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连璧合》清欢慢

24、账单

　　那些女子身后各跟着一个小婢，或抱琴或捧箫或提香薰球，一行十余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孙合璧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顿时惊呆了。
　　陆与鸿笑吟吟的上前拱手施礼道：“明之兄，多日不见，今儿看上去气色不错。”
　　孙合璧讪笑道：“有劳贤弟挂怀，愧不敢当。快些请进吧！”

　　“等一下，今日我特意带了贵客上门，先容小弟引荐一下。”
　　陆与鸿闪到一边，将那六名风姿绰约明丽照人的女郎让了进来。
　　“这几位佳人在京中都是赫赫有名的，要么才艺非凡要么艳名远播要么歌喉清越要么舞姿动人，小弟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将她们凑到一起。”陆与鸿洋洋得意道。

　　“奴家碧月，久仰荣宝斋大名，今日得见少东家，果然气度不凡，令人心折。”为首那个珠钗花冠面如皎月的女子款款走上前来，凤眸微挑，福了福身柔声见礼。
　　孙合璧并未与风月场上的女子有过接触，但也约莫知道一些，今天陆与鸿请来的应该都是有头有脸的雅妓，纵然满心震惊可也不能失了礼数。
　　否则被这些人传扬出去，他自己丢人不要紧，却会带累了孙家。

　　不过说到底，人家还不都是冲着荣宝斋孙家的名声来的？
　　“奴家娇娇，这厢有礼了。”碧月刚进来，身后一个发髻高耸象牙插梳缀着长流苏的红衫女子已经冉冉走上起来，眼角漾起一抹浅笑，娇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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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所有人都落座时，孙合璧脑子还是懵的，那些女孩子虽然百媚千娇姿色动人，可他半天了愣是一个名字也没记住。
　　好在诸女大都谈吐不俗，且娇媚可人，倒也不至于令他生厌，席间雅乐飘飘轻歌曼舞，四处都弥漫着一种少有的旖旎气氛，他慢慢有些明白为何李连朱那样冷清的人也会和一个女孩子如此亲昵难分难舍。

　　在满堂欢笑群芳簇拥之下，他却依然满心都是李连朱，也不知道他此番出门一切是否顺利，何日才能回来。
　　他回来之后会不会因那日之事觉得尴尬，从此对于避而远之？

　　“公子因何闷闷不乐？”清幽的甜香飘了过来，就见一个杏红单衫肌肤胜雪的少女款款走来，双手奉上青玉酒盏笑吟吟道：“奴家这杯酒叫做‘忘千愁’，只要您喝了就什么烦心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古人常说人生短暂要及时行乐，公子觉得呢？”

　　孙合璧已经有些不胜酒力了，可是却无法推拒，那少女紧挨着他，他便连手都不敢乱动，生怕触到她的身体。
　　“公子这是醉了吗？不如，让奴家来喂您吧？”少女眨动着水盈盈的大眼睛，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另一只手将杯盏送到了他唇边。

　　就在这时，只听得对面陆与鸿忽然喝道：“纤纤，哪有这般劝酒的？平日也没见你对谁这样殷勤过，既然对我兄弟有意，那就该好好表达一下。”
　　此言一出，众女都笑着起哄开来，纷纷闹着要那少女与孙合璧手勾手喝个交杯酒。

　　少女娇嫩的面颊漾起一抹绯红，有些羞涩的推托道：“妹妹自是无妨，只怕公子嫌弃我庸脂俗粉不配共饮，还请众位姐姐高抬贵手饶过妹妹吧……”
　　原想着孙合璧这般知书达理又温雅清俊的富家公子定然是怜香惜玉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忍心唐突佳人？

　　谁承想孙合璧不仅没有给人台阶，反倒一本正经道：“别瞎闹了啊，交杯酒怎能随意和别人喝？那要等到高堂明烛洞房之夜，新婚夫妇才能喝的……”

　　这下子气氛便尴尬起来，眼看着就要冷场了，那边摇着团扇长裙曳地的娇娇忙笑吟吟走过来打圆场，“孙公子说得对，是该如此。姐妹们平素里耍闹惯了，让您见笑了。好了纤纤，你要爱护嗓子也不该多喝酒，不如来给大家唱一曲助兴如何？”

　　一边侍候的小婢忙奉上红牙板，纤纤只得起来接过，福了福身道：“那奴家就献丑了。”
　　“既然纤纤要唱曲，那咱们姐妹来为她伴奏如何？”碧月缓缓起身道。
　　众女纷纷应和，唯有依在陆与鸿身边的粉衣少女翩翩娇声道：“奴家不擅乐器，方才已经舞了两回，就让奴家歇会儿，看众位姐姐表演如何？”

　　“你个小懒虫，就知道偷奸耍滑。”陆与鸿抬手在她粉颊捏了一把，抬头笑着央求道：“各位受累，便随了她的意吧？”
　　既然他都开口了，那其他女子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众女都是个中高手，一时间琴箫相合、琵琶弦动，间或有清笛掠过，竟一下子把方才的乐师们给不下去了。

　　却说这优美动人的乐曲声很快就传了出来，不多时隔壁宅子的家丁小厮们都偷偷溜进来躲在院子听，到了后来就连外面的孩童们都三五成群的跑过来看热闹，可把爹妈给急坏了……

　　别院宴饮三五日一次几乎没断过，一时间街坊邻居都在议论纷纷，说是孙家长子莫不是疯了，别人都是去秦楼楚馆风流快活，他倒好，成日里把小姐小倌请到家里来玩闹，好吃好喝的供着不说，还车接车送厚礼相赠。
　　看来孙老头精明一世，家当怕是要被这个逆子给败光了。

　　这一年三月中旬，李连朱等人终于回到了汴京。
　　他这一走就是十几天，满身风尘刚回来就听到四下里都在议论别院的事，本想着先把孙家三个孩子送到后宅再处理这些天堆积的事务，谁承想偏生让老二孙合琞听到了几句，便好奇的唤过墙角的两名小厮询问。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别院怎么了？”他如今跟着孙昌曦学做生意，虽然未及弱冠，但言行已经颇有几分大人的样子了。
　　“可是大公子那边出了什么事？”李连朱那日匆匆离去，心里本就有些愧疚，不由担心的问道。
　　“说话呀，哑巴了吗？”边上的老三孙合瑿帮腔道，就连孙怡婷也牵着她表姐翠娘好奇的围了过来。

　　两个小厮一见这阵仗，顿时慌了手脚，一叠声求饶。
　　“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孙合琞一下子来了脾气，喝道：“莫非是背地里编排主人的不是？这样的混账还留着作甚？李管家，早点把他们打发了吧，省的留着碍眼。”
　　不等李连朱应声，两人就‘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

　　“二公子开恩，小的哪敢说主人的不是？就是……有些话当着姐儿们的面不便说。”其中一个稍显机灵的急忙开脱道。
　　“定然是些下流的混帐话了，表姐，我们走吧！”孙怡婷小脸微红，气哼哼的唤了声一边的小丫鬟道：“清时。”
　　那小丫鬟回过神来，急急跟了上去。

　　见几个女孩子走了，小厮这才很是为难道：“听说大公子怕是中邪了，别院那边夜夜笙歌，日日宴饮，以往都是大门紧闭，如今却是……唉，大公子不知道从哪里交了个酒肉朋友，常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去玩，前些时候来的都是勾栏院的当红小姐，后来竟连伶人小倌都来了，竟是些娘里娘气的小白脸……”

　　“哥，什么是小倌啊？”孙合瑿眨巴着眼睛，扯了扯孙合琞的袖子问道。
　　孙合琞约莫明白个大概，但具体也说不上来，以前在学堂时跟那些不学无术的伙伴们看过些小摊上流传的话本，闲聊时也好奇的说过，可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实在没法解释，只得硬着头皮道：“就是些不正经的人，这些浑话你不要问了，仔细爹爹知道了打你屁股。”
　　孙合琞便不敢做声了。

　　“那边既然闹这么大动静，我爹怎么说的？”到底是当着下人的面，纵使心里不满也不好表露，只得搬出孙昌曦。
　　两名小厮异口同声道：“大官人什么也没说，压根不管。”
　　“既如此，那就滚吧，再敢乱嚼舌根，我绝不轻饶。”孙合琞满心烦躁的挥手道。
　　“爹也太偏心了吧，”孙合瑿皱眉抱怨道：“大哥不管怎么胡闹他都睁只眼闭只眼，要是咱俩的话早被打断腿了。”

　　“已经耽搁半天了，这会儿老夫人和夫人肯定都等急了，两位公子还是先去后宅吧！”李连朱小声建议道。
　　几人匆匆到了后面院子，回廊下两名仆妇已经备好了清水等着，洗了把手脸又整理了衣冠这才上正屋去拜见孙老夫人。

　　李连朱就是走个过场，跟老夫人和齐氏交完差便准备退下，没想到却被齐氏唤住，言辞恳切的感激了一番，又忙着向老夫人请赏。
　　“该赏，此行多亏了李管家，你说这惠儿走不开，若不是他，咱们还能把几个孩子托付给谁呀？”老夫人望了眼边上垂首侍立的丫鬟道：“把前些日子别院送来的阳羡茶包一份，再封二十两银子。”
　　丫鬟躬身称是，转身退下。
　　长者赐不敢辞，李连朱只得躬身道谢。

　　“听韩先生说你平素持重简朴，无不良嗜好，差事更是办的妥当，就连顾贤都赞不绝口，有你这样的年轻俊才操持家中杂事，老身也就放心了。”孙老夫人道：“我那大孙儿结交了一个茶商的儿子，人家给送了很多茶叶，他就着人把最好送来让我尝尝。我老了，实在尝不出这皇亲国戚都喝的茶汤有什么特别之处，索性就赏了你吧！至于那几钱银子，就给你拿去置办衣帽鞋袜吧！”

　　李连朱再三谢过，捧着东西刚走回去就见一个管事的正站在门口等着，一见他过来忙不迭迎了上来，递过一叠账单道：“李管家，你可算回来了，这是别院那边最近的开支。你不在帐房都没人给支钱，我又不敢去找大官人，也不敢违拗大公子，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