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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大叔和小媳妇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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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陆筱筱第一回在湖中画舫上面听曲。月映湖光,曲声动人,弹琴的歌姬个个美艳无双,唱尽人间真情。
湖面上十分热闹,一艘挨着一艘的画舫,隔着重帘叠幕,上演着各自的精彩。不时有人探头出来与擦肩而过船上的熟人招呼。
陆筱筱注意力都被歌姬吸引,柳老爷懒懒地倚靠在船栏上,猜测着隔壁老胡备下的戏码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整个柳府里面寂静无声,主院只在内室点了一盏小小油灯,柳太太坐在妆台前,长发披散,用梳篦慢慢梳着头发。
屋中静极了,梳头的妇人脸色蜡黄,鬓发染霜看起来十分苍老凄凉。
她抿了抿嘴唇,将梳篦放下,耳中听见外头传来轻微声响。
一道人影闪进来,立在门前暗影处。柳太太没有回头,从手边拿起一只鼓囊囊的绣花荷包,丢在身后地上。
来人无声地将荷包拾起,迟疑着想说什么,柳太太挥了挥手,身后的人便默了下去。
就听见门被打开又关闭的声响。
柳太太起身在屋里走了两圈,服侍的人一个都不在,偌大的屋子显得十分空旷幽寂。南面窗子没有关紧,一阵风吹进来,油灯闪了闪,柳太太走到窗前。
一个瘦瘦的淡色的影向走在窗外通向前门的甬道上。柳太太关窗的手顿了顿,月色如练,越来越近的那人面容渐渐清晰。
她的确是好看的,难怪叫柳老爷那样的着迷,甚至为她下定了那样的决心。
心里泛起浓浓的酸涩,不过也只一瞬,便释然了。
柳太太的房门又被人推开。
身披霜白斗篷的妇人带进来些许酒气和在画舫沾染上的廉价香料的气味,令柳太太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老爷在画舫遇着了张县令的舅子,一时绊住了,兴许今晚回不来。”
柳太太闻言点了点头,“事情都备好了,他回不回来都不碍事。”
陆筱筱“嗯”了一声,“端看老爷跟太太谁的手段更高明了。万一事败……”
陆筱筱抬眸,认真地望向柳太太,“……太太会不会后悔?会恨我么?”
柳太太嗤笑一声,声调微微扬起,“难不成我还要感激你么?”
“是,总是我破坏了太太一世繁华似锦平稳安宁的美梦。”陆筱筱苦笑,“说抱歉却没什么意义,我又能赔偿给太太什么呢?这辈子总是我欠了太太。”
柳太太没有回答,颇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陆筱筱变相的致歉。
陆筱筱微微欠身,算是行过礼了。这场游戏里她已经牺牲了太多的尊严和脸面,她发誓,再也不会向谁跪了。
柳老爷回来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他身上酒气很浓,但步伐很稳。常年经营药铺生意,早就练就了惊人的酒量和自制力。走进主院前,他捋了捋头发,将本来一丝不苟的鬓发扯乱了些,然后疾步走入内室,“慧茹,不好了!子清他……”
屋子里油灯尚未灭尽,柳太太并未睡在床上,而是妆发整齐衣着完好地坐在妆台前面,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向来处变不惊的柳老爷顿住,眯了眯眼,很快恢复了焦急的神情,“你起来了正好,赶紧吩咐人备车,跟我一块儿去县令大人府门外请罪!子清闯大祸了!”
“哦?子清又怎么了?”柳太太的神色很淡,淡得看不清表情。向来视外甥如亲子的她,听到这样的事情竟然一点都不着急?
柳老爷狐疑地望住她,下意识地想到什么,却又不敢确定。“你……”
“说啊,子清怎么了?”柳太太站起身来,缓缓朝他走来。
“他是拿了避子药去厨房吩咐人毒害你那个心肝宝贝了?还是偷家里、铺子里的银子被抓了?抑或他又调戏了什么不该调戏的人,然后得罪了什么大人物?需要我拿钱去赎救吗?多少钱,多少钱才够?用我仅余的三分之一的嫁妆够吗?抑或我去求我大姐,让她卖了陈家祖宅赎她的儿子?这些钱会是你跟那大人物三七分,还是五五分?能填补你的贪婪,满足你的需要吗?”
柳老爷眼眸中的惊骇之色一闪而逝。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可她是怎么知道的?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柳老爷并没有方寸大乱,只不过一瞬,便想通了一切。
他冷哼一声,走到身畔的椅子上坐了。
黎明的霞光一点点渗透进细细的窗纱,而他背窗而坐,脸上阴暗得看不出情绪。
只听得他冷漠而生硬的声音,“看来你都知道了。”
虽则意外,但他有恃无恐。
柳太太冷笑:“是,我都知道了,现在你怎么办呢?不继续扮深情,扮替我着想,扮急于解救子清么?”
柳老爷嗤笑一声,“还需要扮吗?走到今天,是你们逼我的。若非你善妒,若非他自甘堕落容易被人揪住把柄,会如此吗?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子清昨晚强女干的可是县令舅子已纳娶了的小妾,虽说她原本是个歌姬,但赎了身的和没赎身的,这性质可不一样。如今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用钱捞人,要么由得他在牢里蹲个三年五载,别怪我没提醒,牢里关得可都是死囚,临死前拉几个刚被关进来的新人垫背并不罕见。你姐姐寡居陈家,就这么一个独苗,你当姨母的若由得他死,怕是说不过去吧?”
柳老爷幽暗的眸子扫向面前的妇人,十五载相伴,不曾想过还有可以这般坦诚不需掩饰本意的时刻。倒也格外轻松。
压抑了十五年,他的痛苦并不比她少。
柳太太强行压住心里的恨意,咬牙切齿道:“你其实早就计划好了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那天早上你撞见子清跟你那个心肝宝贝在廊下说话?还是其实更早一些?把我手里的现银和票子都拿去进购药材,然后趁着几天前的那一趟出行转了道手变成你自己的私房钱,这些年我的嫁妆就是这样被你一点点蚕食掉的,对吧?说是铺子需要周转,一次次地找我拿钱,最后却一分钱都没有拿回来,说是生意难做,既是生意难做,为何铺子一直不倒?为何你柳老爷在镇上的名望越来越高?从前是我心甘情愿,甘心装聋作哑,由得你用我的钱去沽名钓誉,从前我觉得你好就是我好……”
柳老爷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是,没意义了。你当年娶我就是为了钱,我都明白。这些年夫妻恩爱,不过是想知道我还有多少东西能挖出来,你同意子清跟你学医,其实是看清他们孤儿寡母好欺,早晚陈家那间占地百多亩的祖宅也都是你的囊中物,对吧?不过你也真能忍,为了搏一个好名声,让人以为你重情重义,竟然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你怎么不干脆把药下得重些直接要了我的命呢?你以为你让我这样活着算是对我的恩赐吗?一个女人,三十几岁就老成了五六十岁容貌,你知道这比直接杀了我更残忍吗?”
“罢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柳老爷站起身,负手走到门边,“你自己决定,是用你那些首饰跟古董换钱救你外甥,还是写信给你姐姐叫她抵押陈家祖宅,随便你!我最后给你半天时间,傍晚我见不到钱,明天我便派人去牢里替你外甥收尸。”
他打开门,左脚迈了出去,“对了。”
他顿了顿,道,“你只管放心,你永远是我柳世杰的妻子。将来林氏便是生了儿子,这名分也永远是你的。若你还明事理,最好不要想着拉她下水威胁我,事到如今我不妨告诉你,林氏的性命,我也并不见得多么在乎,大不了废些周折,再找一个跟她相似的罢了。盼你懂事些,替我省些麻烦,将来你无钱傍身,少不得还得求我赏你一口饭吃,你自己三思。”
“是啊,老爷哪会在乎我呢?我林蔷算什么啊?一个被人休弃的不洁之妇罢了!”
清脆的嗓音,嘲讽的言语,就在身畔。
柳世杰瞳孔猛缩,脸色大变,跨出门槛,廊下立着的霜白身影盈盈向他走来。
“老爷当年可是连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都狠得下心逼死的呢!又岂会在乎一个小小林蔷?”
陆筱筱脸上有些狰狞的表情与往日那柔弱娇美的小白花全然不同。
柳世杰面皮抖了抖,瞬间怒火熊熊。
这两个女人,竟早就沆瀣一气了吗?
那些顺从、献媚、乞怜,都是假的?
甚至,她被打、被折磨,被下药,也都是她自导自演?
一瞬间,柳世杰什么都想明白了。
原来这女人从来就不是真心依附他啊!
被女人摆了一道,柳老爷面上如何扛得住?
他上前一步,猛地扯住陆筱筱的手腕,接着一巴掌甩上去,“贱人,连你也敢欺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