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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兄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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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宫很是安静。
宫里的下人是不久前刘弗刚从内务府调派过来的新人,一个个垂着眸,默不作声,暗暗将方才外面两位娘娘那一番不见硝烟的交手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不敢妄动半分。
一同被分到永乐宫的还有位资历颇深的老嬷嬷,姓苏,原是太妃宫里的老人,窦长衍存了心思,着她来帮衬一下。此时,见傅漪澜没有多做吩咐,她便自觉将这些奴才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傅漪澜将一切看在眼里,没有多言,转身踏入了主殿。主殿的大门缓缓合上,这批被分给永乐宫的宫女太监被隔绝在殿外,不由得面面相觑。
屋子里安静下来,偌大的殿内只有傅漪澜和玉竹两个人。
永乐宫的主殿布置得精致华美,目之所及便是贵重的瓷器。
殿内采光极好,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子里,金色的光芒照射在傅漪澜的侧脸上,落下一圈阴影,将她脸庞的轮廓衬托得分明。
她站在殿内正中的位置,目光逡巡过殿内的角落,片刻后径直向里面走去。
傅漪澜将手搭在一旁的锦绣屏风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翰林院那边可安排妥帖了?”
玉竹跟在她身旁,低头看着她纤长的手指,回答道:“都安排好了,小姐。”昨夜,趁着傅承翰撤去看守的功夫,她出了府,拿着傅漪澜的令牌回了县主府。
身为县主,傅漪澜在宫外是有自己的府邸的,只是她住惯了雅兰苑,只偶然会回县主府小住。五年前,南方大旱,一群难民涌入京都,她出面放粮救助灾民,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安顿在那里。
萧易便是其中一人。
玉竹将傅漪澜的口令带回了府,告知了萧易。萧易惯在三教九流之处混迹,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闻言连夜便找上了翰林院的两个小厮。
傅漪澜手下动作一顿,抬眼:“日后,还是唤我一声娘娘的好。”她倚在榻上微歇,窗外的枝丫长长地伸向天际,阳光下在窗边投射出嶙峋的阴影。
玉竹见状,默默端上一盏热茶。傅漪澜一手拿起茶杯,微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流淌过喉咙,蔓延至胃部,带着暖意。
她放松下来,长吁了口气。
有曦贵人的前车之鉴,这几日后宫中人都会老实许多。傅清被禁足长春宫,短时间内翻不起什么乱子,倒是给了她布局的好机会。
想到傅清,她只觉得讽刺。
后宫粉黛众多,对于皇后,宣帝纵是宠爱不足,却是尊重有加,再加上顾及太子的面子,这些年来即使傅清身体不适,他也没让旁人碰过半点中馈大权。
而这一次,没了傅漪澜的劝说,他直接将掌宫之权交到了钱贵妃手上,这无疑是给了傅清一个狠狠的耳光。
可是,这些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是她自找的罢了。
傅漪澜眼旁观,只盼着傅清更不顺心才好。
***
曦贵人一事不多时已传遍了各宫。
彼时,齐贵妃正在钱贵妃的宫里,闻言微微抬眸看了过去。
齐贵妃虽是齐家庶出,出身不算太高贵,但跟在窦长衍身边的时间最长,故而钱琦儿进府前她便已经是侧妃了。只是她不喜出风头,在宫里安安稳稳地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却也得窦长衍的记挂。
报信的小太监前脚刚走,钱贵妃就卸了那副端庄的作态,将杯子推到一旁,撇了撇嘴:“真是愚蠢!”她双颊泛着健康的红润,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
与皇后相争近十数年,钱琦儿没少在那个素有贤良淑德的名声的女人手上栽跟头,却没想到在这个当口,出了傅漪澜的事情。
皇后被禁足,得益者本该是她,可任凭钱琦儿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傅清为何那般做。
她若是真想让傅家女进宫相伴,大可待正式选妃之日大大方方送入候选女子之中,名正言顺,何必如此偷鸡不成蚀把米。
自断前程。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曦贵人娘家不过是个小官,在宫中没什么门路,一心指望着靠这个女儿飞黄腾达。可钱贵妃背后可是镇远将军府,荣妃册封背后的那点猫腻,她早已一清二楚。
如旁人一般,她本以为这不过是宣帝为了安抚太傅的手段,荣妃这个名号不过是个摆设。然而,如今窦长衍的举动却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杀鸡儆猴、敲山震虎,这震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们!
钱贵妃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比起这等勾心斗角的事情,将门之女,更喜欢直来直往。
齐贵妃温声劝道:“妹妹莫急,我瞧着荣妃性子与皇后不同,依着她的行事作风,出了这等事,她未必就会和皇后一条心。”
这话倒也并非没有依据。端看傅漪澜往日的行事作风,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倒不像皇后那般,绵里藏针。
钱贵妃撇撇嘴:“说来也奇了,我虽同皇后势同水火,随安倒是挺喜欢这个长乐县主的。”
窦随安,嘉诚公主,钱贵妃的独女。
她面色稍缓:“罢了,看在随安的份儿上,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齐贵妃拍了拍她的手,算作安抚。她深知钱贵妃与皇后之间,隔着一条人命,那个早夭的皇子是钱琦儿心里永远的痛。如今,她愿意为了随安让步,已是不易。
若是有外人看见这一幕,定是要惊掉下巴。齐贵妃素来待人淡淡的,谁知道私下里竟和钱贵妃关系这般好,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宫里都是人精,惯会见风使舵,钱贵妃按兵不动,其他人就更不会去触这个眉头。
窦长衍这几日未曾翻过其他宫娘娘的牌子,一直宿在养心殿内。而这位处在风口浪尖的荣妃娘娘竟也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没有踏出过永乐宫半步,与过去嚣张的气焰判若两人。
宫里平静得让人心慌,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永乐宫门外,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往里面探头。
玉竹见状,走了过去叫住了他:“你是哪个宫的?”
那小太监长得平平无奇,他抬头看了玉竹一眼,回道:“奴才今日在东华门当值,翰林院的傅大人求见荣妃娘娘。”
玉竹心头一动,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了去,又唤了院内的一个太监去东华门看,随后便转身踏进殿内,关好殿门,疾步走上前向傅漪澜禀报。
“娘娘,大公子想要见您。”
傅漪澜手上的动作一顿,应了声。算算时间,兄长这时候应该从翰林院回过府了。翰林院人多口杂,太傅嫡次女被封为妃这么大的事,就算傅家有意瞒着他,也是瞒不了多久的。
何况,她还特意让萧易安排了那出戏。
他会来找自己,都在傅漪澜的意料之中。上一世,有很多事情她都是从傅怀瑾口中得知的。那时的傅家也只剩下傅怀瑾还真心念着她。
只是,他有心无力,既舍不下自己,也舍不下傅家。
那时,他与傅清关系冷淡,宁愿窝在翰林院做个没有实权的文官,也不愿靠着太傅府的权势在朝中站稳脚跟,帮扶傅清。
如今想来,他那时也定是知道了那其中的龌龊。
傅漪澜不过是让他知道真相的时间提前了些罢,她断定自己这个兄长定不会无动于衷。他拖住了傅家的脚步,自己才好腾出手来给傅清使绊子。
何况,今后她在这宫中定是指望不上傅家什么,自己这个哥哥有些才华,与其埋没在翰林院,倒不如成为自己新的助力。
“玉竹,你去回绝了他就是。”
做戏还是要做全套的。自己若是不委屈些,怎么能让兄长心中愤怒的火焰燃烧得更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