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御用肥猫

192、行行复行行 一九二

　　齐祯看着突然冲到街道正中的一群人，心中了然。
　　他们一身利落的黑色短衣，为首者带着一个鬼怪面具，冲着迎亲的队伍大吼道：“留下美人！否则今日谁都别想过去！”
　　齐祯暗道：这口出狂言的人不是冬竹是谁？
　　众人听闻冬竹口中喊的“美人”，只当这伙人是来抢公主的，纷纷前扑后拥地将喜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送亲队伍左右两旁都是带刀的护卫，一个个皆凶神恶煞地抽出腰间冰冷明亮的兵器，警惕地防备着冬竹带来的那伙人。
　　冬竹压着嗓子冷笑一声：“哼！不识好歹！大家上啊！抢走美人，带回去给我们老大当压寨夫人！”
　　齐祯：“......”
　　说罢，两伙人一拥而上，齐祯明白自己该如何随机应变，他立刻装作要奋勇拼搏的样子，他知道冬竹不会武功，便驾着马冲过去与冬竹周旋。他接近冬竹耳边，轻声道：“不可伤了公主！”
　　冬竹点头：“大人放心，小的明白。”他又道，“大人，您往我肚子上打一拳。”
　　齐祯闻言照做，他的拳头刚碰到冬竹的衣裳，冬竹就顺势自己飞了出去。
　　冬竹装作吃痛的样子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大呵：“驸马爷竟敢打我？！来人，将他抓起来带回去！”
　　比起保护封迟嫣，皇家的护卫们护起齐祯来就显得不那么尽心尽力了，他们见冬竹的人都转而袭击齐祯，也只是死守在喜轿四周，动弹的只有一部分人。
　　封迟嫣听闻不妙，立刻掀了盖头冲出喜轿，大呵道：“保护驸马！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公主要你们一起奉陪！”
　　此言一出，护卫们才撤离喜轿，但兵贵神速，他们这时候再想拦下齐祯也已经来不及了，冬竹将齐祯带上了马匹，飞快地扬长而去。
　　封迟嫣气得直跺脚：“快追啊！”
　　可离开的只有齐祯他们主仆二人，剩下的都是肖寒精锐队里的人，他们留在原地周旋，皇家的护卫哪里能追上去？
　　街道上已经因为此事闹得一地狼藉、水泄不通。两旁酒楼上的看客也是目瞪口呆。
　　公主成亲遇劫匪，驸马挺身被掳走，此事还是发生在皇城之中，这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闻啊！
　　酒楼上的夏果惊愕道：“这群劫匪什么来路？他们真是天大的胆子！这不是在打皇家的脸吗？”
　　友人：“咱们赶紧回去禀告父亲，这燕京城怕是要乱！接下来恐怕没的安生了！”

　　齐祯坐在快马上，一路左右闪躲，期间经过一条幽深寂静的狭小巷弄，里边停着早上送他进城的轿撵，他和冬竹飞身钻入轿中。他们一个坐在前边装作赶集结束的商贩，一个躲在后侧狭小的暗箱里掩人耳目，随后轿撵出行，慢慢悠悠地往城门口驶了出去。
　　肖寒安排这一切时做了万全的准备，他们让这一切从发生到结束都不超过一炷香的功夫，在城门被下令关闭的时候，齐祯与冬竹就已经顺利出了燕京。
　　最后皇城内的禁军只在巷子里找到一匹被丢弃的马儿和一个鬼怪面具。
　　封沉安听闻此事，在皇宫里大发雷霆，他立即勒令搜查全城，他要禁军挨家挨户地去找人，一处角落都不准放过。在他愤怒地下达了命令后，他才想起封迟嫣。封沉安有些不耐烦地问：“静安呢？”
　　他身边的下人不敢直面盛怒的君王，只低着头颤巍道：“公主殿下此刻已到了府中。”
　　封沉安揉揉眉心，道：“派人去看着，免得她又想一出是一出，再惹是生非。”
　　下人领命道：“是。”

　　齐祯被“撸”走后，载着新娘子的喜轿还是被抬回了公主府。
　　封迟嫣心神恍惚地下了轿，行尸走肉一般僵硬地走到了红灯笼高高悬挂的大门口。她今日婚服加身，粉面红唇，娇艳欲滴，可眼下她却似一缕没了神志的幽魂。
　　前不久，驸马爷被劫的消息刚刚传回来，如今府里下人见公主来了，一个个都低着头，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儿动静。他们都知公主的脾性，是个暴躁不好惹的，可此时的封迟嫣已经神思游离，听不见也看不到外界的动静。
　　她一步一步迈进大门，穿过院子，来到新房之中。床榻前的小案上已经放着美酒与果点。封迟嫣径直在小案前坐下，一声不吭地拿起筷子就开始往嘴里送食物。
　　下人们见此场景皆面面相觑，不知道公主这是怎么了。都这个时候了，她既不发怒，也不着急找人，怎么反倒还坐下来定定心心地吃东西了？
　　封迟嫣似乎才注意到下人们异样的神色，她一改常态，冲着她们微微一笑，道：“都先去吃点东西吧，天塌下来也要先把肚子填饱。”
　　下人们更是错愕了，这不像她们公主会说出来的话。
　　终于有从小和封迟嫣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小心翼翼地上前，对她道：“殿下，咱们...不去寻驸马爷吗？”
　　封迟嫣摇摇头：“皇兄一定已经叫人去找了，我们这点儿人手比起禁军能算得上什么？还是不要添乱了。”
　　下人们又是一阵错愕。
　　可只有封迟嫣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送着吃食，好像没了知觉似的，哪怕口中已经塞不下了，她也依旧不停地下筷夹菜。与此同时，一起停不下来的还有她眼中留下的两行清泪。
　　她看到了。
　　看得分明。
　　只要视线里有齐祯，她的目光就从来都不舍得从齐祯的身上离开。
　　所以在遇到劫匪时，她刚掀起轿帘，就一直盯着他的身影。
　　那是她深深惦念了多年的男子，明明马上就可以和他结为连理了。
　　可她却看到了，——她的迎哥哥不是被人强行拉上马的，那只是个配合好的假动作。
　　她看到齐祯被人“拽”上马，又看到他回头往自己这里瞥了一眼，也许迎哥哥看的是护卫们有没有追上来，也许看的是自己。
　　但不论如何，齐祯那匆忙中的一眼，落在封迟嫣眼里，就似万年。
　　迎哥哥自己愿意走的。
　　是他自己要逃婚的。
　　根本没有人抢亲，是他自己一心想要离开。
　　封迟嫣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怎么也止不住，似脱了线的珠，一直掉在面前的饭菜上、自己的衣袖上。她的妆也花了，发间金色耀眼的朱钗也乱了。
　　下人们见封迟嫣哭成这个样子，都吓得不轻，赶忙将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她们以为公主在为驸马遭遇的劫难而担忧难过，因此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无法安抚封迟嫣心中的哀伤。
　　她的迎哥哥是真的不愿意与自己在一起，是真的想要逃离，无论用什么手段都留不住。
　　有婢女道：“公主殿下放心，陛下一定会揪出那伙劫匪，将他们碎尸万段！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堂堂北燕的公主他们居然也敢打主意！”
　　封迟嫣这才突然停下了抽泣，瞪大眼睛道：“对！如果被查到了，皇兄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下人见公主说话了不哭了，立刻点头附和：“对对，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封迟嫣轰然起立，道：“我要进宫见皇兄！”
　　公主照常恢复了风风火火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谁都拦不住。她叫府里备马车，但随后又嫌马车不够快，她立即牵了一匹马，费了大半力气坐上去，抽了缰绳直奔宫门。
　　封迟嫣入宫，有太后的特赦，可以随意进出。
　　她在成冶殿外求见封沉安，封沉安的怒火还没平息，又听闻胞妹来见，内心也是掖住了一股火，道：“孤不见！”
　　封迟嫣在殿外等了会儿，没等来兄长的接见，只等来了身怀六甲的皇后。
　　齐珣央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姗姗来迟，封迟嫣赶忙上前扶住她，道：“皇嫂你来啦！快带我进去见见皇兄！”
　　齐珣央是一路赶来的，额头上的汗珠还没有干，她问：“齐大人还是没有下落吗？”
　　封迟嫣眼神闪烁地点点头，齐珣央只当她是着急，道：“静安你别急，人一定能给你找回来的。我这兄长从小就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封迟嫣自然相信齐祯不会有事，她担心的是如果封沉安追查下去，会让齐祯自愿逃婚的事情曝光，那可是抗旨不遵的大罪！
　　封迟嫣拉着齐珣央的衣袖，不由得又落下泪来：“皇嫂，是我害了他！是我连累了迎哥哥！要不是我编造了怀孕的事情与他成婚，那他今日也不会碰上这样的事了！”
　　齐珣央惊讶道：“你说什么？”
　　封迟嫣掩面哭泣了起来：“迎哥哥根本没有对我做过逾越的事情，是我.......是我骗了大家......”
　　“你胡闹！”她们姑嫂二人正说着，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厉呵。
　　齐珣央闻言赶回头，见到来人，她忙扶住自己的孕肚屈膝问安：“母后。”
　　太后却没理她，只直径走向封迟嫣，刚一走到女儿跟前，“啪”的一声清脆响声，太后狠狠一巴掌打在了封迟嫣的脸颊上。
　　封迟嫣捂着左脸，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扇巴掌。
　　太后沉着一双美目，细眉倒竖，既恨铁不成钢，又怒不可遏：“混账！你怎可为了区区一个齐佩迎，就拿自己的清誉做筹码？！”
　　封迟嫣跪在太后面前，哭道：“母后，嫣儿后悔了，嫣儿知错了，嫣儿不想成婚了！求您帮嫣儿向皇兄求情，让他收回成命吧，嫣儿不嫁了！”
　　太后道：“是你说不嫁就可以不嫁的？哪怕收回皇命也为时已晚，天底下还有什么男子将来肯收你？你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就可以如此妄为吗？！”
　　封迟嫣抽泣道：“可是母后，嫣儿真的还是清白之身！母后信我！”
　　此刻，紧闭的成冶殿大门终于缓缓打开，封沉安一脸阴桀的面色在逐渐出现在三人面前。
　　“臣妾给陛下请安。”齐珣央低头道。
　　封沉安却直直盯着封迟嫣道：“嫣儿，你现在说的句句属实？”
　　封迟嫣拼命点头：“都是嫣儿的错，嫣儿不懂事，害得迎哥哥遭此劫难！皇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迎哥哥救回来吧！别的就先不要......”
　　可她话还没说完，封沉安却锐眼一睁，那眸中一闪而过的锋利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醒目：“也就是说，当初齐佩迎为了免受牢狱之灾，即使知道你怀孕之事字字为假，但也默认了？”
　　封迟嫣懵了，她怎么也没预料到自己的皇兄能联想到的竟然会是这个。
　　齐珣央嗅到了丈夫心里掩藏着的愤怒和忌惮，她惊恐得当即跪下，两眼深深地望着封沉安，语气中带着恳求：“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