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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珍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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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两个多小时的心理煎熬,堪比一场战争,何卓尔确实身心俱疲。她轻轻抱抱蒙彻,转身上楼,缓缓走回自己的卧室。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的脑子里仍是乱哄哄的,倦意很浓,却怎么也睡不着。
要不去找本书看?她爬起来,趿拉着拖鞋,直奔二楼走廊最东边的书房。
推开门,何卓尔唬了一跳,五个月没回家而已,室内布局怎么大变样了?原先靠墙摆放的两组双开门大型书柜,这会儿立在屋子正中央,成了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当她上前仔细查看后发现,父亲和母亲的书,从以前的混合摆放,变成了现在的丁是丁卯是卯,各占一半。她留在家里的书,则被打包装进了纸箱,孤零零地摞在墙角,似乎表达着随时欢迎她搬走的意思。
一定出事了!不是父母想把自己扫地出门,而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巨变!
何卓尔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强打精神,从里面反锁了书房的门,开始了地毯式搜索。
书柜的每一层每一格,她翻遍了,毫无斩获。紧接着就是书桌和小物品收纳箱——家用电器说明书、老化的耳机和数据线、褪了字迹的购物小票——她翻出许多陈年的旧东西,但是,没能找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时钟悄悄指向了下午三点,何卓尔打算放弃,却意外地发现,有个常年不上锁的抽屉锁得严严实实。
此中必有蹊跷!
她竖起耳朵听听外面走廊,没动静,这才彻底放下悬着的一颗心,找出工具箱里的螺丝刀和扳手,把整个抽屉从储物柜上拆了下来。
一本离婚证,一份离婚协议书,赫然出现在眼前。
何卓尔盯着协议书右下角的署名看了很久,父亲熟悉的笔迹,醒目而刺眼。看来这是父亲的,母亲的那份肯定藏在他们的卧室里!
她狂奔至父母的卧室,翻遍整个房间,终于,在一本影集里找到了署着母亲名字的离婚证和协议书。
出了房间,何卓尔打算下楼问个究竟,一偏头瞧见父母卧室斜对面的客房,门是虚掩的。
她推开门一瞧,心立刻凉了半截:父亲最喜欢的一套寝具铺在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床头柜上放着父亲的老花镜和起夜如厕必备的手电筒;窗边的红木书案整齐地布置着文房四宝,更陈列着一张墨迹未干的国画,沐浴着阳光慢慢干透。
分居已是既成事实,那离婚又是怎么回事?
据何卓尔多年的观察和体会,她深深懂得父母之间的那种爱,是细水长流、相濡以沫的真挚感情——他们相识于大学校园、有共同的理想和人生目标,吃过苦受过累直至苦尽甘来,一路携手走到今天,绝不会因为另外一个感情介入者的出现而轻易改变。
重回客厅,何卓尔瞅瞅坐在沙发上的父亲、站在餐桌旁收拾残羹冷炙的母亲,心里翻江倒海的,太多情绪无法释放。
她索性当着大家的面,一手拽一个人,把他们全都拉到了二楼的书房。
待父母都坐稳,何卓尔异常冷静地把她找到的东西摆到了茶几上。
“爸,妈,请你们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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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蒙彻接到营小俐的电话,说是姥姥吃东西不对付犯了肠炎,希望蒙彻尽快赶回去。
何卓尔很是担心,想跟蒙彻一起走,却又觉得自己必须留下来和父母好好谈谈才对。不等她表明想法,蒙彻已经做出最妥当的安排。
“小卓,你留下来陪伯父伯母,我先回去看姥姥。”他拥住她,轻声说,“咱俩随时保持联系,都把手头的事处理好。有话好好说,不要发脾气,有什么想不通的,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嗯,”她深深嗅着他身上的气味,“你放心,我会保持理智的。”
和蒙彻手挽手走到半山腰取车,送走了他,何卓尔沿着小路爬山回家。刚爬到松树林的转弯处,吴丹丹正站在那里等,又是往掌心呵气取暖、又是不停地跺脚,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你可算回来了!”吴丹丹说,“你男朋友呢?我想搭个顺风车。”
何卓尔直视过去,“他已经走了。你自己下山打车吧。”
吴丹丹抱怨道:“你们这一家子奇葩!天不早了我想赶紧回家,何叔非不让,章姨也含沙射影地挖苦我。没办法,我只能偷偷跑出来。小卓你给我评评理,你们家这事儿到底有完没完啊?!”
“搭车的事我帮不了你。”何卓尔正色道,“至于其他的,请你有话直说。”
吴丹丹突然乐了:“行,你我都是痛快人,那就干脆一点,我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你——”
十月下旬,黄金周长假带来的结婚潮和旅游热暂时平息下来,园艺农场的所有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稍作休息了。于是,有几位员工向何为琅提出申请,想要休假错峰来一场出境游。何为琅当然理解员工们的心情,但他没批准这些人的假条,而是明确表示带薪休假没问题,不过必须再多等一个礼拜,因为到了十一月才真正进入淡季。
大家表面上都欣然接受了,私底下却怨声载道。由于吴丹丹不是农场的员工,只是临时来帮忙的,所以这些人议论何为琅时,从不避她。
有个在农场干了七年的老员工,满腹的牢骚,从早说到晚,一刻不肯停。那天,吴丹丹路过库房门口十多次,每次都能听到那位老哥声泪俱下的控|诉,引得她驻足听了个仔细。
“他说,何叔真是不容易。”吴丹丹叹道,“头上戴着半辈子的绿|帽儿,天天做妻管严,还要帮别人养孩子。就连给员工放不放假,还得听老婆的安排……”
“你停一下!”何卓尔又气又笑,“这是那人的原话?你加工过没有?”
吴丹丹做了个对天发誓的手势:“小卓,你信我,我不生产谣|言,我只是谣|言的搬运工。”
“好吧……”何卓尔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你继续。”
当时,吴丹丹越听越不对劲,在她印象中,章燕影绝对是个忠于婚姻忠于家庭的好女人。可谁承想,几分钟的工夫,谣|言这把火迅速烧到了吴丹丹的头上。那个老员工,指名道姓地说何为琅其实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但包|养了小情人,还明目张胆地秀恩爱——他说,小情人就是从市区花店大老远跑到山里帮忙的小姑娘……
岂有此理?!吴丹丹刚想冲进去理论一番,手臂却被人拉住了。一转头,她看到了面色如常的何为琅。没等吴丹丹说话,何为琅把她领到了几米开外的温室里,并且请求她,帮他一个忙。
吴丹丹说:“何叔求我配合他演一场戏,主要剧情就是我和他爱得很深,以此达到逼章姨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目的。”
何卓尔顿时懵了:“演戏?为什么我爸非离婚不可?他跟你说原因了吗?”
“说了,概括起来也就几句话。”吴丹丹认真作答,“何叔说,婚后的二十多年,是章姨陪他度过的人生中最美的时光。而现在,章姨最爱的人回国了,他希望她能重拾幸福再续前缘,不愿意继续困住她。”
“那我算什么?”听闻此处,何卓尔头痛不已,“他们说合就合说分就分,难道当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吴丹丹连忙说:“这种忙我是不会帮的,所以我当场拒绝了何叔的请求。”
“既然拒绝了,那我妈为什么还讨厌你?”何卓尔反问,“丹丹,咱们毕竟相识一场,你不要撒谎,好吗?”
“我句句实话,你听我说完——”吴丹丹说,“我转身要离开,但何叔突然摁住了我的肩,让我稍等一下再考虑考虑,这寸劲儿的,就在那个当口,章姨从温室的另一个门掀帘子进来了。她一眼看见何叔和我,脸色变得特难看,直冲着我俩就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何卓尔打断了吴丹丹后面没说完的话:“你敢不敢回去,当着我妈的面,把这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吴丹丹点头:“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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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爬到山顶时,夕阳落入远方云层中不见了。周围的一切迅速沉浸在灰暗之中,近在咫尺的房子轮廓已然模糊,叮叮咚咚的敲击声却愈渐清晰。
“你这是何苦呢?”何为琅的声音透着无奈,“快下来吧,到时候摔着怎么办……”
“女儿说的没错,我要跟你彻彻底底地一刀两断!房子是咱们一块儿建的,你想离开这个家,我成全你,但是请你带走所有经手的东西,包括你砌的这堵影壁墙、那个鱼池,还有西墙根儿的坛坛罐罐。”
章燕影的嗓音有些嘶哑,显然是不停说话加上劳累伤心引起的声带损伤。
“妈,您小心——”
何卓尔跑上前,一把扶住章燕影站立的梯子,以确保母亲不会掉落受伤。她高声唤着吴丹丹的名字,让她立刻去总闸那里把院子里全部照明都打开。
院门口、屋檐下和围绕院落一圈的景观灯依次点亮了。
何卓尔从梯子另一侧爬上去,与母亲面对面,她这才看清:章燕影头发披乱、满脸泪痕,手持铁锤和钎子,正在拆影壁墙。
“小卓,好女儿,”何为琅高声说,“劝劝你妈妈,让她冷静下来我们谈一谈!”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章燕影被激怒了,声嘶力竭地大喊,“你自己干的事心里清楚,别想着领了离婚证我还会顾忌你的感受,休想!”
说着,章燕影砸了一下钎子,又想再砸一次,不料铁锤落下的轨迹严重偏离,直砸向她的大拇指。
何卓尔反应极快,几乎是双手并用的,同时夺走了章燕影手中的铁锤和钎子。
“妈!只差一点儿,你的手就骨折了!”
“你管我干什么?”章燕影哽咽道,“就算整只手废了我也不怕……”
何为琅看得心惊胆战,不由得苦苦哀求:“老婆,你下来吧,咱们心平气和地聊聊!”
“章姨——”吴丹丹也吓得不轻,“这次的事,我必须跟您说清楚,要不然就是对不起您三年多时间对我的照顾!”
众人好劝歹劝,终于把章燕影从梯子上劝了下来。
那一夜,大家都没睡。所有的误会,随着逐渐深入的谈心,一一解开。在何卓尔和吴丹丹的见证下,何为琅答应章燕影,等节日过去民政局上了班,他们就去复婚。
翌日七点多,太阳升起之时,何卓尔给蒙彻发了条消息。
彻哥,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