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民国开精神病院》石九溪

20、第 20 章

　　20

　　穆致煊选择了一间客栈，这个时候的乡下只有客栈，没有所谓的旅馆或者大酒店。

　　干净和提供热水就算不错的了。

　　要了两间客房。

　　穆致煊住在临近，廖砚秋带着路德维希住另一间，她不放心路德维希，对此穆致煊挑眉，看了一眼五岁的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你今年按照中国的算法，也已经六岁了。是不是应该和叔叔一起睡，你妈妈是女士，单独睡好不好？”

　　他说的脸不红气不喘，理由十分光明正大。

　　路德维希看似没有表情，只是眼神不屑地飘忽到“穆叔叔”的脸上，然后把头一扭，拉着廖砚秋的手更紧了。

　　廖砚秋笑哼了一声，吃完饭美滋滋的带着孩子上楼了，也不理会犯毛病想忽悠小孩子的穆致煊。

　　对于路德维希对待“陌生人”保持警惕性，不容易讨好的性子，廖砚秋还是赞同的，虽然她心底也隐藏着些微对路德维希心理状况的担忧。

　　晚上睡觉的时候，夜里起风，窗户呼啦呼啦的响动，凌晨的大风更强了一些。

　　廖砚秋惊喘，忽然叫了一声，从噩梦中醒来。

　　倒是她的一声不大的叫声，隔着木板被隔壁的穆致煊听到，对方敲了敲板子，急问了一声。

　　“我没事，穆公子。”

　　“你居然还不叫我名字——致煊，致煊……要不叫煊哥也成，我不嫌弃。真的。”

　　睁开眼，屋内伸手不见五指，感觉时辰应该正当是凌晨二三点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窗外起风的声音。

　　廖砚秋张嘴，听完穆致煊的话后，反而没喊下去。

　　穆致煊是帮了她不少忙，她一位医生，居然欠了病号这么多人情，思量起来，廖砚秋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些事情从何谈起——

　　总之，廖砚秋发现是这人缠上她开始，这回上海的日子就没平静过。

　　忽然她有了一种怪异感。

　　怪不得上海滩的人们都对穆致煊有些“忌惮”，真是靠得太近，平起波澜啊。就是无缝还能起三尺浪！

　　这人，精神病严重不严重，会不会好两说，但他肯定是个麻烦精。

　　可是廖砚秋本来不想说话了，穆致煊倒是故意讲了几个冷笑话，但两人都怕吵醒睡着的路德维希，声音很小。

　　廖砚秋本来慢慢就要睡着了，可是在这安静的时刻，有轻微的脚步声挨着她和路德维希住的这间客房响动。

　　廖砚秋精神有些萎靡和疲倦，并没有太过在意，还以为是穆致煊在那边弄出的响动，可穆致煊却把已经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

　　他目光格外锐利，很是迫人。

　　一个翻身，他从枕头下掏出一把枪。

　　夜里，极安静的环境中，细微的枪栓声，但在走廊外并不能听见。

　　穆致煊手中的这把手枪格外不同，手柄底下有私人刻字，是个人定制的款型。

　　市面上根本不会找到类似型号的手枪。

　　这是一把银色枪，穆致煊只是习惯把这把小的随身带着，以防万一罢了。

　　没想到这刚出上海，就要用着了。

　　此时的穆致煊面色冷硬，就有一种肃杀的气息。

　　他动作利落，悄声走到门扉处，从门缝往外头窥探——果不其然，外面有人在蹑手蹑脚的在廖砚秋的门口停留。

　　是一个男人，形容佝偻，很不起眼的中国中年有着底层生活痕迹的男人。

　　但，此时他左顾右盼后，手上却极为熟练的用匕首，去撬开廖砚秋卧室的客房门。

　　“咔哒”一声——门栓拨动。

　　这人脸上一喜，随即就要推门进屋，突然他腰背一紧，整个人蓦地僵硬，此刻后面有人正用枪怼住他的腰眼——

　　……

　　廖砚秋早晨醒来的时候，诡异的发现自己客房卧室门栓是松开的。

　　她皱眉奇怪的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正要敲门进来的穆致煊——

　　这人起的这么早？！

　　廖砚秋狐疑。

　　她本来就不是个太粗心，看了一眼门栓，心里面估计对方应该不是做贼的料——但跟精神病又不能以常理论之。

　　尤其这个精神病的病况复杂，前所罕见，廖砚秋还没时间重新判断，或者“深入接触”一下穆致煊，进行一番问话恳谈，这样才能断出他真正的思想和内心。

　　廖砚秋好以此，对症下药。

　　或者排除一些类似“同性癖”，像史密斯医生这种不靠谱的诊断病症……只有诊断清晰后，她才好对其进行恰当的心理治疗。

　　这也是廖砚秋心里想着，要“报答”人家送给的精神病院。

　　倒是廖砚秋贪图“这礼物”，只是确实是她应该做的事情，还是医疗职责所在。

　　何况，这一路上，她欠他的估计更多，现在更是有了不小的人情债在。

　　所以虽然内心闪过穆致煊可能是登徒子的疑虑，但廖砚秋想了想还是闭嘴了，想着许是昨晚上她忘记栓门了，或是路德维希趁她没看见的时候动了门栓。

　　……廖砚秋深呼一口气，努力在说服自己。

　　但，她知道这一切是假象。

　　她对穆致煊有点疑虑重重，但总体来说，他看似还是很可靠的。

　　言语试探了两回，穆致煊只说昨晚可能有个小毛贼，坚决不承认自己撬门偷窥。

　　“你不会是真怀疑我吧？”穆致煊斜眼看她，很是伤心一把。“亏我把贼撵走，我说你刚刚怎么那个眼神瞧我。我能做那么没品的事情么，虽然我是很心仪廖小姐你——”

　　穆致煊那“廖小姐你”几个字的尾音很是撩人，微微往上勾挑的感觉。

　　他嘴角泛起淡淡微笑，盯着廖砚秋的脸蛋打量，这时路德维希打哈欠穿好衣服过来，嘴里喊着“饿”——是说的德语。

　　穆致煊很流利的回应他一句，路德维希终于抬眼正眼瞧了这位叔叔一眼，忽然微笑，说了一句长句……

　　穆致煊懵逼。

　　他眨了眨他那好看的眼睛，张嘴卡了半天，没构建组织好德语的语言和句子——

　　廖砚秋恍然明白，对方只是懂一点儿德语，半瓶子咣当而已。

　　“……嘿嘿，我刚学的。他说了什么？”穆致煊叹气，无奈的看着反应过来，然后鄙视看着自己的路德维希这小子。

　　廖砚秋好整以暇，说道：“维希说你有眼屎，又丑又脏。”

　　穆致煊挑眉，十分不信。

　　——他向来是一个俊帅无比的。

　　忽然弯腰，他一把抱起路德维希，顺手还捏了下路德维希的小脸蛋，便抬脚几步往楼下走，廖砚秋不得不紧跟他。

　　三人找了餐位，一同就餐……

　　******

　　穆致煊其人表面上，看似一路阳光，但这一路他外松内紧，就算行程略仓促紧急，可再也没有那夜类同的人再来找他们“麻烦”。

　　因为廖砚秋着急回余姚，他们的路程很赶，好在路德维希很乖，但穆致煊这么配合也确实让廖砚秋心里感激。

　　穆致煊原先只是半路把那“蟊贼”交给本地警察，然后给足了大洋，又托人回上海给陆森少了一封信。

　　他那时就觉得带的人少了，应该把家里的保镖带两枚跟过来的，就是轮换开车也是好的。

　　廖砚秋担忧他累着，但穆致煊知道她着急，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精力充沛”的日夜兼程赶路。

　　一路疲乏，但却是十分值得的。

　　——到底廖砚秋及时赶回，见到了她祖父的最后一面。

　　回到余姚时，廖砚秋进城的时候都没心思打量县城新变化，他们越过城门一端，到了乡镇的廖家老宅里。

　　廖砚秋看见了廖爷爷激动的哭了。

　　廖老爷子看似气色还好，只是“拖油瓶”之一的穆致煊，他私下里悄悄问及了今天惯常来的老中医一句，对方低声暗示老太爷也就这几日活头了。

　　——说不得今晚就行将就木，好的话，也肯定挺不过一周。老中医如是坦诚，摇头叹气。

　　穆致煊听了也不知是体谅廖砚秋，还是没犯病，居然很是识趣的不捣乱，反而是拉着路德维希站在一旁，负责给照顾这个小拖油瓶，减轻廖砚秋的负担。

　　路德维希倒是这一路跟他逐渐熟悉起来，偶尔对穆致煊有个笑脸，愿意纠正他刚学不久的德语错误语法和单词。

　　穆致煊发现路德维希这孩子不一般，之前他一直少言寡语，看不出个聪明还是愚笨，可从近日来他发现路德维希偶尔的问话和思考模式，还有他带的基本自然科学书籍，穆致煊发现这小子不说个是个极为特殊的天才。

　　至少，不一般。

　　廖砚秋虽然给他感觉是个聪明的女子，但路德维希这种天才不是普通的那种聪明，或者什么看书二三遍就能过目不忘的天才，就是真过目不忘，在穆致煊眼里，那也算不上真的什么天才。

　　尤其是现代都民国了，死记硬背没有任何用，这大清朝早亡了。

　　就是记忆力好文科有优势，可理解是另一回事情，艺术天赋也是另一回事……

　　穆致煊思考的是，路德维希对逻辑和数学等知识的思考不一般，非常的与众不同。

　　他天生的敏锐，逻辑强大，思维跳跃，想象力大胆却绝不是幻想，在科学的基础上。

　　假以时日，路德维希极有可能是一个天才科学家。

　　穆致煊想着想着，看着路德维希的眼神都不对了。

　　说了廖砚秋是个聪明女子，但她这孩子却真的和她感觉不同，难道路德维希的爸爸智商极高，遗传了他亲生父亲的脑子？！

　　穆致煊心绪复杂。

　　这种被人比过的感觉，好像不太是滋味啊。

　　他胡思乱想着。

　　甚至他还想着，将来他的孩子能不能青出于蓝，能不能有路德维希聪颖啊……

　　这边的廖砚秋和廖爷爷恳谈着，廖爷爷拿起一本书，递给了孙女。

　　“砚秋，这本《察言观色术》我就传给你了。以前你们都不相信我，说我是骗子……”廖老太爷叹气回忆，从枕头下，又掏出来几本书来。

　　廖砚秋心里无奈，面色不显，恭敬地接了。

　　“都说我这个算命的是江湖骗术，连我儿子都这么认为的。虽然他是我用着‘下九流’的钱供养大的……下九流，是有人瞧不起。可它——”廖爷爷点了点了书本，最上面的一本《周易》，黑色的线装书，有些年头了。

　　廖爷爷手一抖，掉下一本《梅花易数》来。

　　廖砚秋捡起，廖爷爷摩挲。

　　然毕，他叹口气，虽然中气不足但仍提气说道：“砚秋，但你爷爷我认为它们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廖砚秋点点头认同，眼圈里含着泪，伸手一把抚住了爷爷的手背。

　　廖爷爷轻拍了下孙女的手，嘴里的话头却一转，“但你也要信，人定胜天——我们中国人就认这个理！”

　　他哑着嗓子说，眼神里通彻却有历经沧桑老人独有的智慧。

　　廖砚秋抿唇，微微哽咽再次郑重点头，她刚要开口宽慰爷爷，可是老太爷不知道怎么想起端详看了一眼穆致煊，转头却唤了话题，居然对廖砚秋道：

　　“砚秋儿，这孩子不错，我看挺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