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论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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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暖意融融，熏香袅袅。
夷缃昨夜没休息好，在缭绕的烟雾中昏昏欲睡。
“……蒙少将军又进宫了呢。”
“真的？诶？怎么成少将军了？”
“大王早朝时刚下的命令，我也是听近侍说的。”
迷糊间，似有少女的声音由远及近传过来，她揉揉眼睛，打起精神将手里的王服抖了抖，一阵很浅的香便扑鼻而来，让她稍稍清醒了些。
抬眼，几名年纪和她相仿的侍女结伴走进来，一人满脸绯红，又是期待又是失望道：“那他不就不留在咸阳了？”
另一人推了她一把，调笑道：“留不留在咸阳跟你有什么关系？哎呀，我知道了！”
她暧昧地笑了几声，对方大大咧咧地承认了：“是又怎样？可惜啊，不知道蒙少将军有无家室。”
“少将军年轻，怕是连中意的女子都没有。”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先秦的女子大都十分开放，表达思慕之情丝毫不觉害臊，夷缃在帷幕后轻咳一声，示意自己也在这。
那两人立刻注意到了。
“夷缃在呢。”
“可以问问夷缃啊，她一直在大王身边，总会知道些什么。”
夷缃刚想说嬴政除了政事，从不说这些，便听一人接话道：“算了吧，夷缃太谨慎了，见了大王连话都说不出，哪敢问这种闲话？”
另一人掩嘴咯咯笑道：“那倒是。”
夷缃探出头来，叉腰道：“你们！”
两人抱了一堆衣服，嘻嘻哈哈推搡着出去了。
夷缃用力抓着手里熏完香的衣服，又怕抓皱了急忙松开，郁闷心道：她小心翼翼的形象已经人尽皆知了。
说好的翻身农奴把歌唱。
因一直想着这事，她踏入书房时才听到里面很清晰地传出一阵谈论声。
一下子多出了三四个人，全都围在桌案前，幸而书房够大，不觉拥挤。一个很熟悉的身影闻声转头，朝她友好地笑了笑——正是侍女口中的少将军蒙恬，他身着铠甲，腰佩长剑，颇有当夜率军突袭嫪毐的英姿。在他身侧站着一位须发斑白的老将，为将者，特别是久经沙场的将领皆心性高傲，只瞥了她一眼，便转头又研究起桌上的地图。倒是最边上一位四十岁上下、着文官服饰的中年人将她正式地打量了一遍，才避讳地转过头去。
夷缃没想到今日嬴政这么早就下朝，赵高又不在外面通报，便直接走进来，结果接受了来自文臣武将或严肃或嫌弃的目光。
“……”夷缃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嬴政是最后一个抬头的，他一下朝便迫不及待带着群臣来书房议政，故而身上仍穿着朝服，连冕冠也没来得及脱。他看了眼夷缃，没说话，也不责怪她乱闯，又继续低头看地图，“……既如此，大可南取阏与，东取邺城，北取橑杨以震慑三晋，三城皆攻下后，寡人欲借机攻取赵国平阳，若形势乐观，继续夺回失地河内郡，不予其喘息之机。”
君王没在意这个小插曲，又谈起军国大事，臣子自然也埋头认真听着。
夷缃便极轻地走进去，将衣服挂在架子上。
那白头老将也不顾忌秦王在前，大笑道：“大王之见与老臣不谋而合。三晋蠢蠢欲动，有合纵之象，这次骤然出兵打他们一顿，量他们两三年间不敢来再犯！”
蒙恬年轻的声音也夹杂其中：“大王，臣愿领兵前往！”
书房内静了静，白头老将笑声震天动地：“你小子？先跟我那臭小子一起去蓝田军营混几年再说。”
蒙恬不满地叫道：“仲大父！你又笑我！”对嬴政抱拳道：“大王，你说。”
“战事不急，毕竟今日只拟个大方向，粮草军需尚得准备。”嬴政也笑了，玩笑道：“蒙恬，你别看寡人，老将军说得对。不过，你好歹是个少将军，寡人可让你带带新人。”
说罢两人又笑了，蒙恬认命道：“好好好，臣就历练一载，然后在仲大父手下打个副手。”
白头老将重重一掌拍在他背上：“以后是要做大将的人，打个鸟副手！”
蒙恬：“……”
嬴政又道：“说起蓝田大营，近日有新兵编入，也是时候该换一批年轻将领了，旧部残将老将军你看着办，寡人择日亲临查探。”
白头老将道：“大王尽可放心。蓝田路远道险，大王下诏即可。”
嬴政淡淡一笑：“寡人又不是金贵之躯，蓝田军营乃大秦根本，去探望将士，应该的。”
蒙恬幽幽道：“届时大王看臣带的新兵如何。”
言罢三人都笑了。
军事既已说完，那白头老将便和蒙恬一同告退了。
书房内只剩那一直不言的中年男子，默默站在一边。
三位大臣走了两个，特别是走了那个笑得特别大声特别放肆、秦王不以为忤还很尊敬他的老头，夷缃终于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浑身放松下来。
嬴政在案后坐下，“先生请坐。”
他指尖轻敲了一下桌面——每次要喝茶的时候便是这样，夷缃心有灵犀般屁颠屁颠端了两杯茶来，给两人面前都放上。
嬴政道：“方才先生不发一语，也不对寡人策略作出评价，是有自己的想法？”
中年男子也不作奉承的废话，低头道：“臣观大王之意，是将着重点放于赵国。大王欲一天下，可是先要攻赵？”
欲一天下？夷缃心中一荡，又是崇拜又是激动——要开始了要开始了，自己是不是最渺小的见证者？
“是。”嬴政指着案上地图，解释道：“燕，国远地偏，不足为虑；韩，蕞尔小国，旦夕可下；齐楚，万乘大国，如三尺厚冰，不可一日破也。而近年来赵国与我大秦多有征战，寡人忧之。若伐赵，不仅近患可除，届时天下震颤，闻秦师之名而逃，寡人趁胜追击，其余五国可得矣。”
那中年男子道：“大王目光高远，以逸待劳，欲攻赵以令天下胆战，然臣以为赵国在武灵王胡服骑射后实力大增，虽后继之人平庸，但毕竟有雄厚基础，也不可忽视，攻之难矣。倒不如先取最弱之国，分三晋，弱合纵。”
嬴政沉思少顷，一笑：“先生的意思，先攻韩？”
“先进后远，先弱后强，此乃昭襄王时期便被提出的‘远交近攻’之策。”中年男子道：“韩国又是秦出函谷关必经之道，秦欲东出，必先除之。”
嬴政微微点头，“先生说得亦在理。”
夷缃觉得他很耳熟，特别是那句“远交近攻”。
又这么受重视，让秦王留下来单独接见，是谁呢？
她皱着眉头仔仔细细在脑海中搜索着名字，突然灵光一闪——那那那，丞相李斯！
哦，李斯！她见到李斯了！！
感觉突然见到了大明星，夷缃就差捂住胸口感叹，连李斯什么时候走，嬴政什么时候拍了一下她的额头都没发觉。
“听那么认真，嗯？”
他抬了抬手，示意更衣。
夷缃将衣架上的衣服抱过来，给嬴政换上，脸上还残余着笑意。
这心猿意马的笑落在嬴政眼里，他俯身，撩起眼前的珠帘，认真地端详她，“看见谁，这么开心？”
夷缃自然不能说是李斯，于是摇摇头，抿嘴不语。
嬴政心里有数似的，“想见寡人，也不用这么急。臣子都在，成何体统？”
自古帝王多自恋，夷缃心道：你想多了啊。
他语气揶揄，夷缃便认认真真行礼请罪道：“请大王恕奴婢擅闯之罪，但奴婢愚钝，不懂政事。”
“寡人知道。”结合之前她说自己不识字的事，嬴政以一种“学霸看学渣”的眼神看她，“所以寡人让你留下了。”
“……”夷缃忍不住辩解：“奴婢自谦，其实还是了解一点的。”
“哦……”嬴政语意中的玩味更深了些，“那你说，寡人应该先攻韩，还是先攻赵？”
夷缃这下有些哑口无言，她觉得两人说得都挺有道理，若不知道最终结局，按她现在的水平，确实没能力好好判断。但因了解历史结果，又不想遂了嬴政的愿让他继续小人得志，夷缃道：“奴婢觉得，更认同大王……”她顿了顿，继续道：“的臣子。”
嬴政刚要勾起的嘴角立刻放下了，若有所思道：“为何？”
他现在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像是突然转了主意。夷缃瞥了眼案上的地图，道：“韩国，离得近。”
她又不是学历史的……远交近攻那一套，交给李斯大大去说罢。
这回答短小精悍，粗听似妇孺玩笑之语，细想还算能潦草应付。嬴政愣了一下，转而大笑。
夷缃想，他一定觉得自己是来搞笑的。
“过来。”嬴政将她带到案前，握住她的手指着最西边一块版图道：“这里，是我大秦。”
夷缃稍不自在，“奴婢知道。”
她抽出手，指着秦版图右侧三个小国道：“这里，是赵、魏、韩。再往右，是齐、楚、燕。奴婢还知道，北有匈奴，为秦赵大患。”
说罢，她回头得意洋洋地看着嬴政。
嬴政略惊讶：“你懂这些？”
夷缃自信地点头，心中却开始流泪：老底被逼出来后，她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她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去，又被嬴政扳过来，听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屈居侍婢，埋没大才，寡人有罪。”
夷缃放弃挣扎，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术业有专攻懂不懂？！
正僵持着，门口突然传来数声压抑的咳嗽。
一名拄着拐杖、华发满生的老者颤颤巍巍站在门口，一手握拳抵在嘴边，看了眼两人，似有不满，“大王，老臣可否进来了？”
嬴政脸皮厚，首先反应过来：“是栎阳侯，快请进，寡人……”
话没说完，被突然跳起来的夷缃撞到了下颚，疼得闷哼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论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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