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珺天下》锦歌长安

35、心如死灰

　　穆宁珺坐在房间里，一手执笔，一手握着暖炉，看着桌上那幅她画了很久的军事地图，凝眉深思。

　　寂静的笙歌居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是离湘惊骇尖叫的声音，“云儿，你怎么受伤了！”

　　离潇听见后立刻跑了出去，穆宁珺也急忙放下手中的笔，匆忙走出房间。

　　只见程鸢抱着满身血迹的楚云慌忙走了进来，放在榻上，满是着急地说道：“快救救她！”

　　“离潇，去拿药箱，另外吩咐人去烧些热水。离湘，你赶紧帮她看看！”穆宁珺沉着冷静地吩咐道。离湘和离潇手脚麻利地动了起来！

　　“小姐，云儿没有大碍，只是冻得太久晕过去了！”离湘看完脉象，回了一句，接着就去察看楚云的伤口。

　　穆宁珺稍稍放下心来，随后对程鸢说道：“程将军，我们出去吧！不要打扰她们给云儿诊治！”

　　程鸢心中的大石头也顿时落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见穆宁珺已经率先走了出去，他回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楚云，随后转身出了房间。

　　“程将军，云儿是怎么受伤的？可以告诉我吗？”穆宁珺语气平和地问道，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程鸢叹了口气，惭愧地说道：“昨天我们在冰湖伏击宇文玥，楚乔当时要杀我，是楚云姑娘救了我！后来宇文玥坠湖之后，殿下把楚乔救上来就离开了，命令黑鹰军留在原地，等到冰面全部破碎之后把宇文玥的尸体打捞上来。我跟楚云当时不放心，就留在那里，后来就突然有一群黑衣人从赤水江对面窜了出来，也跟着我们一起打捞起了尸体，楚云当时怀疑他们在救宇文玥，就去跟他们动了手，但是他们人多势众，各个身手不凡，楚云就是被他们所伤的。”

　　“那宇文玥的尸体呢？捞到了吗？”

　　程鸢摇摇头，“没有，后来是殿下让人找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全尸，命人护送着还给大魏，还吩咐他们借机向元彻索要二十万两银子的赎金！”

　　穆宁珺轻笑一声，燕洵还真是会做生意，这种法子也亏他想得出来！

　　“穆姑娘！你一点也不着急吗？”程鸢看着她笑吟吟的样子，不由得大惑！

　　“急什么？云儿不会有事的！反倒是程将军你，不会是看上我们家云儿了吧！”穆宁珺笑着调侃道 。

　　程鸢大窘，连忙辩解道：“哪有，她那么凶的人，谁看得上她？只是她也救过我，一报还一报，关心一下罢了！我只是担心……”程鸢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宇文玥肯定被人救走了，我们要想办法找到他才是！”

　　“那些黑衣人认得出来是大魏的人吗？”

　　“不是，我敢确定。大魏的人我交手很多，身手、兵器都很熟悉。而且她们多数是女子。”

　　“女子？”穆宁珺微微蹙眉，沉思片刻，抬头说道：“这件事情你就照实禀报给殿下吧！”

　　“唉……”程鸢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似乎正在斟酌着。

　　穆宁珺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笑道：“程将军是不是想说，这一次计划，既没有除掉楚乔，也没有除掉宇文玥，还死了那么多士兵，很不划算是吧？”

　　程鸢顿时一怔，佩服她如此细腻的心思，点了点头，“楚乔一日不除，殿下的脚步就永远会被她牵制住。”

　　穆宁珺反问道：“程将军，你觉得这是为殿下好吗？”

　　程鸢眼神疑惑，不理解她的意思。穆宁珺解释道：“殿下对楚乔情深义重，如此情意被辜负，现在肯定伤心得很！但正是这个时候，你们这些下属，不能去煽风点火，要让他自己慢慢想清楚，自己做决定。否则，将来万一他后悔今日的做法，岂不是恨死了你们这些下属？况且，你们都是他未来的属臣，君臣之道波橘诡异，我劝你现在还是少干涉殿下的私事！”

　　程鸢愣在原地，他一直以为，眼前的女子不过是靠着几个有强大情报能力的下属得到了燕洵的青睐和重视，却没料到，竟然有人比他为燕洵想的还要长久。

　　“程将军，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以后不会再说。身为臣子，忠心是第一的，还要时刻为君主着想，要考虑他的处境！考虑他的感受！除去楚乔，程将军固然除掉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可是殿下呢？你可曾想过他的感受？我相信殿下不是那么绝情的人，至少对楚乔，他还下不了杀手。所以，程将军，你要懂得殿下的苦处，顺着他的意思，给他一个台阶下，去帮他做他想做但是又碍于身份做不了的事情！”

　　穆宁珺语重心长的话语好似一盆冷水浇在了程鸢的头上，让他陡然清醒，看到了很多以前被自己忽视的东西。恍惚间，他好像看明白了那夜燕洵在他帐中说出那句“生亦不得好生，还计较什么好死不好死”的话时，掩埋在他眼底的无尽哀伤和心酸！

　　从生死关头重新活过来的楚乔，得知宇文玥的尸体已经被送回了大魏，嘴角轻轻地扯开一个苦涩的笑容，头脑清醒之后，她没有跟身边的人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桌前，写了三封信，一一封好以后交给了一直等在门外的阿精！

　　阿精接过了信，忧心忡忡地劝慰道：“姑娘，不怪殿下，都是程鸢那个小人在谣言蛊惑，离间你和殿下！”

　　楚乔面色淡漠，“你帮我把信分别交给乌先生、羽姑娘还有嬛嬛郡主！所有的事我都在信里交代好了！”

　　阿精大惊，“姑娘，你不会是想不开打算自尽吧！”

　　楚乔仍旧面容清冷，好似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冷冷地道：“不会！”随后转身回屋，将门死死地关了起来。

　　阿精张了张嘴，最终无奈一叹，什么也没说，垂头丧气地走了。

　　燕洵就站在箫城苑的树下，阿精走进院门，将手里的几封信递过去，燕洵一一拆开，仔细的看，三封信都不长，他却看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最后，他将信原封放好，交给阿精道：“按照她说的去做。”

　　阿精面孔通红，好像做了贼被人发现一样，他沉默了半晌，终于沉声说道：“殿下，姑娘会不会想不开自尽啊？我听她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燕洵面色不变，给了阿精和楚乔一样的答案：“不会。”

　　”那，”阿精又问道：“为什么要让姑娘背上谋杀宇文玥这个罪名呢？宇文家的死士会疯狂的报复不说，姑娘也会恨您的呀”

　　“恨我？”燕洵声调上扬，闻言沉声一笑，淡淡的说：“那也比死了好。”

　　阿精微微一愣恍惚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完全明白，他又问道：“殿下，我们随便拿一具尸体去骗大魏骗宇文家，不会有事吗？我们收了他们的赎金的。”

　　燕洵冷冷的笑了一声，声音那般低沉，缓缓的转过头来：“如今的宇文玥对于宇文家，存在的只是耻辱和负担。对于一个轻率冒进、肆意妄为，并且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对一个女人的迷恋上的将军，你以为等待他的下场是什么？宇文家的人和他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谁会给他收尸呢？”

　　阿精恍然大悟，说道：“哦，难怪殿下要用姑娘做幌子，原来是志在宇文家。

　　燕洵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缓缓道：宇文的死只是个开始，宇文家族、元彻、乐邢将军、还有当初举荐他的蒙阗，都会受到此事的波及，大魏不是正在乱吗？元齐已死，元嵩又是个扶不起来的，赵阀和元顺的势力太软了，我不妨帮他们一把，只有大魏内部不稳，我才有机会把他们给一锅端了，坐稳我的江山！”

　　阿精愣愣的说不出话来，他站在那里，风吹着他的脸孔，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呆。

　　“阿精，别总和程鸢较劲了。”燕洵看着他，皱着眉淡淡道：“你已经不是一个民间组织的刺客杀手了，燕北南征在即，你是我多年的心腹，必须要明白，政治和军事，原本就是极其血腥的，很多人是需要被牺牲的。如果你看不开这一点，那么你永远只能像大同行会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者一样，做一辈子的黄粱美梦！”

　　阿精沉默着，想了想，突然开口问道：“殿下，姑娘很伤心的，你不进去看看她吗？”

　　伤心？燕洵苦笑一声，以前她伤心，他去看她，安慰她，或许还有用，可是现在，她又不是因为他而伤心的，他去看她又有什么用？她伤心，难道他不伤心吗？

　　回到燕北之后，她总怨他怀疑她，周围的人也都觉得他总是伤她的心，可是有几个人想过，他才是被她伤得最深的那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迎娶的女子为了别的男人对自己拔刀相向，把他的一腔深情弃如敝履，他难道还要抛弃自尊抛弃颜面去挽回她，求得她的原谅吗？

　　真是可笑！

　　程鸢虽然小人了些，可是有句话说对了，楚乔的心一直都不在他燕洵的身上！只可惜，他到现在才彻底看清楚这一切！

　　燕洵终究还是没有过多地流露出自己心底无尽的心痛和愤怒，只是淡淡地说道：“没时间了，我现在要去关上，元彻已经带兵在并州呆了很久了。这一次，我要让他不仅拿不回夏州，还要把并州还给我！”

　　燕洵说完就离去了，阿精站在原地，看着燕洵在禁卫的护送下越走越远。他的脊背挺拔，那样的坚不可摧，可是为什么看起来，是那么地孤独和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