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秦国 ...
-
这是秦萌萌亲政的第一个月。
朝堂之上，工部侍郎正与卫文美宰辅二人争执得面红耳赤。
而这一切，源自于一份工部侍郎呈上的奏折，关于在陈地提倡制陶业发展的一个提议。
“陈地百姓祖祖辈辈都种田养桑，虽难以致富却也足果腹，让他们放弃种田放弃自己祖祖辈辈干的活去做陶器，若是陈地百姓最后饥饿难耐发生民变，工部侍郎，陈大人，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卫老大人说话声音洪亮，斥责的口吻让听者莫名地产生一种自己做了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之事一般，使得年轻的侍郎官大人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然后瞟了眼坐在龙椅上正认真听大家说话的皇帝一眼，又重振旗鼓道：
“陈地多山，且气候变幻不稳，种子种下去不过能活三四成，遇到灾年还需要朝廷赈灾。但陈地距离夷国很近，其气候与地形土壤也与夷国相近，夷国能够烧制出精美的陶器，我秦国陈地又有何不可？陈地陶器业若能兴起，我秦国就少一个灾年的赈灾对象！此乃利国利民之事，卫大人百般阻挠，用意何在？”
“……陈大人说得动听，夷国制陶技艺传承已有数百年，我陈地从不曾听闻有制陶这件事，陈大人可知这制陶的土窑是什么样子？要用什么样的土？要怎么样在上面着色？又要怎样将陶器制作得和瓷器一样轻薄？……”
“……没经验可以去学，没传统就不要传统，当年老祖宗用竹简刻字，难道今日里我们还要呼吁所有人以传统行事，放下毛笔和白纸，拿起刻刀么？”
“……”
“……”
秦萌萌头疼地看着在下面争执的两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打断那两人，或者说，她不知道该如何和卫文美，她的宰辅大人解释。
事实上，这封奏折还是这位年轻的工部侍郎在她的授意下写的。
这也算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作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皇帝本人是不可以自己提出意见的，如果想到了什么好点子想要去实施，就要授意给她自己手下信任的一批官员，由他们提出，在朝堂上决议，没有什么人反对就可以实行了。
秦萌萌走的就是这样一条路，她早在当初听到美人师父讲述关于夷国陶器事情、见识过夷国陶器的受追捧程度的时候，就动过分这块大蛋糕的想法。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收集资料，甚至在陈地的官员上京述职的时候，还特地将他留在宫中半日，就为了向他了解当地的土质、百姓生活状况和官府财政状况，以及是否有人制陶，就为了能够将这项产业顺利的推广。
然而她算准了一切，就是没有算到，自己这项计划实施的第一个拦路虎，居然是这些年来一直支持自己当皇帝，对自己悉心教导、为国为民的宰辅大人，卫文美。
秦萌萌大致能理解为何这位卫老爷子会对这项计划这么反对。
用比较通俗的理由去解释，就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卫文美……老了。
比起刺激与冒险，高投入高风险高收益，他更倾向于稳定安全传统。冒险可能会有收获，但保持现状一定不会出错，老大人今年也到花甲之年了，他更想要秦国在他为官之时能够风平浪静，而不是起起伏伏。
因此，即使他知道这项提议背后的授意人是当朝皇帝，以他为国为民不为皇的心态，怕是也不会卖皇帝的面子。
然而，这样的政治倾向却并不符合想要有一番作为将秦国治理得更加强大的年轻的皇帝。
争执终于到了站边阶段，秦萌萌看着朝堂之上将近一半的大臣都站在了卫文美的这一边，只有寥寥无几的官员站出来声援了势单力薄的工部侍郎……看着老大人淡然得似乎早已得知这个结果的表情，秦萌萌的心情很是复杂。
她算是理解，为什么纵观史书，皇权和相权永远都像是两个对立的东西，此消彼长，此长彼消。也终于知道，为何会有皇帝千方百计削弱相权，为何那么多的丞相、宰辅，在最后都无法全身而退。
你得罪了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小心眼记仇而且还肯定能做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皇帝，就算皇帝记不起来要折腾你，架不住还有那些想要折腾你来达到拍皇帝马屁升官发财目的的小官想方设法来做点什么。
胳膊拧不过大腿，在大部分官员都不支持这项政策的情况下，秦萌萌不过一个刚亲政没多久的皇帝，也不能一上来就独断专行，最终，她还是选择将这封奏折中的议案暂缓，派了两个工部的小官去到陈地实地调查一番再说。
而根据古代那一点也不发达最高级的交通工具就是马车的交通系统，秦萌萌估算着，等下一次再商量这件事怕是也要两三年了。
她忍不住有些泄气和愤怒，但这一切她都很完好的压在了心底，没有表露出来。
她很清楚，卫文美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一位人才，他的存在确实做到了稳定朝臣的作用，同时，他又是她之所以能够安安稳稳当上皇帝最重要的支持力量，不论从国家层面还是从她自己的得失方面，和卫老大人撕破脸都是不明智的举动。
她的两个哥哥如今在封地上还活跃得很，后宫德太妃和齐太妃也没少给她添麻烦，蛮族这些年因为发现利用太上皇换取赎金这件事不可能成了，就一直在边境捣乱，若不是卫老大人推荐的两位将军一直驻守在那里，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来一次“蛮族乱秦国”。
即使如此，她与卫老大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如往常了。
虽然他的儿子卫人美还在给她上课，态度也没有变化，但老大人本来已经开始有意识无意识地不再给她上课，也不再在平常日子里到皇宫面见她，使得秦萌萌除了五日一朝会的时候能够见到他依旧康健的身躯，平常日子里竟是见不到他。
与此同时，她剩下的几位老师也开始有意无意地给她讲古……着重讲一些历代皇帝与丞相之间的故事，如何从奸相手中夺回应有权力并将他们绳之以法的辉煌事迹。
秦萌萌当然知道她这几位师父是个什么意思，虽然知道人家有利用她的嫌疑，可在又一个她授意的提案被老大人反驳阻止之后，被高高在上要什么有什么地捧了五年多的她，也忍不住想要向自己的“先辈们”学习……
幸好，她还存在着理智，还好，她的美人老师教她的那些她都没有忘：
也许她所授意的一切提案都有利于国家，但确实会有风险，老大人说的并不是什么没有道理的话。打压她的丞相，于国于民于她都无益，无益之事，为皇者就不能做。
想明白的秦萌萌选择了放下，卫老大人也没有得寸进尺到将秦萌萌架空的程度，对于她的意见和想法也会接收一部分，虽然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不过秦萌萌已经很满意了。毕竟，能够给人挑出毛病的提议，原本也就是存在问题的，对方不接受也在情理之中。与其争执，不如完善自己的计划。
……
……
群臣们所期待的皇帝和丞相之间权力争斗的事情并没有如他们所愿那般的发生。
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原因，又或是因为女性皇帝自身性别方面的特点，每次在朝堂上出现皇帝和宰辅争执的情况，年轻的皇帝都会在确实说服不了宰辅的时候选择退让，将提议搁浅。久而久之，大家原本想要撺掇年轻皇帝和宰辅相争的心也收住，再一次在宰辅的高压下，把一切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收住，专心于自己的职责之中。
朝堂在女皇亲政的半年内出现了一段时间混乱之后，继续太平的日子。秦国也在这样的平稳之中，虽没有得到快速的发展，却也晃晃悠悠地平复了曾经因为蛮族入侵带来的伤痕，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而秦萌萌则举行了两次科举——
一次是为了弥补她作为新皇登基时漏掉的那一场，一次是到了时间应该要办的一场。
在两轮科举结束之后，朝堂之上出现了一些新鲜血液去拥戴之前因为是女子年龄又小的新皇，把秦萌萌惊喜得不要不要的，总算是理解为什么历代皇帝都会在登基当年就举行科举考试了——
比起一群只要你做得不满意就给你回忆你爹你爷爷你太爷爷这份工作做得有多好然后死活不执行你命令的老油条，新人不仅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你，将你说的每句话都当成真理一样的信奉，你的每件事他们都不折不扣的去完成……
原本还是卫老大人可以以一己之力就控制住的朝堂也因为这批新人的到来、老大人们年事已高辞官归隐，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比起以前秦萌萌每次授意官员提出的建议都被打回，如今也会出现两方角力，秦萌萌这一方偶尔胜出的情况。
越来越好的势头让秦萌萌越来越不在意作为宰辅的卫文美对自己一些政策的阻挠，加之这些年美人师父也从原本单纯给她上课到如今进入了刑部为官，像润滑剂一样软化她与他爹之间的矛盾，不知道卫老爹是怎么想的，但秦萌萌对于她的宰辅大人确实没什么意见。
然而……
朝臣们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秦萌萌亲政的第三个年头，正值科举考试前夕，一向身体康健的宰辅卫文美在春日一场料峭中病倒了，原本大家都以为只是小病，可过了半个月，老大人都没能重新回到朝堂，太医也从原先三四天请一回到最后一天请一回，大家终于意识到，那位老大人怕是要不行了。
漫天状告卫家和卫老大人的奏折从全国各地飞来，摆在了秦萌萌的书桌上。秦萌萌大致看了一下，里面有些所告的罪名是假的，也有些可能是真的，她低头看着这些奏折，心中犹疑。
卫家虽然家风正，人才多，但门生多，势力也大。尤其是卫老大人当朝的这十年里，可谓是这个家族最兴旺、势力发展最盛的时候了。作为深知卫家人本性的秦萌萌，从心里对于这个家族还是很放心的，但是从理性上，或者说作为皇帝的直觉上，她却明白，卫家太盛，若是被人利用，于她绝非好事。
所以……
顺势打压？
还是闭着眼放过？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秦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