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风华京城（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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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太短，又太长。
乔黎慢慢遗忘了她说过的话，也淡忘了方宏朗的话，只是还记得他那双从迷茫到开始坚定的眼神。
她清楚了，这个人天生就不适合当一个好丈夫，好情人，他生来就是为拯救黎明苍生而存在的。
方宏朗记得清楚，“孙姑娘”告诉他何为真实，又教会他寻找自己的路。
孙乔黎拿起胭脂梳妆，漫不经心道：“仙子非常人也，方公子却又能学到几分？”手指上染了嫣红的色彩，她挑了挑，勾到眼角，一下苍白的脸就变得勾人又惹人怜。
【你觉得他不行？为什么，好歹也是个状元，必然是有能力的，只要脚踏实地的干，再加上一些人脉运作，不愁走不到高位，他也就能从大局上为百姓谋求福利了。】乔黎很疑惑。
孙乔黎摇摇头，对着镜子又描起眉来，“他的能力不是大问题，但是这个时局可不允许慢慢来啊，狼虎盯着我们，哪还有数十年的时间等一个有良心的人成长到高位呢？”
乔黎沉默了，艰难的开口，【那你的意思是……】
“……”孙乔黎没有直说，她的意思却已经领会。
站在这阁楼上，向远处望去，能瞧见南山被埋在云层里，直上云霄，山下是京城，处处是繁华，锦衣的人们笑颜不止，商铺人来人往，夜晚，灯火通明，每一家的灯笼能消耗数两银钱的蜡烛。
可这盛景就好像日薄西山前的回光返照。
乔黎没有见过灭朝，也向来没什么悲观情绪，但是孙乔黎不一样，她从抄家开始就认为这个不识忠良的朝廷必定灭亡，所以她才会想绚烂一时，留名千古。
乔黎也按照现状分析了，的确，如果再没有什么改革，或者变化只有死路一条。
刚来到这里时，她就认为社会状态像宋朝，虽说具体了解后，发现有些不同，但大体没有很多区别甚至比她所知的宋朝情况更糟糕。
打仗，党争，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骄傲是我们最大的罪。
文人相轻，自以为比武夫强上许多。世人自信，不会打到自己家门口。
我受万国供奉朝拜，你区区一个蛮夷之族，又有什么能耐。西边区区一群跳梁小丑，能有什么本事。朝中这些大臣，还不是被我玩弄在股掌之中。
每一个，每一个都这么想。
方宏朗也和乔黎之前的思路一样，要尽力为百姓做实事，那么，权力越大能力越大。
还没想好一个具体可实施的章程，就先被王瑛叫了回去。
他一通感谢，钱还了还送了他一堆礼物。
方宏朗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定然不会寻孙姑娘的麻烦了。
又想起自己的抱负，他连连答应了王瑛的邀请，又是喝酒，又是赏花，又是诗会。
他八股文做得好，诗词也写的漂亮，自然在这些聚会上出尽了风头。
但是他并不开心，每个月跑去找孙乔黎谈心，“我并不想这样奉承他们，好像我就是为了升迁才去这样做的，可是，跟着寒门，或者跟着正阔兄都比不上这边升迁的速度快，我是为了我的抱负才！”
“方公子，你要看清你到底渴求什么，不要本末倒置，希望你不要最后变成为了升官而升官的人，不要忘记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知道，很难啊，骨气和抱负很难两全，这个世道啊。”方宏朗颓唐的喝尽杯中酒。
不止是当下，所有的时间都是一样。大部分人都是庸人，他们的圈子也是普通人的圈子，普通人最怕的是什么？
与众不同的存在，骨气，那就是在官场最冠冕堂皇的东西，大家都说有，其实没有，真正拥有的就会被当成异类。
那还有抱负怎么办？只能折断骨气，屈从抱负。
方宏朗纠结就在这里，他无法做到心安理得的去拍马屁，他大可以在诗会的时候写某某公子多么有才华，品格高贵，也完全可以在赏花的时候，写下某某公子像菊花一样高洁，像兰花一样典雅。
但是，都没有，他的骨气比自己想象的还刚硬。
哪怕李白那种世人皆以为不畏强权，不羁的大诗人也写过几首拍唐玄宗马屁的诗。
方宏朗并不开心，他什么都能抛弃，只要不再有受苦的百姓，可是，这骨气折不断，他也气馁。
他可以为此委曲求全，哪怕自己难过也会坚持，可是，这世道却允许他的骨气存在，尽管，这方法令人难受。
王瑛隔天就去见了孙乔黎，他不再说什么求娶之词，眉目间满是阴郁之气，少年气的俊脸看得惹人疼。
孙乔黎倒是有些怜惜，她不在意对方不再坚持，所有人都被束缚。
他也不过是个被父辈压制的孩子罢了。
乔黎却有些不喜，【他有什么资格沉闷，方宏朗都没这样，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家公子，脑子里只有风花雪月。】
孙乔黎无奈的笑笑，仙子平时都很好，但一碰见这种情况火气就起来了。
王瑛还在那边语焉不详的道歉，“你瞧瞧这个头面，我为你挑了很久，前不久都没过来，能原谅我吗？”
她一根手指勾着丝线，拨了拨上面的晶珠，柔声道，“奴自然是原谅了。”
王瑛见她如此道，松了一口气，赶忙说起了近期他遇见的事情，删删减减，最后讲到了前天方宏朗帮助他的事情。
孙乔黎不动声色的说着：“那位方公子，他的词作很好，最近到处传唱的那首新作的念奴娇就是他的。”
王瑛有些不自在，“你还是喜欢他啊……”
“怎么会呢，奴只是渴慕他的才华，若是埋没了实在可惜。”孙乔黎否认。
他的确很吃味，但也不得不说方宏朗的才华极佳。
想到还是对不起孙乔黎，那让她钦佩的人多被人欣赏到才华，是不是能让她开心一点呢。
最后别别扭扭的还是在聚会的时候邀请了方宏朗。
后来王瑛也是发现，邀请他特别给自己长脸，也渐渐不在计较是情敌，认真的交起朋友来。
王瑛喜欢文学，不喜欢那些八股的格式，所以之前也不愿意参加科举。
但这并不是说他没有文采，相反他的文学素养很高，对方宏朗的词是赞赏不已。
乔黎一直在观察着，她心颤了，【你已经计划好了？也预测到了？】
“仙子在说什么？”她眼角一瞥，那抹红艳丽逼人，她不是什么柔弱女子，而是能为自己的目的使劲手段的女人。
【我不知道你的做法对不对？我只是……】
“仙子不用担心，我没有坏心啊。”她暗笑，果然还是很天真啊。
乔黎知道，没有坏心，相反，还满足了很多人的想法，可是，简直就是在不着痕迹的引导人到达自己预设的目标，一旦意识到，会觉得可怕。
她知道方宏朗的想法，也认为对方的想法不现实，让王瑛去帮助他看到一部分为了目标实现的屈服，他不会喜欢的，自然就会想别的办法，另一边的王瑛也在利用，他欣赏有才华的人，越想和方宏朗交朋友，越会被方宏朗厌恶。
这是一个结，只要再来一个契机，他就能找到新道路。
这也满足了乔黎，因为乔黎想要改变，想让方宏朗去实现目标，但是她没有任何想法，她悲观，不觉得有用。
可是，如果仙子想要去做，那就帮助她，哪怕这结局是破碎的泡沫。
乔黎深深吸一口气，吐出，疲惫的笑着，【还是要谢谢你，我不应该那么说，你为了我……对不起。】
孙乔黎皱起的情绪一下被摩挲平展。她低头勾起唇角，不，是我要谢谢你。
乔黎自从来到这里就很难受，跟着孙乔黎见到了状元巡街，华美动人的词作，洋溢着欢乐和困苦的小商贩，各色各样的官员，有的壮志未酬，有的怀才不遇，有的为虎作伥，有的仗势欺人。
见过上元节张灯结彩，年轻的男男女女都相会，你送一支簪花，我送一个手帕。见过花灯在河里飘去，承载着无数人的心愿。见过灞桥送别，留下无数的泪和不舍。
也见过被打死的逃奴，遍体鳞伤，瘦骨嶙峋。见过靠偷窃为生的小孩子被抓住乱棍打得无声无息，扔到乱坟岗。见过全家屠尽只剩一个小女孩，孤苦伶仃的来到妓院接受全然不一样的人生……
这里有好，但更多的是坏。
乔黎轻微的发出颤抖，她没有双手，没有身体，连抱住自己都做不到，好似只有一股记忆体，或者叫灵魂，如风中的烛火，不稳定的跳动着。
她不冷，只是心里难受，心里发慌，停不下来，脚不着地一样，没有可以依靠的存在，全天地只剩下自己，
“仙子？”
哦，她不是一个人啊。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风华京城（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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