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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行行复行行 一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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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祯与肖寒一身粗衣打扮,并肩行走在人流里。
他们二人的脸都被污泥抹得看不出原貌,一眼望过去就是两个难民的模样。
齐祯对肖寒道:“二弟,想不到乾州的繁华与景阳城相比也不逊色啊。”
肖寒道:“大哥有所不知,当年先帝就是看重乾州,所以才把肃王谪贬至此。虽是限制了他不得踏出此地,但也保证肃王从此能够衣食无忧,安享后半生。”
齐祯道:“先帝对肃王倒是心软,连法外开恩都如此明目张胆。”
肖寒道:“肃王的生母出自当时的世家大族,刚进宫没多久就独享圣宠,区区两年时间便封了德妃,可惜德妃在最得恩宠时因为生产肃王肖林而死。她死在与先帝最浓情蜜意之时,先帝悼念德妃,因此爱屋及乌,所以,肃王从小就是众皇子之中最得盛宠的。不过现在看来,在太年轻时被捧得太高也未必是件好事。肃王年纪轻轻就召来不少党羽。有心之人对他稍加哄骗利用,他就上了贼船。”
齐祯意味深长道:“我看先帝对德妃的惦念未必全是出自真情,二人若是天长地久下去,恐怕也难抵这世间两看相厌的结局。真情啊,人间难得。”
肖寒嘴角轻轻勾起,他一手搭在齐祯肩上,拍着胸脯道:“大哥此言差矣,这世上还是有重情重义的好男儿的,只不过打着灯笼也难找罢了。不过我看大哥的相貌是个有福之人。今生必能寻得良人,和睦厮守至白头。”
齐祯“噗嗤”一笑:“那我借你吉言。”
二人大摇大摆地行走在乾州城里的小道上,有说有笑,他们身后还远远跟着同样涂了花脸、难民穿着的冬竹、石敬亨、徐有成三人。
石敬亨道;“你说......咱们这大军师怎么就突然回来了?他之前这两三年的都上哪儿去了?从前我问你们,你们又都不说,我猜是不是咱们的头儿给他分了秘密任务,他悄悄去执行了?”
冬竹敷衍道:“对对对,石头哥猜的对。”
石敬亨看着前方远处勾肩搭背的二人,感叹道:“他们真是比亲兄弟还亲啊,正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瞧瞧,都瞧瞧,这就是模范,是榜样。”
徐有成不禁翻了个白眼,心道就石敬亨这智商和眼力见,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武夫了。
冬竹倒是觉得石敬亨这迟缓的反应十分有趣,都这么几年了,殿下身边的亲信之中,恐怕只有他还没察觉出齐大人与殿下之间的关系了。
冬竹故意接话打趣石敬亨道:“是啊,石头哥,你还不学着点儿,赶忙也结交个这般亲近的好哥们儿去?”
石敬亨哈哈一笑,拍了拍徐有成的胳膊,对冬竹道:“看到没,大爷我这不是已经有这么一个好哥儿们了么。”
谁知徐有成一哆嗦,避雷似的立刻拍掉了石敬亨搭上来的手臂,满脸嫌弃得走远了几步。
“嘿?”石敬亨奇怪道。
冬竹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此刻冬竹正是个小叫花子打扮,他蓬头垢面地追逐起几人前行的步伐,跑得好不欢脱自在。
这一路上,他们虽被官府追查通缉,只能靠乔装改扮混迹在市井之中,吃糠咽菜窝窝头填肚子,日子虽苦,但并不觉得辛酸。
冬竹想,自己能有幸跟这几个人物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安心。他知道天塌下来有殿下和齐大人在,敌人杀来还有两位将军撑着,哪怕他们要做的计划十分艰险,但冬竹也追随得心甘情愿,并乐在其中。
冬竹有模有样地撑着一根打狗棍,跟在队伍的最末,嘻嘻哈哈地奔跑起来。
肖寒与齐祯穿梭过乾州城的大街小巷,一路看着乾州知府派人在城内空缺之处搭建茅屋凉棚,以作难民暂歇之所。
可即使再怎么日夜监工,这凉棚的数量还是不够。
乾州的知府姓尤,单名一个望字。尤望年近半百,这几天的操劳已经让他两鬓斑白。
上一任乾州知县病逝,尤望刚走马上任两年不到。乾州虽富庶,但经历了肃王叛乱后,当地官府的钱袋子紧的慌,现在又被朝廷下令收留难民,但上边一没拨款、二没拨粮,真是叫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唉。”尤望站在城内的高阁上,看着地下的工人们忙碌搭建临时乌篷的身影。
府衙里,所存的官银已经告急。原本靠着那点老底,乾州不出事还能一直撑着,但现在处处要用银子,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爹!”他身后,突然有一年轻男子来报,正是他的儿子尤升。尤升话语里带着喜悦,向父亲禀报道:“今日的字画,竟然全部卖空了!”
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尤望喜出望外,赶紧问:“我的字画平日都无人问津,今天怎么会全部卖空了?”
尤升道:“爹,真是咱们走了运气!我原以为今早又会像以往那样无人问津的,可突然就来了一位出手阔绰的主,说欣赏爹爹的笔力,随后立刻一掷千金,全部买下了!真是爽快!”
尤望惊诧道:“一掷......千金?”
尤升用力点了点头:“嗯!真的是千金!”说着,他端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百宝盒。
尤望打开百宝盒,就见里边赫然沉甸甸躺着二十根大金条,每一根都分量十足,纯度极佳。
“这这这......”尤望拿起一根金条,眼中不禁泛起点点泪花。他当官二十载,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钱,“实在是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你赶紧拿着这钱,去城外采买大量米面,瓜果鱼肉则酌情添置,眼下虽解了燃眉之急,但这钱也须省着花!这些难民还不知要我们收留到几时。朝廷一天不发话,咱们就不得一刻疏忽。”
尤升道:“是,儿子先去采买,您还得加紧多费墨宝,多产些字画出来。到时候咱们还能出去碰碰运气,万一又碰上那出手大方的主呢?如今这朝廷也真是可恨,我看那安王若是真的登基,也是个何不食肉糜的。哼,不知民间疾苦的昏君。”
尤望赶紧沉下面色,道:“不可非议君王!”
尤升赶忙识趣地闭嘴了。
尤望道:“你这样嘴里改不了不知收敛的毛病,将来如何入朝为官?”
尤升道:“若换做是先帝在,或是璇王继位,那儿子必定愿意入仕,为国为民效力!但看如今的光景,爹,等过了这一茬,您就辞官吧,咱们守着乡下那一亩三分地也能过得比员外郎好。何苦来受这等罪?自己都吃不饱了,还要自掏腰包接济难民。”
尤望训斥道:“蠢材,若是为国为民,又何须要看皇帝是谁?难不成君王不合乎心意,读书人就不能兼济天下了?”
尤升撇撇,嘟囔道:“一人之力如同蝼蚁,若上梁不正,那下梁必歪,如何兼济天下......”
尤望不与自己这个年轻气盛的儿子计较,只冲他摆摆手,赶人道:“好了好了,你赶紧出城去采买去!”
尤升冲着父亲略一施礼,便转身走下高阁,离开了。
肖寒齐祯就在这处高阁的十丈之外。他们隐身在闹市里,远远望见尤升带着自己的小厮并捧着一个百宝盒从高阁里走出来,又坐上马车离去。
齐祯道:“果然,尤升带着钱两去见了他父亲。”
肖寒道:“从前就听闻新上任的乾州知府为人清正,只是我诸事缠身,没来得及将他调任进京。如今想来一切自有天意。原来他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齐祯道:“现在就下定论是否为时过早?也该派人暗中跟着,看看那些钱两是否真是用在‘难民’身上的。”
肖寒点头:“秦风清他们在城外接应,今晚就可以有消息。”
齐祯冲着肖寒比了个赞扬的手势:“二弟从来行事迅速,从不拖沓。”
肖寒拉过他竖起来的拇指亲了口,道:“自然。男人嘛,不该迅速的时候从不迅速,该利落的时候从不拖沓。”
齐祯像是没听到他话里暗藏的不正经,接着问:“我在想,清正之人往往也显得古板,到时候尤望若是知道这金条是你给的,恐怕震惊之余,不会那么容易归了你的麾下。”
肖寒勾唇一笑,道:“他若不愿意,那我逼一逼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