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琳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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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塔惨叫声终于停止，算了算时间，恐怕也是因失血而死。
浑身毛孔因感应到危险而彻底张开，长安攥住拳头，紧张道：“是巨蜥猎杀的风格不错了！被咬中的猎物通常会被麻痹而无法动弹，然后被它们开膛！趁着猎物还没死，先咬碎吞噬下半身，整个过程中，被猎杀目标都会死得极其痛苦且漫长。”
萧玦眼神兴奋起来，像是受到什么启发：“是啊，要让猎物越痛越好，痛得恨不能立刻死去，却不得不活着才好。长安，去守门卫那里拿副弓箭给我！”
没有犹豫，长安立即朝拱门入口处跑去，绕过地上横躺着的尸体，取下石壁上挂着的长弓，回头时正好瞧见一只巨型蜥蜴正从巴塔消失的石门中爬出来！——
颈鬣顺着如鳄般的脑袋而下，蛇信般的舌头迅速地吐出收回，嘴巴上还挂着两条长长的透明涎液，周身包裹着黑褐色的鳞片，像是浑身长满了隆起的疙瘩，而当它整个身体都从石门中完全出来时，竟有三米之长！
长安腿都软了：“……我的个老祖宗！”
萧玦作为唯一站在斗兽场中心的人，自然比谁都看得清楚这只巨蜥恐怖的模样，也能从它碧绿的瞳孔、血红的舌头里瞧出这头野兽并没有因为才吃下一个成年壮汉而满足！
伴随场外楚国贵族们沸腾的叫喊声，只见下一只巨蜥接着上一只的尾巴从里面爬出来！一只巨蜥已然稀少，何况出现在这里的，是整整三头！场外人声沸腾，但大多都是想亲眼一瞧三头巨蜥将人开膛破腹的血腥场面！
三头才开了荤的野兽兴奋而贪婪地吐着舌头，清晰地辨认着面前少年人身上的味道——
像是死了很久的尸体，可又好像没有开始腐烂，依旧保持着活人才会有的鲜嫩可口。
这种从没遇见过的美味，光是舌尖所触的气息，就足以让三头怪物眼冒绿光！
其中一只甚至按捺不住地上前攻击，却被最大的那只用尾巴拦住！不知道三头巨蜥间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开始分散到不同的角落，而萧玦一下子从迎面位置变成被包围的中心。
萧玦对于三头怪物垂着口水的样子十分嫌弃：本来以为玄武作为龟蛇后代已经够丑的了，没想到，这巨蜥的样子比龟蛇还要丑上好几倍！
“老大！接着！”长安大吼一声，将手中的长弓和箭筒用力地扔出去！萧玦皱眉飞身去接弓箭，一头巨蜥趁机直起身子张开嘴去咬少年，却被他一脚踩在脑袋上，借力纵越便攀上猢狲树桩的高处！萧玦手持弯弓搭箭回身，月光洒下，少年衣袂翻飞似神邸——
众人纷纷傻眼，只见那戴着鬼面具的少年一箭快似一箭，利落干净又精准无比，不过眨眼功夫就射死两头巨蜥，而最大的那头尾巴还被牢牢钉在地上！整个场面的局势就被完全颠倒！令人见了就腿软的怪物，在他面前，就是毫无威胁力、任其宰割的牛羊！
萧玦十分轻松地跃下来，一把丢开了弓箭抽出腰间短刀，一直走到那头三米长的巨蜥面前，然后双手握住刀柄高高举起，打算彻底结束这一场碾压式的斗兽。场面一度陷入屏息以待的诡异沉默里，可就因为这种沉默，萧玦很容易便听见了场外传来的一声:
“琳琅夫人到——”
那头巨蜥瞳孔里清晰倒映出少年举刀欲劈的停滞动作，哪怕理智告诉自己，此刻应在所有人面前解决掉这头庞然大物，可萧玦仍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斗兽场外。
面具后，少年的目光一寸寸地冰冻成万年不化的坚雪，就像此刻浑身都冷下去的血液！——
姿容绝色的女子提着裙角，神情清冷，她一步步踏上长阶走过那些楚国王公贵戚身旁，对于他们的目光置若罔闻，而长阶尽头就是楚国最高的上位者——
烟白色的直裾拂过青石长阶，宛如江南的倾城烟雨，银钩半束及腰乌发，身后的宫人们牵着绣满暗金色鹤鸟的长摆，虽是振翅欲飞的图样，可白鹤始终覆在那冷蓝衣袖上。
就算再如何讨厌琳琅夫人的楚国人，在见到这一幕下，也不得不承认这位亡国公主有着如梦如雾般的美貌。
万兽宴是楚国国祀，这样的庆典是决不允许女子出现的。
可是琳琅夫人却能光明正大地出席，容王对她的宠爱当真是可见一斑。
萧玦长长地合上眼，盖住眼尾一片绝望的猩红，自嘲地低声笑起来：
他还曾经天真地欺骗自己，按照长华娇蛮刚烈的性格，就算是萧泽当了魏王，长华又怎么肯他被送入楚宫侍奉容王。
在无数个无法长眠的日子里，他曾许多次地想着，也许不是长华，也许只是萧泽找人冒名顶替了她……可是在刚才，就在刚才看到那个女子踏上长阶的背影中，他终于无法再继续维持这一场自欺欺人。
曾经名动中原的公主，就是如今宠冠楚宫的夫人——
确实是他的姐姐，萧毓琬。
“老大别走神了！”
长安爆喝一声，青筋都紧张得浮现出来，“小心后面！”
众人注意力再次回到斗兽场中央，只见那只巨蜥忍着断尾之痛强自咬下尾巴，剧痛之下兽性大发暴起朝萧玦的脸扑过去！
萧玦再次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狠绝，右手抬手挡住巨蜥的攻击，却被巨蜥蹼爪抓住右臂，利爪很快划破衣衫刺破少年皮肉，鲜血留下来引得巨蜥更加发狂，舌头不断吐出收回！萧玦噙着一抹冷笑，右手松开短刀，左手便接住，没有丝毫犹豫地一刀划过！
一时之间，血液飞溅。
众人纷纷惊呼，只见到巨蜥恐怖的长舌，已经卷裹着猩红液体和涎液落在地上！巨蜥痛得竟爆发出吼声，可是萧玦没有给它能够再次反击的机会，左手手腕翻转，那柄通体玄黑的短刀被少年挥得一片纷飞白光，巨蜥的两只蹼爪已经不见了！
萧玦飞身甩刀，短刀在空中打了个璇儿，当刀再次回到他右手上时，那只巨兽轰然倒地，只是头与身已经彻底分离！
场外的贵族们静默成一片，紧接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喝声！即便再如何瞧不起汉人，东辽人此刻也纷纷将手中的彩带扔向场中央的少年。
萧玦失神地望着这片五彩缤纷的雨，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眼神像深渊般绝望——
记得自幼时起，长华就莫名地讨厌他。可小时候，他觉得长姐生得好看，便总是追在她和荆良后面跑；可真正让他对长华生疏起来的原因，则是因长安那次日蚀。
明明约好三人一同去，可当被羽林军发现时，长华为了荆良不被发现，便让他留下引开羽林军。
少女姿容绝美，笑得又真诚：“怀琰，你跑得快，先帮我们引开那些人好不好，一会儿我们在宫门口那里见！”
想到当年姐姐的笑容，萧玦便忍不住自嘲地笑起来，只觉得从前的自己笨死了，长姐明明最讨厌自己，怎可能真心邀他去看日蚀？！
不过就是想有个人能帮她和荆良引开侍卫，可当年的自己竟然可笑得觉得他们会等自己一起。
等在宫门口的小太子愤怒了整整一天，他就一直坐在宫门城墙上，看着荆良和姐姐有说有笑地回来，最后依依惜别。
怀琰坐在高处，冷眼瞧着姐姐手里拿着一张昆仑奴的面具，情窦初开的少女瞧着自己的情郎，明眸善睐笑得十分好看……丝毫没有骗了自己亲弟弟的忏悔之意。
当时被利用完还被放了鸽子的小太子没有去找那俩人算账，长华后来虽然想过找他和好，不过对于萧怀琰来说，被欺骗过一次便不会再有第二次信任。
长华生性骄傲，在弟弟这里碰了钉子后，便也不再求好。
这样淡薄的姐弟关系一直维持到六胡南征、长安城破之前。
漠北铁骑兵临城下，东辽大将公叔浑虽然只是占领外城，可足以让长安城人心大乱！
文王命宰相李闻和上大夫原仲前往城外议和之事，公叔浑提出每年岁贡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等各万匹、绢帛百万匹；割让燕北十六州、上渠河间九城，并献上嫡公主长华，开长安城门献上玉玺，如此这般才许议和。
议和使臣中只有李闻回来了，竭力说服文王答应条件。然而怀琰接到原仲送回的密信，信中告之所谓议和条件只是公叔浑为不费一兵一卒攻占长安之策，切不可允诺。
于是，软禁了长华的梧桐宫被付之一炬。
长华拽住怀琰的衣袖，一张月脸只有巴掌大小：“怀琰，我若是这个时候走了，明日你让父王如何向朝中大臣交代？”
“王室女不和亲，这是襄王祖训。同李闻那些人，也没什么好交代的。”
怀琰将姐姐抱上马车，又将玉玺交到她手上，郑重道，“长姐，带上它去东川。这一路上荆良会护送你，你们去找王叔萧泽，请他立刻出兵勤王。长安离东川只是两日路程，若第三日东川尚未燃起报信的烽火，我就会找机会送父王离开。”
少年喉结一番滚动，眼神明明灭灭最终还是暗下来，而他的身后是肃立静默的羽林军。
其实谁心里都清楚，从六夷集军攻破雁门，狼烟便点了两个月。
北面防线一路失守，那些在封地的宗亲整日装聋作哑，都怕塞外的铁蹄随时踏破自家大门，又怎么可能会因一块名存实亡的玉玺前往长安卖命。
荆良单膝跪下行礼，青年正色道：“太子殿下，微臣愿替殿下守城等待东川援军！”
怀琰拂袖冷声道：“那孤便以太子身份命你护送公主长华，直至安全之地！”
他一把将荆良从地上拽起来，少年下颌线紧绷，“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答应我，保护好长姐。冉巍将军，送他们离开汉宫。”
羽林郎的统领冉巍犹豫道：“那殿下您呢？”
萧怀琰看向身后的大火，眼底噙着一抹冰冷的嘲讽：“这场大火总要有人来给个说法。”
浓浓夜色中，长华望向怀琰，目光凄凄如星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怀琰已经长成一个男人模样。一行眼泪从少女眼里滚滚而落，就像是串断落的珍珠。
见状，怀琰不禁一愣，他从没见过长华这样难过，只记得姐姐心气一向很高。长华自小生得极美，从前别说她流泪，便只是凭栏托腮皱个眉，长安城中的世家公子们都会心疼上半天。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北府将军慕容臣带着儿子来长安，男孩子们因蹴鞠打成一团。他年纪最小，力气比不过慕容鸣，不慎挨了他的拳头。父王畏惧慕容臣的兵权，可长华不怕他，拿起马鞭将慕容鸣从校场一头抽到另一头。
那日是父王唯一一次体罚长华，因为她抽的是慕容臣的宝贝儿子。为了给慕容臣交代，文王罚长华跪在殿门口，便是这样也听不到她求过一句绕、认了半句错，最后倒是慕容鸣顶着满脸鞭子肿痕，一边说自己皮糙肉厚一边偷眼去瞄长华，这场孩子间的闹剧才算收场。
想到这里，萧怀琰心里微微一动。
少年抬手，轻揩去姐姐脸上的泪痕：“我是太子，不会有事的，长姐，多保重。”
马车滚滚向前，少女护紧怀中玉玺，探出头来大声道：
“怀琰，你一定等我！
……
伤口处一阵缓慢的发麻，犹如成千上万的蚂蚁在上面爬。
不知道是否因为中毒缘故，萧玦耳旁回荡的都是当年长华在马车上探出头来喊的那句话。在天旋地转中，少年缓缓地抬起眼，眼神麻木地看向容王身侧的女子：七年时间，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那个身着华服的夫人一如从前倾城绝色，只是神情疏离而冷淡，再不似当年飞扬明媚。
而作为弟弟，他真的不明白，既然当初放他们二人离开了，那为什么还要回来？
既然能够离开，那为什么不像日蚀那年一样，丢下一切远走高飞？
“喂喂喂，老大你感觉怎么样？”长安狂奔到萧玦身旁，紧张地查看他手臂上的伤口，“你别动了，老子现在就帮你把毒液吸出来。”
萧玦终是压不住恶心，一把推开长安，俯身呕出一口血。在天旋地转中，少年轻描淡写地擦去嘴角血迹：“无妨，只是有点晕。”
长安急道：“这咋可能！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小子还要装逼？”
萧玦直起身来，他能感受到毒液对于身体造成的伤害，无论是肺腑还是血液流淌的速度都迟缓下来。漫天彩带下，萧玦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揪住长安的领子，冷声道：“接下来我可能会睡上一段时间，长安你听好了！瓦尔密一定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抢！”
长安登时接住晕过去的萧玦，无语道：“你就放心吧，大家躲都躲不及，谁稀得抢啊？！”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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