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债》魏连殳

7、三

　　江芸醒来，满头大汗。
　　她红跑到厕所，小腹疼得要死，血蜿蜒而下。白着脸回去一看，床单上，被子上，全是血。
　　家政阿姨也来了。
　　江芸换好衣服，把阿姨拉到屋子里，指了指床。
　　阿姨在这里做了三年，跟江芸也熟，把她当女儿一样疼，看这么大出血量，有些担心道：“不去看看医生啊？”
　　“最近在吃药。”
　　“别着凉，阿姨给你收拾，你出去晒晒太阳吧。”
　　“嗯，谢谢阿姨。”江芸捂着肚子，接了热水吃药，在阳台铺了个地毯，躺尸一样。
　　遛狗回来的傅衍之一开门，就看到江芸窝在地板上，痛苦地扭曲。
　　她痛经这事他知道。没想到还没调理好。
　　傅衍之过来，江芸没力气踢他，但是还能动嘴皮子，又把他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
　　“别骂了。”他不是嫌难听，她嘴都白了，还有力气骂他。
　　傅衍之坐在她身边，手掌敷上她的小腹。
　　她两只手才能盖住，傅衍之一只就差不多了。
　　她不堪一握的盈盈楚腰，没被富贵撑粗，反而又细了许多。
　　“你别碰我。小徐...”
　　“他去买东西了。”傅衍之给她揉着，“我让你恶心了么？”
　　“恶心死了。”
　　江芸很少生病，但是一病，就脆弱的像朵干花。她疼得直抽，缩成一团，忍不住掉了眼泪。而另一只手，给她抹眼泪，轻地像是怕揉碎她。
　　傅衍之让她枕在他腿上，手里是她的肚皮，暖的不像话。
　　她以为傅衍之是冰做的。
　　他的手指一直很凉，每一次触碰都冻得她一个激灵。
　　她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傅衍之。
　　头脑昏沉，过了好一会药才起作用，她终于不那么疼了。
　　江芸挣扎起来，离他八丈远，慢慢挪到厕所，换好卫生巾，再出门，傅衍之还坐在阳台，怀里抱着宝贝。
　　像个七十八的老头。
　　江芸没抬腿，用膝盖撞他的后背。
　　傅衍之回头看她，她呸了一下，扭头走了。
　　午餐是补血套餐，江芸吃得心满意足，给阿姨多装了五百块工资，阿姨死活不要，拿了就又给她买东西吃。
　　江芸没妈，她觉得阿姨真的很好，她要是有妈，那妈妈指定是阿姨这样对她好。
　　江芸就头一天受罪，第二天依旧生龙活虎，每天起来看到傅衍之就踢一脚，看不到就算了。幼稚地像个孩子。
　　傅衍之拢共就几身衣服，他原来也不知道住哪里，带过来的东西很少。
　　他浆洗到发白的衬衣，浑身都是穷酸气。
　　但江芸知道他穿西装的样子，那时候站在楼上，看着和傅成谈事情的他，后脑勺都好看。
　　现在的傅衍之，没了当年的傲气，也不至于沧桑。
　　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中年男，在她家晃。
　　他的衣服不脏，每次被她踢脏了，他都会去洗。
　　可江芸就是看不惯，她看不惯傅衍之的一切。
　　而且她还舍不得给傅衍之花一分钱。
　　于是她叫来小徐，“小徐呀，你有没有穿剩下的衣服，给狗东西两套儿？”
　　小徐：“江总，我一米七八，傅先生目测一米九，我有他也穿不下。”
　　何况小徐还瘦得和麻杆一样。
　　小徐建议道：“江总，您少买只口红，就能给傅先生换件衣服。”
　　江芸不乐意了，“凭什么我少买口红，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用买口红的钱给他买衣服，他配吗？”
　　小徐什么眼力见啊，立马就从自己的工资里抽点钱，给傅衍之买了一身衣服，还给江芸买了一套娇兰的口红礼盒，江芸一高兴，赏了他两万的奖金。
　　江芸过了难关，浑身清爽，傅衍之看上去也和自己的屋子搭配了些，这才恢复了以前的笑脸。
　　只是张素发现，再找她去夜店，她不去了。
　　*
　　江芸去玩男人，总是到位即可。
　　聊聊天，摸摸小手，抱一抱，暧昧一阵，就行。
　　二十八，没了初夜，她还有初吻。一想到捡傅衍之回家那天，狗东西咬了她的嘴，她就来气。
　　江芸就是这么奇怪，张素本来以为她也是个寡妇，心里有人，但是江芸不是。她真的只是随便玩玩。
　　江芸长得漂亮，那个手段没人敢惹，即使她穿着包臀裙，在公司大楼里走一圈，别人只有咽口水的份，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江芸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喝了一口咖啡。
　　林秘书和她差不多大，长得甜，做事麻利，江芸喜欢这样的乖女人。
　　“江总，该开会了。”
　　“知道了。”江芸的手搭在林秘书的肩膀上，问道，“头发哪做的。”
　　场上上司下属，场下可都是好姐妹。
　　“前几天你给我放假，我去韩国做的。”
　　“特地去韩国做头发啊？”
　　“去玩就顺道做了呗。”
　　江芸点点头，翻了翻自己的行程，这才出门。
　　江氏集团什么都做一点，根基还是傅氏的老本行房地产，但是江芸一直在努力向科技转型。这次洽谈的合作，就是个最新的科技公司合作，研发新芯片。
　　江芸一坐下来，就认出了对面的人。
　　初恋学长。
　　她不记得他的名字，但是记得他的脸。
　　周昶没认出她，只是觉得面善，还礼貌地夸道：“江总好年轻。”
　　江芸挑挑眉，又添了一句，“冒昧了，我还觉得江总真的很漂亮。”
　　“谢谢。”看样子是真的认不得。
　　周昶摊开合同，细细的讲解了大致的合作方向还有商业潜力，江芸一条没漏。风险小，但是后期的回报大，也没什么小动作，公司也干净，江芸敲定了合作。
　　临走头，周昶问她：“虽然不太可能，但是我高中知道一个女孩，年级第一，名字也叫江芸，不会是江总吧？”
　　他那个贫困县的高中，混的最好的也就是他这样的小老总了。江氏集团的总裁，而且一看就是继承家产的年轻总裁，他想了好久，也觉得没可能。
　　“周学长还打篮球么？”
　　“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江芸和他握握手，“学长，合作愉快。”
　　周昶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笑着却有些小心道：“有空喝一杯？”
　　“好啊。”
　　江芸真的很美。
　　他不是没注意过她，她高一就转学了，周昶还遗憾了好久。
　　是以江芸真的被他约出来喝酒，他还觉得不真切。
　　寒暄一阵，难免吐露真情。江芸也有些多了，听着他诉说着创业的艰辛，她时不时地应和，心里却有些想念家里的金毛。
　　“我总说自己的事，你烦了吧？”
　　“哪有。”江芸托腮，“我也有些感同身受。”
　　“那你呢，你过得好么？”
　　江芸过得，就没好过。
　　她眼神暗淡了，周昶不禁借着酒意，把她拉到了怀里。
　　他身上是干净的味道，洗洁剂，还有洗发液。暖烘烘的，一点也不冰人。
　　可他俯身过来，江芸还是下意识躲开了。
　　“抱歉...”
　　江芸摇摇头，“我回家了。有空再聚。”
　　“好。”周昶也喝了酒，于是帮她叫车，目送她回了家。
　　傅衍之坐在她家的台阶上，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火，安静抽烟。
　　她从车上下来，站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弯腰抽走他的廉价香烟，放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下。
　　傅衍之还是没有生气。
　　她看着他穿着崭新的衬衫，还是黑色，就来气。她想揪着他的领子，但是他太高，一会儿站起来，她够着费劲又丢人，于是去揪他的袖子，把他带到卧室。
　　江芸说：“你陪我一晚吧。”
　　傅衍之愣了。
　　她也没动，说完了就靠在墙上，抱着手臂。
　　她不想看着他的脸，所以傅衍之只能到她的背后。
　　外面起了风，他小心翼翼地动作跟虫子一样，江芸皱着眉，催促他快点。
　　快点结束。
　　她心里这团火，很快就会灭的。
　　*
　　江芸醒来，身子仍旧是侧着，腰有些酸痛。
　　虽然不让他脱她的裙子，到最后也都没了。他问她没有过别人的时候，江芸说，这样做，可不止他一个。
　　她看到傅衍之难受地跟揉碎了他一样的目光她就解气。
　　江芸起床洗漱，心情大好，抱着宝贝在外面晒太阳。
　　傅衍之不去遛狗，就打理她的花花草草，现在背着手给她的花浇水，真真像个老大爷。
　　爽。
　　由内而外的舒服。
　　江芸站起来，拉着宝贝去外面遛弯，荣光焕发，还主动跟街坊邻里打招呼。
　　“那是江芸吧，听说她开公司的。”
　　“长的挺漂亮，每天拉着脸，今天算是高兴了吧。”
　　“谈恋爱了吧，家里有男人了。”
　　“她那个男秘书不天天在家吗？”
　　“不是男秘书，就遛狗的那个。”
　　众太太哦了一下，“长得挺帅的那个？”
　　“是呗。”
　　“富婆就是不一样啊，咱们伺候男人，人家是男人伺候她。”
　　说完就笑了起来。
　　江芸不知道邻里怎么议论她，转累了就回到家，傅衍之还在弄花弄草，江芸又踢了踢他的脚后跟。
　　这次傅衍之站起身，坐到一边，皱了眉头。
　　“江芸，玩够了吗。”
　　终于生气了。
　　江芸怎么不知道杀人诛心。
　　她摇摇头，“没玩够。你不陪我玩了？不陪滚啊。”
　　傅衍之望着她，也没讲话，接着回去弄花弄草。
　　“给我点钱吧。”他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