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相思阙》洌玉

1、死而无憾

　　这一年，四川汶川大地震，是林云汐一辈子都不能释怀的。
　　大地开始震动，一栋栋大楼瞬间灰飞烟灭。山岳开始怒吼，巨大的石块滚落下来，无情地飞向人群，一切只持续了一瞬间，小镇夷为平地。
　　看着电视上的种种惨况，这才让林云汐下定决心来四川救灾。
　　他们一行五人一下飞机，早就看到了汶川早已不复以往的美。
　　他们这个医疗团队其实是由A大医学系的学生组成的，分别是大四的凌枫，霍子如，向华，还有大二的林云汐和李珊珊。
　　林云汐作为医学系的系花，她当然也没能避开今次云南地震的“自愿”救伤队，被教授点名了要她做队里的一员。
　　他们想像不到这里的惨况，绝对是比电视上看到的要震撼上千倍百倍。
　　当附近民居的伤者送过来的时候，他们还是照着惯例地止血包扎。
　　四周蔓延着浓浓的臭味，军人一个一个地把伤者送上了救护车。
　　师兄凌枫皱了皱眉头，伤者里皮外伤的占大多数，但也有一些伤势较严重的。
　　他叫住了一个相识的中尉，“林炎斌，把那些较严重的先送去汶川医院。”
　　“好的。”林炎斌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的疲惫不堪。
　　五人手忙脚乱地把药箱都搬了出来，与其它救伤的机构一起给伤者清理伤口，固定伤口，以及止血。
　　急救药转眼间就用得差不多了，但伤者却越来越多。
　　有人告知国家送的物资在沿途被山泥挡住了路，进不来村子里。
　　村子里空地上每个角落都躺着人，密密麻麻的。
　　林云汐看得心都急了，“凌枫，怎么办？”
　　只来了一天，浑身上下都给石子给磨破了皮，一身的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却是染满了斑驳的血痕。
　　“没事。”凌枫安慰道，身上也是凌乱不堪，袍子早已粘上了灰，一身的白袍瞬间变得灰白。
　　这时李珊珊焦急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师兄，我和子如师姐，向华师兄这边的药快没有了，怎么办？你们那边还有么？”
　　凌枫不经意地皱紧了眉头，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没有了。”
　　到处都有人呼救，人人一看见了身穿白袍的人都想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
　　凌枫和林云汐两人肩并肩地站在了路中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往哪里，也不知道去了伤者那边又能做到些什么。
　　眼看其他组织的物资也快用完了，凌枫只深感绝望。
　　他们的衣角不时被垂死挣扎的人民抓住。
　　“求求你们，帮帮我儿子，他才五岁啊。”一个妇人哭喊道。
　　“医生，救救我丈夫，我们这才新婚，我不能没有他。”一个少女满脸都是尘埃，但依旧求着他们俩。
　　林云汐一脸的疲惫，很是绝望地看向凌枫，“怎么办？”
　　一开始他们还有一些创伤急救药，还有绷带，还有止痛片。
　　他们带来的药物一扫而空，连一些胃药，全都有人抢。
　　“这不是能治伤的药！”林云汐焦急地抢过了药物。
　　凌枫则是冷静地扯开了林云汐，眼睁睁地看着人民把仅存的药物一掏而空，“他们已经疯了，不给他们，他们可能会反过来揍我们，他们觉得只要是药，就能救命，我们再想办法吧。”
　　“哥哥姐姐，求求你们救救我哥哥，我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一个小女孩死死地抓着林云汐的衣角。
　　只见身旁的一个男孩，满嘴都是血，一看就知道是内出血，必须要马上动手术。
　　但他们没有手术室，没有绷带，连止血片也都没有了。
　　看着小女孩那纯真的表情，似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
　　凌枫咬住了牙，拼命地掐着他的人中，明知道是不管用，但还是不停地按着。
　　林云汐紧紧拥抱着小女孩，看着她哥哥的呼吸越来越虚弱，身体越来越凉。
　　看到这里，林云汐再也忍不住，泪水一下子都涌了出来。
　　可是没想到，林炎斌传来了一个坏消息，“汶川医院倒了。”
　　这仿如连他们最后希望都幻灭了。
　　天地又忽然强烈地摇晃起来。
　　地动山裂，瞬间灰尘漫天。时间停格在那一瞬间，哭声、哀嚎声。
　　林云汐故作镇定地安慰着伤者，一边冷静地拿出了对讲机，“是余震，珊珊你们没事吧？”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了珊珊颤抖的声音：“不行…云汐…有事，我这边有事，有大事…我…我这边的临时庇护所…倒…倒塌了…”
　　 “什么？”凌枫紧张地一把夺过了对讲机。
　　珊珊发抖地继续地道：“师兄…怎…怎么办？里面有好多伤者…”
　　”我马上过去，你等我！向华、子如，你们也尽快去！”凌枫连忙地道。
　　“好。”
　　林云汐当机立断地往珊珊所在的医疗站奔去，不知不觉竟把与凌枫的距离拉开了。
　　沿途的瓦片玻璃碎满地都是，林云汐下意识地走得更快。
　　当她走到珊珊所驻的地方时，也不禁吓呆了，之前用作临时庇护所的学校居然不见了，留下来的
　　只是一堆又一堆尘土飞扬的废墟。
　　“珊珊，就是这里吧？”林云汐细声地问。
　　珊珊看了看他所指的地方，点了点头。
　　林云汐信步地走到了废墟前，喊道：「有人吗？有人的话，麻烦发出一点声音，好让我们知道
　　你们所在的位置！ 」
　　听了一会儿，果然有声音，是在林云汐脚下的水泥板下发出来的。
　　林云汐双手抓着那块水泥板，打算把它挪开，奈何力气实在太小了，只能一点一点地把它推开。
　　在旁的珊珊连忙阻止她：「林云汐！我们已经通知了军人们，他们很快就到了，你看你的手都
　　流血了。 」
　　林云汐瞄了瞄自己的手，果然是血迹斑斑，但她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更使劲地推开
　　那块水泥板，终于露出了一个缺口。
　　她略略比划了一下大小，她应该能够过得了的。
　　珊珊瞬间明白了她在想什么，连忙挡着那个缺口：「林云汐！你疯了！？你想也不要想，我是
　　不会让你下去的！你忘了教授在出发前说过的话了吗？他要我们五个人齐齐整整地回去！是齐齐
　　整整！ 」
　　「你不下去，我不会怪你，可是你也没有权利挡着我去救人！下面的人正在等我们去救的，你
　　忍心看见一个又一个的尸体抬上来吗？ 」林云汐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云汐！那你难道忍心看见教授因为你有个万一的消息而吃不安睡不好的样子吗？还有凌枫！
　　你这样下去救人，如果有个万一，你叫他怎么办？军队很快就来了，凌枫师兄、向华师兄、子
　　如师姐也在路上，你怎么不等他们来了再下去呢？ 」珊珊也跟着她吼着，泪水也不住地流了出
　　来。
　　「我不忍心！可是医者仁心，当我们第一天穿上了这件白袍，就已经注定了我们的命运。我死
　　得其所，想必他们也会理解的！ 」
　　「你这是白白地送命，这么做不值得！」
　　「谁说不值得？我是孤儿，我明白那没有父母的感觉。」林云汐咬咬牙。
　　李珊珊紧紧地捏着林云汐的衣袖，丝毫不放软，「我是不明白，但如果你有个万一，我怎么办？」
　　「你就让我自私一次。」林云汐灵活地避开了珊珊的阻挡，瞬速地从缺口跳进了那堆废墟。
　　「云汐！不要啊！林云汐！你听到我说话了么？上来，不要去！」
　　 那叫声在废墟里不断地回响着，却听不见林云汐的回应。
　　 李珊珊彻底绝望了，林云汐你可别出事！ 
　　另一边厢，林云汐在下面扶着身子探索着，果然看见了一个妇人，她的背上承受着一大片的水泥块。
　　林云汐快步走去，奈何脚下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颠颇万分。
　　好不容易走到那妇人的跟前，林云汐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蹲下了身子。
　　「阿姨！我是医生，您哪里受伤了？能走吗？」林云汐连忙问道。
　　那妇人仿佛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的草，连声道：「医生，你快看看我的孩子，他还好吧？」
　　林云汐连忙把她怀里的小男孩拉了出来，迅速地检查了一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没事…阿姨，我要怎么救您出去？ 」
　　「不急，我还挺得住，麻烦你，先把孩子就出去。」阿姨坚持道。
　　「不行，阿姨。」
　　「求你了，孩子是我的命根。」
　　「好！」
　　林云汐带着小男孩飞快地往那个缺口的方向走去，想把他交给珊珊。
　　却不料这时又来了一次的余震，霎那间，地面又开始强烈地摇晃着，小男孩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顿时哇哇地哭了起来。
　　“小朋友，你别哭，让姐姐看看你摔倒哪里了。”林云汐一边用手挡住头上不断跌落的碎石，一边问道。
　　头上的水泥板禁不住摇晃，摇摇欲坠。
　　林云汐连忙把小男孩护在怀里，但头上的水泥板已经往她身上砸去。
　　突然眼前一黑，竟吐出一口浊血，染红了她一身白袍。
　　“姐姐，我不疼了，你别睡，别睡。”小男孩在怀里不断地挣扎着，稚嫩的小脸早已爬满了泪水。
　　林云汐安抚着小男孩，顾看着四周，直到天地间又恢复了平静后，才徐徐地放开了小男孩，轻声道，「小朋友，你帮姐姐把这东西交给穿着白色袍子的哥哥姐姐，他们会帮你的，知道么？」
　　看着小男孩听话地往缺口的方向走去，林云汐才松了一口气。
　　突然眼前一黑，竟又吐出了一口浊血，林云汐的衣襟瞬间落了一点点的血花，一朵朵地在她胸口上蔓延开去。
　　眼前就略过了一幕幕的回忆，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飘过，记忆排山倒海而来，林云汐抿了抿嘴，苦涩地笑了…
　　嘴角流着血，双手无力地撑着地，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死亡的曙光慢慢地向她逼去…
　　这时，腰间的对讲机里传来了凌枫焦虑的声音。
　　「林云汐！你在干什么？什么叫把订婚戒指还给我？林云汐！你说话啊！」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洞洞的瓦砾堆里，乏力且虚无。
　　凌枫…对不起，我们今生不能在一起，那就等下辈子吧…
　　凡世中的喧嚣和明亮，世俗里的快乐和幸福，就如同那源源不绝的溪流。
　　在这凛冽的寒风里，在我眼前，汨汨而过。
　　温暖如同泉水一样涌出来，我没有奢望，我只要你快乐，我只要你的笑…
　　凌枫，对不起，别为我而感到悲伤。
　　人生不过匆匆几十年，今生今世能够遇上你，我林云汐，死而无憾。
　　泪水徐徐地从眼角里流出，湿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