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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坦诚 ...

  •   闵怿看到二哥神色认真,也沉下脸去,他知道二哥素来不说无用之话不做无用之事,既然能被他提醒,必然是有他需要重视的必要。

      “二哥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

      闵恪就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后头吃完饭人都散了,明钰和闵恪结伴回怡棠苑,心里又开始捣鼓可以和他一起交谈的话题。

      “五弟此去会有什么凶险吗?”

      她看闵恪一直愁眉紧锁的样子,就以为他是在担心闵怿的剿匪一事。听到明钰这么问,闵恪也低头看她,脚步放慢了些。

      “天下之事,没有什么是有绝对把握的。”没有把握的事,都要归结于情报不够多,敌明我暗。

      依闵恪看,他们对京郊这窝匪徒所知太少,贸然剿匪是有一定凶险的,但圣旨已下,况且如圣上所说,确实已近年关,若是为了燕京百姓能得心安,此事宜早不宜迟。

      可他终究是不喜欢这种无把握之事……

      明钰却不知他想了这么多,只当他忧心五弟的安危,这么一提,她又突然想起饭桌上对五夫人的猜测,新奇地问了闵恪。

      闵恪听了点点头:“五弟妹是伯举的嫡姐,两人关系很是要好。”

      说着闵恪顿了顿,似是有些无奈,又道:“两人也非常相像。”

      明钰还以为说的是他们的长相,觉得姐弟之间相像也很正常,却没想到闵恪说的完全是另一层意思。

      两人一说一搭地就到了怡棠苑,明钰踏进门的时候看到院中的海棠,心思一动,心血来潮问了闵恪:“大人喜欢海棠吗?”

      这一世因为她还是她,院中的海棠就没被换成梅树,但她还没住进来前,这里就栽着海棠了,便猜测闵恪也许和她一样,对这种花也有特别的钟爱。

      谁知闵恪却没回答她的话,直接转身去了净房,一会儿出来后带着浑身的水汽,坐到床边,突然反问也要起身去净房的明钰:“你可喜欢海棠?”

      明钰已经要习惯闵恪这样断断续续的谈话了,她一边将头上的发饰都卸下来,一边道:“我娘喜欢,我也便喜欢。”

      闵恪望着她,觉得她明明是个刚满十五的小丫头,却有些这个年纪不见的沉稳,一时看久了,竟然越发移不开眼去。

      他虽然寡淡了这么多年,但并非真的对男女之情避恐不及,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只是不想罢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有更想去做的事。

      明钰已经转身去了净房,离开他的视线,他看着梳妆台,眼中觉得好像哪里空了一块。

      便是只每天这样看着她也好,他突然想。

      他唯一不敢妄下定论的,其实不是自己的意愿,而是明钰的心意。

      她不久前才那样建议他,就相安无事的过下去……不过两天,素来遵守诺言的闵恪居然就想打破了,原来他所想的可不止如此。

      ——

      过了半个时辰,明钰才慢吞吞地从净房里走出来,见闵恪已经睡着了,就吹了烛火,自己在外侧躺下。

      谁知这一觉睡得甚是不安稳,下午才刚渐缓和的双腿又开始一阵一阵地疼,来势汹汹,竟然比上午还要严重。

      自她八岁以后,对这种疼痛原本是司空见惯了,可也不知道是重活一世的关系,还是因为嫁了人,她竟然对这种疼痛陌生起来。

      越陌生就越难忍。

      她也不是没有看过大夫,可惜就是反反复复不见全好,今天这般,还是她自醒来后的第一次。

      明钰在床上辗转反侧,动作虽不大,但也终究是搅得原本就没睡着的人更无睡意。

      “睡不着吗?”闵恪出声,声音有些暗哑,像是刚被吵醒的样子。

      明钰的身子倏地一僵,便动也不敢动,明日闵恪要上早朝,她不想打搅他睡眠。

      过一会儿闵恪的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明钰将手搁在嘴边,疼的时候就咬一咬手指,来分散一下注意力,可效果微乎其微,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很擅长忍哭,但这次却有些忍不住。

      一双手突然盖住了她的眼睛,掌心传来暖意,让她仿佛倏地坠落一般。

      她背后的闵恪却陡然坐起身。

      随后他就翻身下了地,点了灯,动作丝毫不像刚刚睡醒的样子。

      闵恪已经在她身旁坐下,见明钰还是缩着身子,咬着手指的样子,脸色晦暗难明,此时点了灯才发现她额头上全是汗珠。

      “身体不舒服?”

      明钰从刚才为止就一直未说话,原本她怕疼得变了音的话会惊动闵恪,现在听到这句问话,却是怔了怔。

      她疼成这样,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闵恪问只是想弄清当前的情况。

      以前也有人这样关心她,她也和大老爷说过,但府里来的大夫看了几次都效果不好,又支支吾吾说不上病因,便编了谎话,告诉大老爷那些都是明钰假装的。

      父亲对她的“不舒服”就不再放心上。

      从此以后,明钰便什么都不说了,她学会自己忍着。

      但现在不同了啊,明钰想。

      现在她嫁给了闵恪,她理应可以不再隐忍了。

      小孩都知道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疼了就要说出来,但有人却生生把明钰逼成了不会喊疼的人。

      “大人,我腿疼!”明钰出了声,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哭腔。

      闵恪也是突然想起今日温府前下马车时,祠堂里明钰站起来时,那有些不太寻常的举动,就是因为腿疼吗?竟然到现在才说?

      他心头突然升起一股火,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拿眼前的丫头怎么办才好。

      哭也忍着,难过也忍着,受委屈也忍着,现在连疼也忍着。

      “以后疼就和我说,懂吗?”闵恪的语气有些命令的意味。

      说完闵恪起身要招呼人去叫大夫,明钰就拉了拉他的袖子:“大人不用了,这是我一小就得的毛病,温府的大夫都治不了,您找人来了也不管用,还不如……”

      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闵恪就又坐回床头,这次顺着她的意问道:“还不如什么?”

      “还不如大人给我揉揉。”

      明钰拽了被子盖住脸,藏在里面似在偷笑。闵恪突然就有些哭笑不得,都已经疼成这样了,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

      她哪里来的功力惯会这样声东击西,顾左右而言他?

      闵恪爬上床,将手伸到被窝里,摸到明钰的腿,感觉到她身体明显一僵,却是不管,开始兀自揉了起来。

      力度刚刚好。

      明钰的头冒了出来,她呆呆地看着闵恪,明眸中闪着亮晶晶的水光。她打心底里好奇,这个人,怎么就能在短短几天里,把明钰所有不曾得到过的都一股脑给了她?

      她十二岁之前被人冷落在旁,后来做了那么些年冷眼旁观的孤魂野鬼,这样的日子她觉得有些虚幻,好似黄粱一梦。

      明钰突然从被窝里挪了挪,全然不顾闵恪的动作,一下一下拱到他的怀里,胳膊从他身侧穿过,将他整个抱住。

      这次换闵恪僵直了身体。

      “大人,您想不想知道我小时候的事?”

      明钰好像没注意到闵恪的异样,在他怀里温吞吞地问道。

      闵恪没有回答,明钰就抬起了头看他,“大人不想?”

      “你说说。”半晌后头顶传来一声喜怒不明的话。

      “大人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会腿疼。”闵恪不太习惯问人过去,声音有些磕绊。

      问题很是应景,明钰也早有预料,她换回一开始的动作,缩在闵恪怀里,脑袋瓜贴着他的胸膛。

      闵恪第一次感觉到一丝局促不安,随着逐渐升高的温度,还有怀里那清晰的触感,近在咫尺的香气,让他一时有些沉迷,又惊悸。

      然而明钰的声音却渐渐让他清醒。

      “我娘自从生下我身子骨就不好,一直卧病在床,在我记忆里,娘很少有精神的时候。”

      闵恪也记得,那时老师还是太子侍读,教授他们课业的时候也常常愁眉不展。

      “也许是觉得我的出生害了娘遭难吧,我觉得父亲并不喜欢我,甚至有一些讨厌我,他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意味深长。我那时候还小,并不懂父亲的意思,只是想做一些事能引得他注意,让他知道我也是他女儿,不要总是无视我。”

      “结果却总是惹爹更生气。”

      她突然换了个称呼,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还笑了一声,闵恪低头看她,发现她并没发现,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后来娘还是去了,我和大哥都很伤心,结果还听到父亲要娶继室过门……”

      “我小时候真的很胡闹,外面的那些传言,也不全是杜撰。我曾有一次偷偷出府,什么人都未带,结果认不清路,连鞋子都跑丢了,差点被一伙歹人拐了去。”

      闵恪眼睛动了动,神情有些迷惘,似是也随着明钰的絮絮轻语陷入一段往事。

      “好在被一个很吓人的公子救了,才没被卖到勾栏妓馆里。”

      “吓人?”闵恪突然出声,打断明钰的话。

      “是,他身上还带着刀,把那帮歹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回头问我有没有事的时候,我都没敢看他。”

      明钰突然抬起头,煞有介事道:“好像还见红了,他脸上血迹斑斑的,衣服上也都是血!”

      闵恪轻笑一声,语气却有些不自然:“不是不敢看他吗?”

      “只是偷偷望了一眼,那眉眼凶狠的,像门神一样,对,跟咱们五弟似的。”明钰饶有兴致地说着,连心里对闵怿的腹诽也一并说了出去,却没发现闵恪深深看了她一眼。

      明钰并未在这件事上过多停留,她马上又开始说下去。

      “我偷偷出府被父亲发现,回来还那样一副狼狈的样子,把父亲气得有出气没进气,罚我在祠堂跪了三天,那天外头下了雪,真的很冷。”

      “大人是不是也觉得我胡闹?”

      明钰突然发问,让闵恪回过神来,他心中多少已经猜到明钰的腿疾源于小时候的罚跪。那件事后来还被传出了温府,虽然她只有八岁,可一个千金小姐差点被卖到青楼楚馆,这绝对是对名声的毁灭性打击了。

      老师自然会生气。

      “你那天为什么出府?”

      明钰幽幽叹了口气:“父亲若是也像你这样问一句就好了。”

      “但我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确实太过任性了,好在遇见了好心人,也不知他有没有帮我把娘的金步摇埋在海棠树下。”

      自江氏死后,温世梁将府中所有的海棠树都砍了,不留一点念想。明钰知道父亲要娶新人,心中既愤懑又悲戚,她那天只是想将娘生前的遗物葬在海棠树下,向娘告她父亲一状,好好说说心中的憋闷而已。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那样可笑又不切实际。

      “可能是那天留下了病根,此后我的双腿只要受了凉就会苦不堪言。”

      闵恪看着明钰的头顶,手掌轻轻抚上,眼神却落到空处。

      他没有再问问题,也不必再问了。

      有人能面不改色地说起埋藏在心中最不愿被拾起的记忆,但那不代表她就不会难过了。

      他想像着那个孤独地跪在祠堂里小小的身影,突然就有些心疼。

      再去看明钰,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眉头渐渐舒展开,嘴角微微扬起,一只手还抓着他胸前的衣服。

      “以后再不会如此了。”闵恪紧了紧臂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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