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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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某天课外活动时，教室里没有什么人，因为运动会快到了，许多同学都报名参加了运动项目，还有很多人自愿去做陪练，所以留在教室里的人寥寥无几。
裘梦并不擅长体育，再加上那天身体不适，就婉拒了和朋友一起出门，留在教室里看书。
她没想到的是，那个男生突然凑了过来。
“……我听说，你不喜欢我？”他站在她座位前，眯着眼睛，低着头俯视着她。
“诶，这种玩笑话你都信？你那么受欢迎。”裘梦心生警惕，但面上仍是平静的，她试图用轻松的口吻来缓解这种被紧盯着的压迫感，“不过，你也不是人民币嘛，也不用非得人见人爱，对吧？”
“人见人爱倒是不用，因为她们倒是没什么，不过你长得挺漂亮，我对你当然比对他们更在意，而且，你很有趣。”男生笑眯眯地说着，弯下腰来盯着她。
这种被别人当作物品一样说“很有趣”的感觉，裘梦感到十分厌恶，她不由得向座位里侧挪了挪，想要避开这种凝视，谁知对方却得寸进尺一般，像毒蛇一样蜿蜒过来，继续逼近。
“……你要做什么？”裘梦心下一惊，继续向里靠了靠，却不小心撞到了坐在里侧的女生，那个女生正在看书，见状不耐烦地抬头看了一眼，冷冷地说道：“裘梦，你玩你的就是了，别打扰我看书行不行？”
裘梦震惊地看向她，却见对方漠不关心地低下了头。她平时和这个女生的聊天很愉快，还曾经邀请过对方去自己家里玩，她们一起看过电视剧，一起吃过饭……可此时此刻，明明自己正处于一种很明显的危急情况下，她躲避一般的举动，她急于求助的狼狈模样，在对方眼里，是谁打扰，是“享受”一般的——玩。
在别人眼里，她到底是什么形象？
……没有人会来帮我的，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裘梦已经在教室里环顾了一圈。
教室里还剩下几个人，但分布在各个角落，此时他们都像是双眼失明了一般，各说各话，假装无事发生，实则竖起耳朵，眼神时不时在瞟向这边窥探。
教室的监控今天有开吗？
“……”
她当时有反抗吗？时间过去得有些久了，裘梦已经记不太清，她想，她应该是在努力推开他的，否则在他整个身体几乎都已经压在了她身上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只是做出这样简单的举动—— 他在她脸上很快速地亲了一下。
像是被冷水从头浇到脚一般，深深的嫌恶让她终于爆发出更大的力量，一把将对方推开了。比起立刻求助老师或家长，裘梦本能的反应是用衣服使劲地擦了擦脸颊，然后冲出去洗脸。
“哎，你别走啊……”好像也是被她的举动给惊讶到了，那个男生拽住了她的手臂，“我刚才对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裘梦冷声道。
那一切都太快了，她想，其实她有些不确定，对方到底有没有亲到她……但就算不是这样的接触，他刚才所做的举动也足够过分。
她该怎么处理这一切？没有人教过她，朋友们也都不在身边……
“是吗？你装不知道啊，那我就说一遍……”男生得意洋洋地说道。
正在这时，一个女生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此情形，挑了挑眉：“你这是做什么呢？”
女孩是班里的不良少女，名字是沈溪，和这个男生很熟，因此熟知他花花公子的品性。裘梦和她虽然也有聊过天，但是接触并不算很多，她没有把对方视作自己的救兵，而是满心想要离开教室。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做出什么，她无法预测。或许她会痛哭，或许她会抄起板凳砸中这个人的脑袋……后者是不是太出格了？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沈溪好像留意到了什么一般，突然说道：“喂，你先把人家放开。”
“我找她问事呢。沈溪，这种小事你不会也要管吧？”男生嬉笑着说道，回头看向裘梦，“裘梦！你说啊，你说——我刚才有没有亲到你？”
“我·不·知·道。”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将因为慌张而险些落下的眼泪憋了回去，感到既愤怒又无力，又心冷。如果在监控打开的情况下，他依然敢这么做，这应该代表着他知道自己不会得到什么惩罚吧？毕竟他们都是未成年。
只因为她是女生？
“你不说，那我就替你说了。”男生说道，“我刚才可是……”
“你闭嘴。”沈溪突然说道，她的身量在同龄人里偏高，力气也偏大，那个猝不及防的男生，一把就被她给推开了。
沈溪将裘梦拽到了身后，看向对方：“比女生多长个摆件就了不起是吧？你平时和别人你情我愿的也就算了，现在她摆明了是不情愿……你在这装看不出来？听好了，从今天开始，惹裘梦就等于惹我，你大可试试。”
“不是，沈溪你突然发什么疯？？”男生被推了一个踉跄，此时也有些生气了，冲过来就要推搡沈溪，但让他们都感到惊讶的是，沈溪身后的裘梦忽然挡了过来，他准备了十足的力气推人，结果推到的是裘梦——女孩的额头撞在了桌角上。
“……裘梦？！”沈溪错愕道，“你——”
“我没事……”裘梦蹲下来，捂着额头说道，“没伤到眼睛。”
“好，很好。”沈溪看向那个男生，“刚才我说的话里还有几分是场面话，现在你给我记住了，还有——你们都在听是吧？”她突然提高了音量，“别装傻！都给老娘听好了——”
“谁也别想打裘梦的主意。”她说。然后走过去扶起了裘梦，把裘梦带离了教室。
裘梦其实很少回忆起这件事，虽然她现在已经能够足够平静地对别人讲述这样的过往了，但有时候时机不对，在半夜想起来时，她会由于应激而陷入恐慌，发抖，是很严重的躯体化反应。
但是，每次她都会觉得，沈溪那时候可真像是盖世英雄。她长得高，背挺得也很直的，挡在自己身前的时候，比男主角还男主角。
那天，沈溪冒着雨带她去校医务室暂时处理了伤口，然后又带她找老师，喊家长。说是那个男生故意推她，说必须去医院检查一下才能放心。因为有学生受伤，所以两边的家长都来了，那个男生被批评了一顿，蔫了很久。
“你别怪我不提那件事，我是怕你爸妈批评你。”沈溪说道，“大人们总是这样，比起骚扰，故意伤人这种事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
“……我没有怪你。”裘梦轻声回答她。
“那就好，从今天开始我送你回家吧。”沈溪满意地点了点头。
裘梦觉得这有点太麻烦她了，但是沈溪说，那人是貔貅必报的性格（大约是想说睚眦必报），不送裘梦回家，她不放心。
“还有，你那时候挡我面前做什么，不就是被推一下吗，他跟个细狗似的，不能把我怎样。”沈溪说道，“倒是你，还没根葱高……要磕到眼睛该怎么办？”
“因为你先挡在了我面前。”裘梦小声地说道，“沈溪，你为什么帮我呢？”
“嗯……因为你漂亮，还傻乎乎的，跟小时候的我一样。”沈溪说道，虽然她现在也才十几岁，但不妨碍她说自己更小的时候，“但你比我更善良，我就觉得，不能让人欺负你。”
虽然意外获得了和沈溪的友情，但这件事始终是一直困扰裘梦的心理阴影，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和父母提起自己撞到额头的真正原因，而且也不敢接受别人的表白和喜欢。那些文学名著里描述的跌宕起伏的爱情，在这样令人厌恶的亲近之后彻底从她世界消失了，宛若一场梦。
其实裘梦曾经想过，或许自己应该放下，但每当她想要对别人袒露出自己的脆弱时，她所感受到的都是对方之后急切地想要证明“他和别的男生不同”，却又一模一样的不尊重。
“喜欢”，是一种肮脏的情感。
那么，被喜欢的她……
对不起，她或许不应该如此形容，但是……
“……”
但她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林敬言想，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在倾听，而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举动。他像树洞一样，承担了这样的秘密，并会自动选择保密，即使他不会和她产生怎样的故事。
“讲到这里就可以了。”他说。
她每说出一句话，都是在直面自己的旧伤口时又补上了新的刀痕，虽然她讲述的时候很平静，但他莫名觉得这样的叙述是鲜血淋漓，他不想让她再回忆更多了，因为他感受到了她的自我厌恶。
“食物吸引到了蟑螂，并不是食物的问题。”林敬言说，“我想道理你都明白……”
“嗯，但是老师和家长都不会告诉我们这些话。”裘梦笑了笑，“久而久之，我和那些待在阴暗角落里的生物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时候她还在勉强自己笑。
林敬言莫名感到有点恼火，但并不是对她，而是对他自己。
“我还没有讲完。”裘梦平静地说道，“让我讲完吧。”
比起无人过来帮助时，感到无助孤独的痛苦，还有那更直观的肢体接触，更可怕的是于无形之中杀人的流言蜚语。
青少年是人格并未发育健全的人群，很容易听风就是雨——好吧，其实成年人也是如此，有些人就是会让自己的大脑成为别人思想的跑马场，也就是所谓的被当枪使。
——裘梦？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吗，怎么我听别人说，他在教室里亲你呢？说是一套，现在又是另一套，你别以为有沈溪我就不敢找你麻烦，我和她一直都不对付……哼，你这种虚伪的人，真让人感到恶心。
——没想到裘梦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啊，撞破了脑袋去威胁人家道歉，出了事就只知道哭和找大人，真丢人啊……你要不试试勾引我？我可不需要你撞破头哈哈哈。
——今天的值日都给你做了，怎么，不服气吗？
——对不起哦，裘梦，真不知道这杯水怎么那么烫，你没事吧？
“……所以我说，我也会生气的。”裘梦说道。
她回击了每个人。
她谢谢A同学的夸奖，因为虚伪至少代表成熟，不像她大脑发育不完整，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她告诉B同学，人出了事会哭，狗出了事只会叫，再多说一句她就告诉他家长。
她把值日撂了挑子，反泼了对方一杯水，并告诉他：一般人对水会拥有正常的温度感知，但他看起来没有，因为死猪不怕开水烫。
在沈溪无法时时刻刻留在她身边的时候，裘梦没有选择忍受。等到读高中时，她和沈溪没有念同一所学校，但是新的学校里还有着当年议论的人。
虽然可以反击，但一直这样下去也很消耗精气神，所以裘梦选择了转学，她来到新城市，新环境，来到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想着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为了避免再次像当初那样由于落单而被欺负，她观察每个人的喜好，投其所好，说着好听的话，去和他们做朋友。
“只是这样的确挺累的。”裘梦说道，“那天我很恍惚，想着我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才能让自己有舒心的校园生活呢？我可真是个胆小鬼。”
“我累极了，想要做点什么勇敢的事情，在这之前，我决定再看最后一遍我很喜欢的电影。”
而在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而入，对自认为对生活屈服而变得怯懦的她说——
“胆子很大嘛。”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