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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被囚 ...

  •   “班丹,桑布罗,你们出去。”

      “圣君?”

      “本尊说,出去。你们留在此,画师恐会紧张。”

      “那我们就在门外守着,教皇有令,为圣君画像是教中最重大的要事,我们必须在旁监督,不可擅离职守,还望圣君理解。”

      待脚步声退到数十米外,我才听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我抬眸看他:“这画布.....”

      “是幼猪皮。”他抢答道,声音更低了,眼神却清沉笃定,“近几年来,那些从外面抓来的许多祭童,都被我差人偷偷送走,这些画布,都是用幼猪皮所制,摸起来虽像人皮,但绝非人皮,你无需害怕。”

      我僵在了那儿。他绝不是会在这种事上骗我的人。

      我猛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那林的善举......恐怕,已被窥破。那高高在上的人静静俯视着他所做的一切,悄无声息地将他的善意,不着痕迹的抹去——或许没有全部抹去,控制着良好的限度,不使那林察觉,将他蒙在鼓里,好让他心甘情愿地背负着人命,修炼下去。

      我如溺深水,一阵窒息。

      倘若......倘若,我告诉你这真相,你会如何,那林?

      我闭上眼,想起他在面对那地底魔物时,所说的那句话。

      那兴许,便是他能坚持到如今的信念。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的你,若信念在这关隘突然崩塌,你当何去,何从?

      你会不会,疯掉?会不会——堕魔?

      这念头在心间如惊雷炸响。

      原来如此,原来他的业障,不只在我与他的情,更在此结。

      “不是人皮.....那便好,便好。”我点了点头,喃喃回应他,伸手去拿画笔,却碰翻了烛台,油淌下来,顷刻燃着了画布。我想也没想,扑上去,想扑灭那烧着弥萝的火,听见一声厉喝,身躯被一把拥住,下一刻,便落入了水里。

      “可有烧伤?”一双手将我从水渠里捞起,湿透的衣服被扯开,我看向那熊熊燃烧的画布,双眼一瞬模糊。

      烧了好,烧了,弥萝便能得解脱了吧。

      “圣君!”两个祭司匆匆冲进祭坛,都大惊失色,“画布怎会烧起来的?”“是啊,这画布分明都由教皇亲手所制,施过术法!”

      教皇,亲手,所制?

      我蜷起十指,指甲刻进手心。

      “是我方才想看看画师画得如何,无意碰翻了烛台。你们莫要声张,立刻去换一张,顺便取干衣过来。待他画完,你们俩.....留下。”那林将我从水渠中抱起,对两个祭司说道。他们对视了一眼,显是因为有利可图,并未多问,收拾了烧剩下的灰烬,便匆匆出去了。

      “你怎么了,为何心不在焉?”手抚上我脸颊,“是昨夜被我吓着了?”
      我有些恍惚,不知该如何回他,摇摇头,又点点头:“画完你,我是不是就能画教皇了?入宫前,有人说,我是要为你们俩作画的。”

      他静了一瞬,道:“你是想问,何时能画完回家罢?我不是说了,日后,你就做我的神妃,画完,也走不了。”

      做神妃,是不是,就有机会接近教皇,为弥萝和阿娘报仇?

      我缓缓转眸,对上近处他的双眼,也恍惚看见了那双与他颜色一致,却眼神迥异的蓝瞳,喉咙一瞬似被毒蛇紧扼。

      “为何这样看着我?你厌恶我?”他蹙起眉心,盯着我。

      我慌忙垂下眼睫,被自己方才的念头吓了一跳。我竟起了利用那林复仇的心思,我竟将仇恨的怒火,烧到了他的身上。

      他又何辜!

      “我不做你的神妃.....坚决不做,”我摇摇头,心似在被野兽撕扯,“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能......”

      后颈的手蓦地收紧,发出咯咯的轻响;“要不要,由不得你。”

      “圣君,新画布取来了。”此刻,身后传来动静。

      那林站起身来:“替他把干衣换上,便出去罢。”

      一张新画布被搁到眼前,我麻木地拾起画刷,蘸了油刷过一遍,正要提笔作画,却又见画布右上角,一枚红痕隐隐浮现。

      我的手僵在半空,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属于弥萝的胎记。

      为何?明明烧了,换了张皮,为何还会有这胎记?

      为何?

      耳畔飘来一丝凄然的啜泣,我一怔,朝身边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那丝啜泣却仿佛钻入了耳眼深处,渐渐变大。

      “阿兄.....圣女,拿我,炼了,油!”

      我心头一震,看向案上那铜壶。

      原来不是皮.....是油,这油,是弥萝身上炼出来的。

      我伸手,探向了那壶子,才发现壶中的油,已然见底,已被我全用在了这两张画布上。我蜷起五指,再次看向了那烛台。

      “莫再故意毁掉画布了!”

      我一怔,看向祭台。

      那林盯着我,眼中阴云密布:“再毁去一张,此事定横生枝节,无法遮掩。即便你不情愿再画我,今夜,也需将我的画像完成。月底摩达罗国遣国教来使,要赠我的画像作为回礼,若你画不成,便是重罪,我保得住你,可无法保证母尊不迁怒你的家人。上一个画师,因未画好我,被诛了九族。你不担心,你的阿娘了吗?”

      我的手僵在半空,想起养爹的脸,笔尖颤抖。

      耳里的啜泣渐大,我咬紧牙关,逼着自己落下了笔。

      一笔,便仿佛在心上落下一刀,用另一只手托着握笔的手,线条亦是惨不忍睹,数不清有多少次,不得不回笔重描,一遍遍续上断线。及至画完,我已衣衫透湿,全然虚脱。

      而案上那林的画像,自是僵硬呆板,毫无灵气。

      见他眉心印记漏了没点,我执笔蘸了一点朱砂,正要去添,“啪嗒”,鼻间一热,一点猩红,滴到笔尖之下。

      “弥伽!”他惊喝一声。

      我捂住鼻子,未来得及抬头,便觉一阵眩晕袭来。
      唯恐弄坏了那画,我撑住桌案,站起身来,却双腿发软,踉跄几步就朝台阶栽去,足下踩空之际,手腕被猛地攥住,跌入了他的怀抱。蓝眸瞳孔紧缩,凝视着我,手指颤颤抹过我鼻间。

      “我再也画不好你了,画毁了。”我喃喃道,“不如年少时了。”

      “心不甘,情不愿,自然画不好。”他紧拥住我,将我抱到案前,抓起画笔,将我那一滴血,勾成了花型,“但交差,够了。”

      “那我家人......”

      “只要你乖乖的待在我身边,我保他们,定不会有事。”他附耳沉声,扣住我的后颈。

      “圣君,王上亲自来了圣殿,就在门外。”此时,门外传来声音。

      “他来做什么?”那林语气一沉,“莫让他进来。”

      他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一阵喧杂的动静。

      “王上不可擅闯圣殿!”

      “笑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王就是要闯,你们又能如何?”外边传来一声冷笑,我回眸看去,见帘子被掀起,露出一张犹带病容的脸。一双浅褐的眸子望来,落在我身上:“九哥,这可是画完了么?”

      “母尊不在,你便如此放肆,连圣殿也敢随意踏足了?”那林冷冷回应,扶我起身,手却揽着我,没有松开。”

      “先前不是说好了,我来找九哥讨人啊。”

      我看着那不远处的身影,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我不曾料到,当初那个身患重疾却不甘认命的十王子,会成为如今的王——但不必言说,他不过是个被母尊吊着手脚的、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傀儡帝王。

      对上我的视线,那洛敛了笑意,神情竟认真起来。

      我心里一沉,直觉糟糕,本来想斩断那林对我的情意已经够难,他却还来拱火,这下那林怕是更会紧紧抓着我,不肯放手了。

      “这张画,画得太差,不宜用来做给摩达罗的回礼,需重画。”

      “哦?”王上扫了一眼石台上我画完的那林画像,“本王瞧着,工整精细,这不是画得挺好?做回礼足够了,母尊定会满意,九哥何必吹毛求疵?看看他,脸色这样糟糕,想必是累着了,九哥不怜惜,本王却心疼得紧。再说母尊就快要出关了.....”他压低声音,盯着那林,“九哥可不像我,后宫多一个人亦不会被母尊过问,九哥可是圣君,是要断情绝欲,飞升成神的,身边要是突然多了个人.....”

      “谁说我要成神,就要断情绝欲?本教修仙之法,你一无所知。”那林冷笑一声,将我往身一扯,看向那些为阻拦王上入殿进来的祭司们,“班丹,桑布罗,把画师送到登天塔去,在那儿为本尊作画。”

      “九哥!”王上面上笑容全无,眼中射出怒意来,上前一步,却被几个蓝衣祭司们拦在了祭坛下。我立刻看出来,蓝衣祭司是低阶的祭司,听令于那一胖一痩两名红衣祭司,那林平日笼络了他们,便在教中也有了自己的势力,他们对那洛这个王视若无睹一般,径直走上台阶,抓住了我的双臂,将我拖下祭坛,朝祭坛后方的一扇门拖去。

      “看啊,九哥,你要想从我这里抢个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

      被拖出门时,我听见那洛夹杂着咳嗽的大笑。

      被拖上了圣殿后方的云中廊桥,远远望见矗立在对面悬崖上的一座白色殿宇,殿宇上方的高塔直没入云霄,我一怔:“那里是......”

      “登天塔,圣君的寝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被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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