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她真的超凶》云墨画

10、荒诞

　　首辅前脚把诏书拿去了礼部，文曜帝后脚就写了个条子让人送去户部：“告诉户部尚书，不许给礼部拨这笔款。”

　　这不就“在议”了么。

　　皇帝这边敷衍了纪将军。

　　纪将军也觉得应该敷衍一下皇帝。

　　纪无忧回府，把钟管家找来。

　　“大将军有事交待？”

　　“京城有哪些家族是皇帝近信？”纪无忧问，“姓谢的不要。”

　　“不要宗室？”钟管家沉思，“新帝母族凋敝，老师当年也受牵连……但家族还是在的。”

　　“……倒也不用那么近。”纪无忧抓了抓脑袋，“当年支持他夺嫡的主要是哪些人？哪些人家里有未婚的子弟？拟个单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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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管家领命而去。

　　纪无忧送钟管家离开，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找了个抄手回廊坐着。

　　纪月跟在她身后，另一旁跟着青桃。

　　“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亲卫长觉得她面色不大好。

　　“没什么。”纪无忧说，“皇帝想给我指婚宗室。”

　　她略讲了讲今日早朝的事情。

　　亲卫长想了想。

　　“将军若是不喜，婚后不让他近身也可以，何必一口回绝?”

　　纪无忧眉间戾气一闪。

　　“什么人也配进我纪府大门。”

　　青桃完全不敢吱声，纪月却点头：“也是，宗室多是纨绔子弟，还是好好挑一挑的好。”

　　纪无忧抿了抿嘴，探手去折游廊外的木香花。

　　折下一朵，一片片把花瓣都揪下来，撕得一地都是。

　　纪月站在一旁，心里也发愁，将军成不成亲另说吧，这么一辈子单着好像也不是个事……

　　可联姻又不能推却，无论最终找了什么人，总是要大婚的，等到将军大婚后，再想找喜欢的男子恐怕就难了，能配得上她们将军的男子，能忍受一辈子见不得光的身份吗?

　　那些面首情人，大多上不了台面，也没什么忠诚专一可言。

　　……还不知道最后大婚对象是什么人，要是找了个身强力壮虎背熊腰的，她得亲自带着人贴身保护大将军，可千万不能让将军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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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凌晨。

　　纪无忧难得起了个大早，头一回没有踩点上朝。

　　她在宫门外的待漏院门口下了车。

　　待漏院是供百官上朝前休息之所，因宫廷计时用铜壶滴漏之法得名。以纪无忧的品级，可以去专属的朝房坐着喝茶吃点心，她却脚下一拐，改道去了普通官员的朝房。

　　朝房里都是等候早朝的朝官，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见她出现在门口，纷纷侧目，但却并没有人敢上前。

　　在众多明里暗里的目光窥视中，纪无忧大步跨进朝房，往正中一站，四处扫了一圈。

　　看见一旁站了几位纠察御史。

　　其中一人看着眼熟。

　　纪无忧对他勾手指。

　　那位倒霉的御史一惊，往左一瞧，左边的同僚立刻退远，他还没来得及往右看，右边的同僚也连退几步，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一副同他划清界限的模样。

　　“就是你。”纪无忧点点头，“过来。”

　　纠察御史只好视死如归地上前，一低头：“……大将军有何指教？”

　　苍天可鉴，他先前在朝上盯着纪无忧多看了两眼，但那是因为她在早朝打哈欠，他也没敢往本子上记啊……

　　纪无忧掏出自己的笏板：“我不认识这些人，指给我看看。”

　　白玉笏板背面密密麻麻用小楷写了一堆人名。

　　纠察御史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不是要对他发难，只是认人啊。

　　他连声答应着，低头仔细看了一会儿，小心回话：“……这上面好像不少人并未入朝。”

　　“没关系。”纪无忧说，“你把在这的指一下。”

　　周围的朝官就看着他们俩交谈几句后，纠察御史抬起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娄俊。”纠察御史左右一扫，很快找到了要找的人，“在那。”

　　纪无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满面暗疮的青年官员。

　　纪无忧：“……”

　　纠察御史看着她伸出一根指头，在白玉的笏板上一划，把那个名字抹掉了，只剩一片乌黑墨迹。

　　纠察御史：“……”

　　他捻了捻袖中的手帕，没敢拿出来。

　　“丁升荣，正四品给事中，那里。”

　　丁给事中长得十分富态，像个吹鼓的皮球。

　　纪无忧划掉名字。

　　“褚玉树，这边。”

　　一只矮冬瓜。

　　纪无忧伸手抹抹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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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指认了十几位官员，纪无忧已经满手都是墨迹。

　　“还有些人没到。”纠察御史指了几个名字，“胥光、魏知白……这些人也是朝官。”

　　“嗯。”纪无忧点点头，“知道了。”

　　过会儿再看看。

　　纠察御史往下看，笏板上的名字已经快到底了，他用手指挨个数下去，突然一顿。

　　“怎么了？”纪无忧问，“这个程固安有何问题？”

　　“这，这……”纠察御史有点脸红，不好意思地道，“此人正是不才在下。”

　　“哦。”纪无忧挑了挑眉毛，目光一寸寸把他从头扫到尾。

　　然后手指一动，抹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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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纠察御史退回原位。

　　“程兄，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这么红？”同僚悄悄问他，“方才纪将军唤你去做什么？”

　　“拿了份名单让我帮着认人。”

　　“认人？认什么人？她想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别说了别说了，时间到了……”

　　鸣锣声响，百官依次入朝。

　　纪无忧揣着笏板，手指在笏板上一按一个黑色的指印。

　　虽然她并不是弄不到画像，不过那又要花许多时间，没必要。

　　画像难免失真，不如直接看真人。

　　至于如何看，纪将军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文曜帝坐在上首，看着纪无忧频频回头，像是在看后面的文武两班官员。

　　……这是在做什么。

　　队伍前列的都是三品上的高官，大部分都是胡子一把了，年轻者不过寥寥。纪无忧个子不高，被挡得严严实实的。

　　纪无忧：“……”

　　纪将军坐在椅子上，一脸不高兴。

　　朝议渐渐近尾声了。

　　纪无忧听了一个早朝，已经快被这帮叽叽歪歪的朝官烦死。

　　赶紧结束吧。

　　肯定是人太多，怪不透气的。

　　待会她就去宫门口蹲着，再把刚才那个御史抓过来给她指认候选人。

　　这矮子里面拔个高个，还怪不容易的。

　　她正在琢磨，一个极年轻的文官从班末出列，行至丹陛前掀袍跪下：“微臣工部右侍郎魏知白，奏并州水利修缮之事……”

　　这名字有点耳熟。

　　纪无忧竖起耳朵。

　　“臣以为可预先修建暗渠。”年轻的侍郎面如傅粉，清俊秀雅，腰背挺直，如松柏之姿，“并州常年干旱，并无雨水充足之年，与其年年赈灾，不如稍增资费，修建水利，以供长久之用。”

　　纪将军抻了抻脖子。

　　长得还不错。

　　魏侍郎启奏完毕，半天没有听到皇帝回答，也不敢抬头，恭恭敬敬注视着面前的丹陛。

　　内阁首辅微微抬头，看见帝王垂眸，目光似乎落在一旁的……纪无忧身上。

　　首辅觉得自己能很轻易地猜出皇帝的想法。

　　这拨款嘛，若是纪无忧老老实实不掀桌子，多拨一点也不是不行。

　　但是怎么能保证纪无忧不掀桌子……

　　没法保证，所以他一定不会答应。

　　“细节还要再考虑。”文曜帝果然避重就轻，“你写个详细的章程，呈上来再议。”

　　他微微低头，目光从纪无忧身上过了一过。

　　刚才纪无忧把笏板放在腿上，他看见纪无忧的笏板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距离太远，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他已经等了半天了，就等纪无忧开口找他。

　　结果纪无忧根本没看他，倒是盯着魏知白上下打量，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魏知白一个工部侍郎，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有意无意地观察纪无忧。

　　纪无忧低头，手指在笏板上点来点去，终于停住，咧了咧嘴。

　　文曜帝终于，可能，猜出了真相。

　　纪无忧的笏板上记的莫非是……

　　他忍不住抿了下唇角。

　　……不是找他啊。

　　魏知白领旨起身，退回原位。

　　纪无忧跟着他转头，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脑袋。

　　人选是确认了。

　　可是要怎么把人勾搭上呢？

　　纪无忧迅速回忆了自己看过的各种话本。

　　哼，这有什么难的。

　　按照套路，只要她假装掉个手帕在他面前，等着他捡起来还给她，然后再这样这样……

　　可是这样就达不到做样子给皇帝看的效果了。

　　纪将军想来想去想了半天。

　　觉得很烦。

　　烦死了，磨磨唧唧的。

　　龙椅上的帝王目视前方，再也没有把视线投向右下方。

　　眼看再无官员出列，他瞥了一侧的大太监一眼。

　　常福立刻会意，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百官再次行礼，文曜帝起身，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他刚刚一步跨出。

　　“魏侍郎等一下。”右下角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扬起。

　　文曜帝脚下顿了一下，略微侧目。

　　魏知白僵硬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看着纪无忧从最前面直直奔他过来，站在他面前端详了半天。

　　“那个，请问大将军有何事吩咐？”

　　纪无忧单刀直入：“你看我长得好不好看？”

　　皇帝被自己呛了一下：“咳，咳咳……”

　　可怜的小魏侍郎哪里经过这个场面，这一刻他就是众人视线的中心，戏台上的旦角儿，迷惑纣王的妲己。他浑身有如火烧，眼神都不敢往纪无忧脸上瞄，磕磕绊绊道：“自，自然是，好，好看的……”

　　“那行。”纪无忧满意点头，“走吧，以后跟着我，你要去哪儿当值？坐我的车，我送你去。”

　　年轻的侍郎惊得张口结舌：“大将军，这，这……”

　　他满面绯红。

　　魏知白是清流文官家庭出身，自幼家教极严，虽然生就一副潘安貌，却恪守礼法，前二十三年都从不敢和年轻姑娘单独相处。

　　虽然他也偷偷看过些小姐书生月下相会的话本子，却从来不敢幻想那些狂诞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的妻子合该是父母定下的名门闺秀，他们会在新婚夜第一次见面，然后相敬如宾，平淡地携手度过一生。

　　现在，这种荒诞的事情发生了，而且比他看过的所有话本子还要荒诞。

　　从天而降的霸道大小姐站在他面前，当着全朝堂的面邀请他共乘，还说要他以后跟着她……

　　还不是一般的大小姐，是几乎跟皇帝平起平坐，手握二十万大军，权倾朝野的西北大将军。

　　还，还长得很好看。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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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无忧拽着魏知白的袖子把他拖走了。

　　满朝文武目瞪口呆。

　　文曜帝睁大眼睛，手抬了一半。

　　“陛下可是有事要同纪将军说？”常福连忙问，“奴婢这就去拦……”

　　“……不，罢了。”皇帝吸了口气，“不管她，随她去。”

　　他一拂袖，负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