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品》木木无言

4、第四章

　　8.
　　时间真的很残忍，不声不响地消磨着人的意志，改变着人的习惯，以往那些小小的差异，在时间的打磨下，仿佛变得模糊淡薄。
　　黎月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他是当初她最离不开的那个他，还是她想要的那个他。
　　一有不满意，她就开始重新输入设定，一有不如意，她就重新设定，渐渐地，眼前的他变得面目全非。或许模样没有变化，但是性格却不再是跟他一样。
　　他比以前更加贴心，比以前更加在乎她的感受，比以前更会顺从她，照顾她，安慰她。他没有一点脾气，哪怕她再无理取闹。
　　他可以轻松地举高高，逗她开心，可以做出任何她想吃的菜，没有一点迟疑，也可以顺从地挨骂，低眉顺眼地花式道歉……
　　她被他捧成了真正的小公主，受不得一点委屈。
　　她觉得自己是开心的，幸福的，甚至已经迷失。
　　他比他，好上一百倍。

　　9.
　　可是，就算是这样，黎月还是感到了空虚，好似做梦一般，梦醒了，哪哪都是假的。
　　牵着的手没有温度，拥抱的时候没有爱意，就连亲吻，都冰冷僵硬的让她从心底开始打颤。
　　她开始审视她身边的男人，高大帅气温柔体贴，几乎世界上所有形容好男人的词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可是，那双冰冷的机械的黑洞洞的眼睛里看不到感情，人的感情。
　　是啊，他是机器人，他怎么可能拥有人的感情。
　　所以她依赖的，习惯的，甚至是喜欢上的，只是一个假人，一个不存在的人，一个……根本不会爱上自己的人。
　　心头猛地一阵恐慌。
　　无穷尽的悲哀陡然袭来。
　　她真是个傻子，傻得竟然忘了他只是个机器人。

　　10.
　　害怕自己会在这种没有回应的感情中继续沉溺，黎月将他退回了商店。
　　老板检查过他，完好无缺，性能良好，试图劝说黎月再多考虑考虑，但是黎月退意已决，一拿回退货凭证，扭头就离开了商店。
　　他就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遥遥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没有给他设定，如果她不要他了，他该怎么做。
　　或许，在黎月最初的想法中，她根本没有想过不要他。

　　11.
　　黎月又成了一个人。
　　这次她手里捧着的不再是他的骨灰盒，而是一张退货凭证。
　　眼睛无端湿了。
　　每走远一步，脑海里便不自觉地浮现他在她身边时的种种。
　　她分不清哪个才是“他”在她身边时发生的场景，但每个场景中的她都是幸福快乐的。
　　黎月是租的房子，不大，但对于一个人来说，很空，空得让人很不适应。
　　黎月才坐下没多久，就难以忍受空寂地站了起来，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一不留神走到门边，黎月定定地盯着门把许久，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地打开了门，冲了出去。
　　她不能没有他。

　　12.
　　商店老板看到黎月回来很是惊奇，听说她要买回那个机器人，不由得发懵：那个机器人，我们已经回炉重造了。
　　商店老板指的是已经将那个机器人丢进了熔炼炉里。
　　黎月不信，疯了一般的让商店老板把他还给她。
　　商店老板为难地看了她许久，只能带她去了熔炼厂，在路上给她打预防针说别抱太大希望。
　　黎月没有把他的话听在耳里，她心里不断念着不会的，他不会有事，他还在。
　　可是当她来到熔炼厂，听到工人交谈着已经烧完了最后一个机器人准备下工时，那一刻，她的天塌了。
　　她失神地望着那冒着泡泡的熔池，眼前忽然浮现当初在殡仪馆火化丈夫的那一幕——
　　这是第二次，她亲眼看着他消亡在她面前。
　　顿时，泪如雨下。
　　这时，一道恍如隔世的笑声不知从哪儿传来，他说：傻瓜，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