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铺睡兄弟（ABO生子）【长番外完结】》乔木郁郁

153、小橙子番外（三十九）

　　“沈辰星的家属，沈辰星的家属，请到约谈室！沈辰星的家属，请到约谈室！”
　　叶知远听到这有些机械的呼叫声音，第一次感觉到畏惧，却有不敢耽搁，迈开大步赶到约谈室。
　　首先递到他面前的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他一直一目十行，现在却连读一个字都很艰难。叶知远抬起头，强自镇定：“医生您跟我说实话，辰星抢救成功的概率大概有多少？”
　　“30%。”
　　一个冰冷的数字，告诉叶知远，沈辰星有七成的概率再也睁不开那双漂亮的眼睛。好在比羊水栓塞平均成功率还高上7%。
　　“医生，请您一定要救救他。他还那么年轻。”事已至此，叶知远再有钱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病人家属，除了把辰星交给医生，无法再多做些什么。
　　“叶先生您放心，我们会竭尽所能保住您爱人的性命，这也是我们医务人员的责任和义务。”医生顿了顿：“只是有些风险还是要提前告知您……”
　　病危通知书、气管插管和机械通气知情同意书、输血同意书、重症医学科ECMO知情同意书、麻醉同意书……叶知远一张一张的签，下笔越来越重，字迹越来越潦草，签到最后他涌出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看着纸上乱成一团的字，几乎认不得自己的名字。
　　该签的都签完了，能做的只有等待。叶知远蹲在抢救室门口，目不转睛的看着门口亮着的红灯。看了许久，他红灯仿佛活了似的，看在他眼里变成了一滩冒着热气的鲜血。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叶知远听着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抬起头才发现是护士跑步往抢救室送血浆。不锈钢大门开了又关上，医院走廊亮得刺眼，静得骇人，什么都看得清，什么都听得见。可叶知远却觉得自己被丢进了黑洞了，除了漆黑和冰冷，再无其他。
　　他抖着手，掏出手机，按了熟悉的快捷键。听筒里只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喂——”
　　“爸，爸爸你快来……辰星、辰星羊水栓塞……在抢救……”叶知远哽咽着说完了话，草草的发了个定位，就再也多说不了一个字。
　　林熠和苏诚赶到的时候，看见知远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像一个被主人抛弃，无家可归的小狗。这才敢相信辰星羊水栓塞这件事情，是真实的发生了。辰星这么好的孩子，怎么遇上这么凶险的事情，运气实在太坏了。
　　林熠心里发堵，闷闷的疼着，却也不敢耽搁，大步跑过去，蹲下，把小橙子抱在怀里。
　　“宝宝，辰星怎么样？”
　　叶知远轻轻摇头，抬起发红的眼睛，见是林熠，又低下头把脸埋在他肩上，低声恸哭：“爸爸我害怕……我害怕……我不能没有辰星……我不能没有他……”人遇到极度恐惧伤心的事情，就会想要钻回到生身之人的身体里。哪怕强如叶知远，也不例外。
　　“爸爸在这儿，别怕，宝宝别怕。”
　　只一会儿的功夫，林熠就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脖子湿了一片，他的心也像被这眼泪里的盐分浸泡着，皱缩着，沙疼着。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觉到，小橙子依然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孩子。他抚上小橙子的后背，轻轻摩挲着，柔声安慰着：“辰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羊水栓塞抢救及时，成功的概率还是可以的。”苏诚也劝慰道。
　　“嗯。”叶知远点点头，这一动眼泪又大颗大颗的落下来。他三岁之后就没用过泪腺，现在也不懂怎么让它停止。好在他逐渐放松了身体，靠在林熠怀里。而林熠则靠着苏诚，三个人连体婴儿一样，互相依靠，蹲着，等着。
　　持续的静默，直到辰星父母赶到才被打破。叶知远站起来，努力忽略着蹲得麻木的双腿，一步步走向二人。
　　“爸妈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辰星……”
　　“孩子，我们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家辰星，运气不好……”
　　辰星的妈妈凌乱的散着，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冲得七七八八，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任何迁怒。
　　“最好的重症医生都在里面，他们都在尽最大的努力。辰星是有概率、有概率活下来的。”叶知远只会在林熠面前崩溃软弱一小会儿，在辰星父母面前，又恢复成了平时可靠的样子。他们的孩子还在抢救室里，叶知远必须恢复成坚强的模样，做他们的脊梁。
　　但是他依然不敢把话说的太满，他想给他们信心，又不敢过于给他们希望。因为他知道，有了希望之后的绝望才是最伤人的。辰星的父母无法面对，他也是。
　　“知远，有你在这儿，我们就放心。”虽然满心担忧，但是辰星的爸爸还像之前每一次一样，信赖着他这半个儿子。
　　尽管双方父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在这样的场合，谁也没心情热络的聊些什么。只是简单寒暄过后，就一起坐在抢救室门前的不锈钢长椅上等。
　　叶知远坐在两边父母中间，给他们买饮料，接热水，好像已经重新坚强起来。林熠却不放心，伸手去握知远的手，发现一贯温热的手掌，现在凉得吓人。他知道这是受了重伤的小动物，把四肢的血液抽去保护心脏时，才有的表现。知远伤口丝毫没有愈合，只是偷偷舔干净血迹，把伤口隐藏在毛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谁都不敢抬手看一眼手表，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抢救室的红灯发呆。
　　而此时抢救室里昏迷着的辰星，却浑然不知外间事。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片冰原，很冷很冷，冷到全身所有血液都冻住了一样。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白光晃得他什么也看不清。
　　知远，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你！沈辰星拼命的喊，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回应他，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
　　我这是怎么了？知远呢？孩子呢？我忙活了这么半天怎么什么也没有。这是哪里？嘿，别扔下我一个人啊。知远，知远！
　　又喊了许久，依然没有任何回应。沈辰星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灵魂漂移，奔着天上去了。
　　不行，不能这样，这不是扒叶知远房子吗？自己刚跟他建好了一个新家庭，又一砖一瓦的自己拆掉，这怎么可以？他怎么忍心！
　　还有孩子，他费了一天的劲儿，终于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好看难看，长得像谁，他还什么也不知道呢？他怎么甘心！
　　他的突然觉得心脏疼了起来，抑制不了的疼。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脏一瓣一瓣像鲜花凋零一样裂开。不行，要保持旺盛的生命力，要斗争，要把灵魂留在躯壳里，不让人拽出去。活下来，要活下来，要和知远一起，白头到老。不能扔下他一个人！
　　沈辰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温热了起来，血液像河流开化一样，从冰冻恢复流动！
　　然后他听到很多陌生的、惊喜的人声，听到很多冰冷的、滴滴答答的仪器声。
　　“指标恢复正常了！”
　　“病人活下来了！”
　　“抢救成功了！”
　　仿佛听见辰星在叫他，叶知远猛地抬起头来，突然看见一直亮着的红灯，熄灭了，抢救结束了。
　　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被抽光了一样，叶知远感觉到一阵窒息，他甚至没有力气，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害怕医生摘下口罩，说出些他无法面对的话。好在还有林熠和苏诚，两个父亲都在他身边，他们像山一样的支撑着他，止住他的颤抖和恐惧。
　　五个人都围着医生，只见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笑脸。“抢救成功！他已经度过危险的时候了！”
　　叶知远的眼泪哗啦一下全流了出来，如释重负，心愿得偿。辰星，你果然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四个中年，一个青年，此时都像少年人一样，抱在一起欢呼，流泪。狂喜之后是冷静的感谢。
　　“谢谢您救了辰星，我不会忘记你们医院，对我，对叶家的救命之恩。”
　　“叶先生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医生客气一笑。他知道这是承诺回报的意思，于是救人成功的成就感之上，更添了一份暗喜。
　　“请问辰星什么时候能推出来？”
　　医生收敛微笑，接着说：“现在ECMO和呼吸机还没有撤，他还需要在ICU继续治疗，一个星期之后，没有问题，撤下机器，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我能进去看他吗？”不亲眼看见他好好的，叶知远总是不能安心。何况，他太想他了。
　　“每天中午，可以有一个人穿上防护服，进去探视一小时。”
　　“好。”叶知远点头，眼睛仍不住的往医生身后的抢救室里望。
　　医生跟叶知远也接触好几回了，知道他每次都只关心爱人，而忽略孩子，忍不住提醒道：“孩子检查一切正常，是个3480克的女婴。已经送到婴儿房了，你们谁跟着去接一下？”
　　“我去吧。”
　　林熠和苏诚跟着护士去了婴儿房，先把孩子抱回病房。知远定好的月嫂，早就等在那儿了。而叶知远和辰星父母，则去了重症监护室外，隔着玻璃门看他。只见辰星盖着惨白的被子，被好几个仪器包围着，搂在外面的地方，都被插着管子。叶知远用手扒着玻璃，恨不得就这样冲进ICU里，他太疼了，好像那些管子都双倍的插在了他的心上，呼拉拉的涌出血来。
　　自己尚且如此，长辈该如何承受。叶知远不忍心辰星的父母再这样看下去，劝道：“爸妈，辰星这里也不让人进去看。我看你们还是先回家休息，明天再来。这里有我。”
　　已经在外面枯等了15分小时，辰星的父母也都是50多岁的人了，确认孩子已经平安，就像卸下心头大石，整个人都瘫软了，还在ICU外面站得住。也就听劝的回去，明天再来。
　　“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不用，辰星在这里全靠你照顾，我们不老不小的，还要人送什么。”“知远啊，你也保重自己。”
　　“放心吧。”
　　辰星父母走后，叶知远又在ICU的玻璃前站了许久，直到里面的日光灯关闭，什么也看不清了。他才挪动了，已经站到麻木的双腿。
　　叶知远回到VIP病房，见爸爸还在里面等他。有些惊诧：“爸，您怎么没回去？”
　　“苏老师明天还要继续带中试放大实验，就先回去了。我留在这儿陪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林熠伸手摸了摸儿子已经头发，低声说：“你还要去看辰星，这边只有月嫂和孩子，我不放心。多个人照应总是好的。”
　　“嗯。”
　　其实林熠不放心孩子是假，不放心小橙子才是真的。他真是眼睁睁的看着，小橙子的生命力，一半都留在了ICU里。现在留在他身边的，只是个三魂七魄去了一半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