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踏摇娘（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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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有句话叫隔代亲，更何况女帝阅尽千帆后，也开始重视得之不易的亲情，李青珞的话似乎也说到武皇心坎上了。她低下头，双手捧起少女的脸，但见她眼眶微红，泪水涟涟，沙哑的声音还显着稚嫩，十分委屈的模样。李旦立在一旁，感触颇深，闭眼摇了摇头。而儿女俱在身旁的太平公主，也忆起自己惨死于推事院的夫君薛绍，拿袖口微微掩面。一时间，大殿内沉默了下来，而这沉默显然不是韦团儿想要的。
她意在挑拨离间，殊不知武皇已然不同于十年前初登御宇之时，如今朝中谁人胆敢同她提起李唐的往事，李显流放房州，李旦形如傀儡，就凭他们几个刚出阁的小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武皇思及自己方才的多疑，不禁也摇了摇头。
正这时，内侍禀：“明侍中求见。”
李青珞不失时机地抬起头，擦擦眼泪，道：“孙儿找到韦女史时，正巧遇上明侍中，便找他帮忙，韦女史先前昏迷不醒，也是明侍中让她醒来的。”
韦团儿面色煞白。
明崇俨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道：“除了县主手中这一只，臣分别在女史住处的四角上发现了其余四只，皆为披头散发的西域巫师模样。女史屋中，也埋有沾染血迹的绢布。”他让人将木偶拿上来，形状与李青珞手中十分相似。
光凭手中来历不明的木偶，自然说不了什么问题，李青珞方才让明崇俨帮的忙，便是去韦团儿宅中，寻找其余的证据。韦团儿受多年恩宠，当年还曾告发窦氏行厌胜之术，立下大功，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李青珞是万万不敢动她的。
如今她前有感人涕下的祖孙亲情，后有不动如山的凿凿铁证，容不得韦团儿有一条活路了。
韦团儿终于大骇，叫道：“是你诬陷于我！我怎敢在宫中行此禁术？！婉儿，婉儿妹妹，别人不知道，你一定知道的！”
上官婉儿没有搭理她，而是微微侧首，同武皇说了什么，转身道：“拿下她！”
侍卫从外面一拥而入，将韦团儿押在地上，她仍在否认。
李青珞突然轻声说了句，“阿母窦氏的木偶娃娃，女史是否也见过？”
话音方落，韦团儿突然停止了哭嚎，殿内寂静可闻落针。武皇慢慢坐直了身子，目光如一根冷硬的铁箭，锁定在李青珞身上。李青珞只说了这一句话，就退步到一旁。她知道自己不能多说，阿母是被韦团儿恶意告发，而处死阿母的命令却是武皇下的。她手死死地攥紧，直到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包裹住。
李青珞抬起头，见李旦目含悲恸，却又欲言又止。
太平公主忽道：“阿母今日受惊，既然凶手已经抓到，还是早些歇息吧。”说着上去掺住她胳膊。
武皇淡淡说了句：“将她交与来俊臣处置吧。”
韦团儿一听，霎时间面无人色，绝望地被拉了下去。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一左一右伴着武皇一同离开。
李青珞这才对明崇俨道：“多谢侍中帮忙。侍中作证，胜过我千言万语。”
明崇俨也回礼。李旦明白了事情原委，也道：“有劳侍中出面。”
“大王言重了，小臣可受不起。”明崇俨笑道：“这都是县主一人的功劳。”
一人的功劳……李青珞想着还是先别将谢煜供出来，免得节外生枝，便微微缩了缩手臂，将那纸人藏得更深一些。
明崇俨目光在她袖间停留了一会，躬身道：“容臣先行告退。”
……
左掖门外的守城侍卫七倒八歪地睡成了一片，大门静静地敞开着，门外一马平川的地面上竖着几块石头，呈银灰色，一点纹路或符文也无，干净剔透，分别放置在五个不同位置上，如同守卫巨门的神侍，偃旗息鼓，蓄势待发。
谢煜站在阵中央，仰首看着半空中一闪而过的银光，细看才能发现纵横交错如蛛网一般。他擦了擦脸侧一道被划出来的血痕，抖抖袖口，将细剑入鞘，对着皇城门一拱手，仿佛刚刚只是和人小小切磋了一场，客客气气道：“阁下为了将谢某拦在门外，连昆仑石阵都用上了。谢某只是一介小小道士，何劳阁下如此费心费力？”
话毕片刻，居然不知从何处响起了一个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那声音笑了笑，避重就轻道：“谢道长方才兼顾两方，居然也能全身而退，在下领教了，道长现在进宫便是。”
谢煜笑笑，顺水推舟地回道：“哪里，明侍中不也深藏不漏。”
被人点破身份，那声音便忽地沉默下来。
“若是早一刻入宫，谢某或许能混个救驾的功劳，不过现在么……我若硬闯，就成了目无王法了。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谢煜朝树后看了眼，“侍中，不准备出来说句话吗？”
空中细密透明的“蛛网”慢慢地缩了回去，昆仑石仿佛乘着一阵东风飘往树后。明崇俨走了出来，面色如常，也笑道：“你想问什么？”
“自然是小县主如何了？”
明崇俨笑意一顿，语气有些不悦，“道长的称呼未免太轻浮了些。”
谢煜一笑：“她的架子可没你说的那么大。侍中操一次心就够了，两次三番，就有些越俎代庖了。”
“什么意思？”明崇俨微微偏了偏头。
“我是说，前几日你送来的药。”谢煜道：“那三味药并无不妥，皆为补气血之用，甚至平常百姓也多有服用。明侍中大概见县主前段日子受了伤，才差人送来。只是，某惯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日正好看见了，便自作主张拿净符验了验，误打误撞地发现这药里居然加了九品莲子的粉末。”
他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但见明崇俨站在一旁，神色寡淡，连眉毛也没皱一下，又慢条斯理地分析道：“明侍中既然知道昆仑石阵，那九品莲子想必也是耳熟能详了。上古时洪荒，西方佛祖坐下莲台有十二品，后阴差阳错被自称‘蚊道人’的凶兽血翅黑蚊偷去了三品，才成了九品莲台。九品莲子给常人服用，是大补之物，但未免暴殄天物，但若给修道之人服用，则八脉俱阴，玄关臃塞，乃至闭而不开，长期如此，法力渐微，经脉渐废，最终与常人无异。”
明崇俨沉默片刻，道：“我劝道长还是不要插手天家的事。那天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县主不会在北邙山久留。无论道长是真的想帮忙，亦或只是想显露一下身手，也请找那些真正的普通人。”
说罢，他拱了拱手，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踏摇娘（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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