。

　　“某非世家子弟，只是有一介寒门读书人。”

　　说着他眼光一闪“不过这位兄台说得王侯将相，倒多是从读书人里取呢。”

　　紫苏想“这人好狂妄，是个读书人，便敢妄想王侯将相？”

　　春梅已经火力全开“你倒是把未来看的准，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黄仲举终于找到反击的机会。

　　挺着了腰杆说“我这李兄，可是人尖中的楚翘，是咱们补府学生中考试中，几百人的的第三名，前途不可限量，连湖广巡抚都特意召见过呢。”

　　一个尚在书院的念书的童生就被湖广的□□召见，确实是不得了。

　　春梅嗤笑一声，转头不理他。

　　黄仲举气得三佛出世，狠狠骂道“无知的畜生，你怕是不懂这代表着什么吧。李兄已经被顾巡抚召见过了，可见其才学过人，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呢。算了，不必跟你这种无知小人争执。”

　　春梅不理这人口出晦言，只把眼睛盯着李仁纪。

　　“确实很厉害，不过，只是第三名？”

　　李仁纪的脸有些僵硬，仿佛提起什么想要迅速回避的障碍。

　　春梅看了看李仁纪那张脸，周周正正，也称得上谦谦君子，不像黄仲举鸡毛蒜皮。

　　“我看公子是读书人，想必也是有一番志向抱负。既能考补府学生第三名，那也是有真才实学。不过，若说能有大成，起码把第一名压过才能再肆张扬吧。”

　　一时间，羞得李仁纪面红耳赤，

　　黄仲举气得笑了“说你是个乡巴佬，你还不信，你知道第一是谁吗？江陵神通，张秀才，张居正！敢跟他比？那是从来没有的事，所以说你是个乡巴佬呢。”

　　“咱们所有排名，考到第二便是第一了，乡巴佬还说嘴呢。”

　　紫苏耳朵都竖起来了，不放过张居正的一丝一毫消息。

　　春梅眼睛含笑“哦，张居正是额外的第一名，你们考了第二遍做第一。那，李兄台，你就是第四名了？”

　　李仁纪羞得只差找个地缝钻进去，黄仲举还在那里支吾不停。

　　“你知道补府学生考试多难么？你知道咱们湖广是出了名的竞争激烈，全国数一数二么？”

　　“不说前十名，咱们补府学生，前五十名拿到各地去，都是赫赫有名的。”

　　“你少说嘴，还拿张居正羞臊我李兄，我告诉你吧，张居正那不是一般人，明智的人都不敢同他比较的了，谁会异想天开和张居正比，这不是傻了吗？这不丢人。再说说你，啊，你个乡巴佬，你认识字吗？啊？”

　　春梅哈哈哈大笑，极其痛快

　　“是啊，是啊，我确实大字不识一个，不过，我认识一个足够厉害的人就够了，日后求得上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春梅感觉心里出了好大一口浊气，全身通畅，这青芷姑娘又察察切切弹得什么也懒得听，起身就走。紫苏跟上，还想听听张居正的事。

　　见他们要走，李仁纪站起来拱拱手。

　　“这位兄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刚才兄台言语锋芒，点醒了我，请受我一拜。”

　　春梅大大方方收了一礼，倒是黄仲举哎哎哎个不停，非要把李仁纪扶起来，仿佛这拜的是他一样。

　　“李兄，你跟着乡巴佬客气什么？”

　　紫苏听不下去了，春梅确实大字不识一个，可也容不得别人这样说

　　“亏你还是读书人，一字之师没听说过么？”

　　李仁纪从善如流“是，这位兄台确实是我的一字之师啊。”

　　又向前“不知兄台寓居何处，某想早晚拜访，与兄台共谈。”

　　春梅显得异常冷淡、疏离。冷冷说道

　　“我没有住处，你也不必找我，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吧。”

　　李仁纪又上前来“某洗耳恭听。”

　　“你若想读书有成、干出一番事业。便和有肝胆人共事，从无文字处读书，少和这个肥头大耳的东西逛妓院就够了。”

　　说完，不再纠缠，春梅、紫苏，快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