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三十 ...
-
亥时，香雪海。
暗夜里，没有梅花绽放的树枝就像一根根枯瘦的鬼爪，园子里显得阴森森的。
角落里的灌木丛里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动着，郑东铭屏住呼吸，警觉地看过去，但见一只野猫飞快跃过，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担心行踪被人发现，连灯笼也没有提，只吹亮了一支火折子，凭借着微弱的灯光，在小范围内照明。
“你来了？”突然有人出声，打破了寂静。
是那天夜里那个女人的声音，他不会忘记的。
更何况，这把声音昨天晚上还在他的噩梦里出现过，吓得他夜半惊醒，冷汗涔涔。
“……是。”他朝着声源迈进了一步。
中间间隔的这两天，他在巡逻之时，特意留心过所遇见的宫女的嗓音，想靠着这唯一的线索把她找出来，但一无所获。
他哪里想得到，林荫月精得很，她怎么可能没有考虑到过这一点呢？在跟他对话的时候，她特意改变了自己的声线。
“站在原地。”林荫月命令道。
郑东铭刹住了脚步，抬眼望去，只见到远处的梅树下依稀坐着个人。
“你考虑清楚了？”见他停下，她才继续开口，“告诉我你的最终答复。”
郑东铭咽了一口唾沫，缓缓地单膝跪下，说道，“属下，愿效犬马之劳。”
没想到他还行了个挺隆重的礼，林荫月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满意地笑了笑，“不错，正确的选择，没有让我失望。”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答应她还说不定有条生路，不答应就是死路一条。
后者的情况她也不是没想过，毕竟郑东铭看起来有点傻憨憨的，为了所谓的忠与义，说不定还真的不愿意给她这个反贼办事，但现在看来，他更加注重对母亲尽孝这件事。
她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采用缓兵之计，对她虚与委蛇，还是无奈接受现实，真心决定此后都跟她混，但是那不重要。
人心，她可以慢慢收买。
想到这，她悠悠地说道，“你娘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她现在很安全，到时候我会将她安置在京郊。怕你不相信，我的人快马加鞭地先把这东西送过来了。”
语毕，她抬起手，一个碧绿的玩意儿在半空中滑出了一道抛物线，直直坠向郑东铭，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一看，竟是他离开颐州前买给娘亲的玉佩。
他一时激动，猛地站起了身来，“你——”
短短两天时间而已，她竟然做了这样的事。
林荫月的声音淡淡的，“京城不缺医药圣手，我给你娘找了位声名在外的大夫，等她到了就给她看病。据说她那种病症得下猛药除掉病根，像在颐州那样治标不治本地吊着命，始终不是办法。”
他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将现在内心唯一的想法表达了出来，“谢谢。”
“对了，”林荫月提醒道，“你那块玉佩是假货。”
郑东铭：“……”
他有点尴尬，垂下头，“我不会辨别这些。”
“没关系，以后跟着我，真货要多少有多少。”她挑了挑眉。
随口给员工画大饼，乃是一个创业公司老板的必修课。
“那，接下去我需要做什么？”郑东铭小心翼翼地问。
“明天开始，你会被派到关雎宫轮值，希贵妃现在不是正被禁足么。”林荫月说，“在你看守的时候，若是有人进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为什么？”他不解。
林荫月斜了他一眼，“照吩咐办就行，哪来这么多问题。”
看来这孩子还需要调|教一段时日啊。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
“没别的事了，你走吧。”她说。
“是。”郑东铭转过身，抬腿正欲离开，突然顿住，又慢慢转过了回去，“属下还有一事不解，望您解答。”
“说。”
“您怎么知道我会答应？”
他们当时明明约好两天后见面，而他一直纠结到今天早晨才做好了决定，为什么她似乎一早已经安排人手去把他的娘亲接过来了？
“我不知道啊。”林荫月耸了耸肩。
“什么？”郑东铭一愣。
“如果你今晚不答应，明天一大早就会收到你娘暴毙的消息。”她莞尔一笑，“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郑东铭听了，嗓子眼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内心充满了后怕。
夜凉如水，冷风细细地卷过，他不由得轻轻打了一个寒颤。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这就叫，恩威并施。
第二天，紫菀发现，被派来把守关雎宫后门的禁卫，换了一个人。
哪怕是看守正常情况下几乎无人出入的后门，他也站得笔直笔直，宛若一棵挺拔的小白杨，不像前门那两个时间一长就站得东歪西倒的老歪脖子树。
不过，这个人的后脑勺，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眼熟……
她没有深想，走上前去，例行盘问，“新来的？腰牌拿来我看看。”
大家都知道这里被禁足的希贵妃是皇上的心头肉，对她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他乖乖递上腰牌，“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她随口答道，“叫我紫菀便可。”
“是，紫菀姑娘。”他点了点头。
紫菀记下他的名姓，将腰牌还给他，转身回了屋。
郭云喜正无精打采地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话本子，紫菀向她汇报了新来禁卫的事情，末了还特地强调了一下，“那郑禁卫长相颇为俊秀呢。”
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是吗？那找个时间你带我去看看。”顿了顿，“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现在吧。”
于是主仆两人走到后门，郭云喜躲在一棵浓密的树后面张望着，紫菀找了个由头上前跟郑东铭搭话，特意将朱门大敞，好让她看清楚一些。
郭云喜眯着眼睛努力聚焦，终于看清楚了郑东铭的脸，摸着下巴嘀咕道，“不错不错，确实不错。”
非常像一个TVB当红小生来着，就是一下子想不起名字了……
正当她努力思索的时候，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头，“你在干嘛？”
郭云喜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声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回头一看，原来是段若川，没好气地说道，“你想吓死我啊？”
他又问了一遍，“你在干嘛？”
那只放在她肩头上的手一直没有收回来。
她据实相告：“看靓仔。”
段若川：“……”
“你看他，是不是长得很像TVB的一个演员？你快想想叫什么。”她感觉到那个名字就在嘴边了，可就是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太折磨人了！
“我从来不看电视剧，怎么会知道？”段若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很快又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抬起手，转过她的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说，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他还是很介意郭云喜之前说喜欢他只是因为他帅。他哪里知道，外表只是一个起始的由头而已，怎么可能是她过去爱上他的唯一原因。
郭云喜很淡定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用客观公正的口吻评价道，“这得分情况讨论，跟现代的你相比，那当然还是你比较帅，但现在的你嘛……”
段若川没听完，黑着脸离开了。
回到房内，郭云喜看着摊开在桌上的话本子，不由得抱怨道，“这一天天地看这些话本子，我都看腻了……”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才子佳人、狐仙报恩、痴情女子无情郎之类的俗烂故事，人物也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以说完全就是换了个名字而已，没点新意。
她看向紫菀，“紫菀，我问问你哈，你有没有办法弄到那种，就是那种用图画讲故事的本子？”顿了顿，她比手画脚地补充道，“画上有小人谈情说爱或者打架的那种？”
她不知道这种玩意儿在大胤叫什么，又或者说，不知道大胤目前有没有产生漫画这种东西。毕竟在她那里，中国漫画成为独立画种的时间可是在清末民初。
紫菀略微思索了一下，脸上逐渐浮现出震惊的神色，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她不可思议道，“娘娘，你是说，春宫图？”
郭云喜：“……”
紫菀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
“我不是说这个，你思想当真是太不纯洁了！”郭云喜拍桌而起，走到她面前，而后压低了声音飞速说道，“当然有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给我观摩一下。”
紫菀：“……”
到底是谁不纯洁啊？
“春宫图没有。”她咬了咬牙，红着脸回答道，“不过娘娘先前说的那种画儿，紫菀不才，愿意献丑给娘娘画上几幅，解解闷儿。”
“你会画画儿？”郭云喜瞪大了眼睛，“快拿来给我瞧瞧。”
没想到她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
如此看来，最没有用的那个果然就是段若川了。
紫菀回了自个儿房间，很快抱了一大堆画轴过来，郭云喜连忙清理干净八仙桌上的杯碟瓜果，“放这儿，放这儿。”
一展开画轴，她立刻就被震惊了。
这流畅的线条！这生动的神态！这无可指摘的人体比例！这高级的配色！紫菀大触，你隐藏得也太深了！
她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好！画得好！”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至少有百分之八十都以她和林荫月为题材？？？
这一张，两人一同策马奔驰在塞上，远处长河落日圆；这一张，林荫月替她挽发，下一张，她给林荫月描眉；还有这一张，两人身穿红衣，执手相对，眼波绵绵，含情脉脉……
搞毛线？她的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虽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郭云喜还是微笑着鼓励紫菀，“真的非常不错，紫菀，将来等你自由了，出了宫，说不定能靠这门手艺赚得盆满钵满，到时候我还要找你买画呢。”
紫菀原本有些害羞的表情一变，紧张道，“娘娘，紫菀不出宫，我将来要在您和大主子身边服侍一辈子的！”
郭云喜正要说话，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屋内原本一片和谐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她抬起头，定睛一看，居然是端妃。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不过，林荫月怎么青天白日的来了她宫里？什么事情，至于让她急成这样？
等等，不对，为什么她看起来一副气势汹汹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郭云喜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三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