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制作人]短篇合集》肆十

11、《许墨x我·流光》

　　·01

　　大人们常说……哦不对，是成熟的精灵们常说，森林是我们的诞生之地，是我们的生存之地，也将是我们的回归之地。
　　年幼的我问父亲：“回归是什么意思？”
　　父亲温和地笑了笑，没说话，向我指了指树叶与光影间流动的萤光。
　　我时常分不清它们和萤火虫。
　　但我懂了父亲的意思。
　　“我们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我继续问道。
　　父亲点了点头。

　　我们的先祖是从森林的勃勃生机中诞生的精灵，自诞生那一刻起，便守着这片无人打扰的静谧仙境，直至死亡。

　　自大地而生，亦回归大地。

　　我并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同所有的精灵一样，我期盼着“回归之日”的到来。那对我们精灵来说，是一生的追求，是森林对我们的付出所给予的最为美好的礼物。
　　父亲最终也化为了树影间的萤光，终日围绕着我们守护的参天古树流转闪烁。

　　我更为羡慕了。

　　直到——我遇见了那个男人。

　　·02

　　他是闯入这片仙境的“不速之客”。
　　这片森林极少有人类踏足，因为它过于繁茂，潜藏的虫兽对人类来说有着未知的恐惧。
　　可是那个男人却偏偏闯了进来。
　　“闯”说得不太合适，因为他的姿态过于平和悠闲，就像是把这片森林当成了自己的花园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精灵们都对人类有着深深的避讳。

　　明明人类是看不见我们的。

　　我坐在树枝上，晃着双腿打量那个男人。
　　他穿着长长的米色袍子，怀里摊着一本书，正靠在我所坐的这棵树下阖着眼休憩，头稍稍地偏向一边，穿过树叶间隙的阳光在他的发间洒落成粼粼的光斑。
　　旁边是一道小小的溪流，流水声如午后轻奏的小舞步曲，优雅地回荡在他的身边。
　　这是他进入森林的第五天。
　　我也已经偷偷跟着他五天了。

　　当然这个“偷偷”，针对的是不许同人类有接触的精灵之间的默许规则。

　　我轻轻地跃下树枝，在他身前蹲下。
　　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又要穿过森林去往何处呢？
　　微风吹动了他额前的发，也带动他怀中的书页轻声作响。
　　他醒了过来，灰紫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却又透出一丝温柔与冰冷相交融的矛盾。

　　后来我会想，我的一生究竟是从何时偏离了轨迹呢？

　　大概，是从和那个男人视线交缠的瞬间开始的。

　　·03

　　我们是从森林诞生的，作为从森林那里得到生命的交换，森林不允许我们离开。
　　我们一生都将为这片仙境付出，保护这片仙境中的所有生灵。
　　我曾听说精灵偷偷溜入人类社会。

　　他再也没能回来。
　　他被森林抛弃了。

　　沾染了人类社会的“尘埃”的精灵，将永远不得回归森林，只能孤独地消弭于天地间，再找不到存在过的痕迹。

　　森林也是残忍的。

　　·04

　　我抛弃了森林。

　　·05

　　男人住的地方虽不是远离城镇，但也是个清静的地方。
　　简易却干净的木楼，散发着阵阵跟森林相近的味道。
　　跟着他穿过森林的那段时间，我也隐隐看出他是在回家的途中迷路了。

　　怎么会有人迷了路还那么悠闲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确定那个男人是不是看得见我。
　　我一直跟在他左右，可他从未表露出任何异样，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有时会故意碰掉他的钢笔，可他也只是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又仿若无事地捡起放回桌上。
　　他出门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他。
　　热闹的小镇与森林的寂静相比，对我产生了极端的冲击，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新奇。
　　我时常会在某家店铺前停顿许久，好奇地打量那些我没见过的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个时候，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男人会停下脚步，侧过身回望我的方向，像是在等我追上去。

　　可他从未和我说过话。
　　他到底看不看得见我呢？

　　·06

　　男人同小镇上的人们很熟悉，他对所有人都是彬彬有礼，温润谦和的模样。
　　可我总觉得，他从那些人类有哪里不太一样。

　　明明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却让我感到分外疏离呢？

　　·07

　　男人和我的距离总是很近，我已经开始逐渐分不清是我在主动靠近他，还是他“可能”看得见我而在故意逗弄我。

　　·08

　　失去了森林的庇护，我的生命变得极为脆弱。
　　精灵的生命力离不开森林磅礴生机的滋养。
　　我抛弃了森林，森林对我作出了惩罚。

　　消逝的最后一刻，我依稀看见男人灰紫色的眼眸被月光映出了点点泪光。
　　更显得出他的孤寂。

　　我还是希望他看不见我。
　　这样的话，我离开他也不知道了。

　　·09

　　x年x月x日
　　“我在森林中遇见了一名奇异的少女。”
　　“她穿着白色长裙，赤着脚，身体被温柔的萤光所笼罩。”
　　“我终于，看见了色彩。”

　　x年x月x日
　　“她跟着我许多天了，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她或许是民间传说里的‘精灵’。”
　　“我从未见过这种生物，这令我十分好奇。”
　　“更奇妙的是，她所触碰的东西，我竟都能看见它们的色彩。”

　　x年x月x日
　　“她是一只有些喜欢恶作剧的精灵，经常会趁我不注意碰掉我的钢笔或研究资料。”
　　“我却不觉得生气。”
　　“只是，稍微有点无奈。”

　　x年x月x日
　　“她和我一起出门的时候情绪总是很高涨，我想，在森林里深居，从未见过世俗的精灵，有这样的反应也合乎常理。”
　　“怕她太过专注于眼前的新奇，我不得不停下来等她。”

　　x年x月x日
　　“最近，我发现她的身体愈发透明，她周身的萤光也渐趋暗淡。”

　　x年x月x日
　　“她消失了。在我的眼前。”
　　“无论我如何等待，她都再没出现。”

　　“我的世界再一次被深沉的灰白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