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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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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国读书再回来肯定没那么方便,林凡想趁没走之前回家陪父亲多待一段时间,这天刚开始收拾行李,就听到敲门声响了起来。
透过猫眼向外看去,林凡没有想到是他,虽然之前也没见过几次但他还记得,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打开了门。
“林凡,好久不见了!”祁胜在门外彬彬有礼的招呼着说到。
跟祁天父子的爱恨纠葛从来跟这个人没关系,更何况祁胜还帮过他,于是招呼了一声祁大哥后,林凡就把他引进门。
“不好意思也没打招呼就过来了,”祁胜接过林凡泡的茶说,等转头看到地上的行李箱后,接着又问:“这是要出门吗?”
“对,回家待段时间。”林凡也在祁胜旁边坐了下来。
祁胜点头低沉说了一声:“这样……”,就没再说下去。
见祁胜就拿着茶杯转动着也不开口,林凡于是主动问:“祁大哥,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既然能找到这里,肯定跟祁天有关,但他猜不透祁胜的立场,如果是跟他们父亲一样,就大可不必了。
祁胜低下头又停了一会儿,他在考虑怎么开口,即使从正愧疚自责的老何那里打听到了一切,他还是不了解林凡,自始至终他能感觉到的都是小天的感情,那林凡呢?就算两人以前好过,但过了这么久,小天没放下,这个人呢?但不管怎么样都要试试,因为现在也只能指望这个人了,于是抬起头转向林凡说:“林凡,帮帮小天吧。”
林凡心里隐隐有不安,直接问:“祁天怎么了?”
“还记得吴刚吗?你们都叫他刚子吧,前几天被小天打伤了,一只眼睛瞎了……”
“什么?!”林凡不可置信的皱眉看向祁胜。
“要不是我们动用了关系,祁天现在可能已经被抓了。”祁胜说到。
“是不是搞错了,他们俩以前是有过节,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祁天这才刚回国几个月,怎么可能?”虽然不想相信,但林凡的手都不自觉的攥紧了,既然祁胜都来找他了,说明事情是真的。
“因为早几年勒索我爸的……”祁胜顿了顿说:“你们俩的照片,其实是吴刚拍的。小天几天前知道了就去找了他。”祁胜艰难的说出来,从接到消息那一刻起,祁家就动用了所有关系才压下这件事,当事人的家里给了安抚费,加上那时勒索祁家的证据还在,软硬兼施才让那边没再继续报案。
“祁天现在人呢?”林凡着急的问,他现在除了震惊担心,还有对祁天冲动莽撞的气愤,这个人傻吗,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如今为了找刚子算账再把自己搭进去,值吗?
“一直不接我们电话,已经有几天联系不上了。”祁胜低头有些无奈的说着。
“不是可以定位手机吗?”
祁胜摇摇头:“林凡,小天现在不是拉回来就行的,我相信你也清楚。”
听到这话后林凡沉默了,他大概猜出来祁胜找他的目的了。
但祁胜接着却说出了让他没想到的话:“林凡,今天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然后林凡就这么听着祁胜讲着祁天出国后的每一件事,讲祁天在国外是怎么努力,怎么因为想提前结束学业太过劳累出了车祸,怎么因为联系不到自己而绝望,怎么在差点瘫痪后在长达一年多的复健中忍痛坚持……
当“瘫痪”两个字传入林凡耳中时,他很长时间思维都停滞了,那个经常笑他跑得慢的人瘫痪过?一年多?那段时间祁天是怎么过得,光是想想就让林凡头皮发麻。
最后祁胜说:“林凡,我们家对不起你,害你母亲不幸去世,我知道这一点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但林凡,祁天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一直痛苦的坚持着,就是为了能有更多的资本和我爸谈判,让自己回到你身边……从你失踪开始他整个人就垮了,他没去公司,也没回家,一直在找你,几天前开始更是不和任何人联系了,现在是打伤了人,我都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干出什么更可怕的事,如果再这样下去,小天就废了……”
祁胜低头顿了顿才又看着林凡说:“我知道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没资格要求你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还担心他,现在我爸也已经动摇了,我们不会再拦着了,你能不能拉他一把,帮帮我们,帮帮祁天,只有你的话他才听。”
林凡久久都没有说话就那样停在那里,他不知道背后的实情居然是这样的……他一度以为祁天对他的感情曾被掩于岁月,毕竟说了三年却在六年后才出现,他本以为祁天回国看到他后才想要重新开始……可当过去的一切被真实地展现出来后,林凡又想,还能怎么样?能改变什么?
祁胜在林凡思考的几分钟时间里一直静默的等待着,他知道无权干预这个人的任何决定,所有结果对祁家来说都是应该承受的。父亲即使知道他来找林凡都没阻止,如果不是太爱这个儿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默许,可是事事因果,父亲从接触林凡的第一次开始,大概绝对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最后,祁胜终于等到林凡开口说话,但并不是他期望的答案:“祁大哥,我帮不了祁天什么,这件事只能他自己面对,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了。”
大概没想到林凡会给出这么决绝干脆的答案,祁胜不免将失望的情绪显露在脸上,最后沉默的点点头后就起身了。
可等林凡把他送到门口时,祁胜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林凡,你真的忍心吗?”
见林凡仍就那么看着他,明明眼中有动容却始终沉默不语,最后祁胜也只能失望的转身离开了。
关上门后林凡就坐回到沙发上发呆,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把手机打开联系人界面盯着一个称谓看了很久,手指都有点儿要不受控制的划向一侧了。
其实刚才祁胜说的让他触动很大,说是整个身心都撼动也不为过,因为过去虽然他曾对一些事情抱有期盼,但从没想过除了自己祁天也一直停在原地,还为了期许过的承诺执着的坚持着,所以刚才有一瞬间他差点脱口而出,“我先联系他看看”。
可找到祁天后呢?祁天想要什么他知道,他怎么给拿什么给?做不出承诺怎么能轻易答应?他最不能看到的,就是让祁天满心期盼的回来却以无尽的失望收场,他见不得也受不了。
父亲的电话适时的打进来帮他把闪过的念头打消,林凡接起电话聊了几句后就说:“对,爸,我下午的飞机,晚饭前就能到家。”
……
……
当天下午林凡就回到老家,林父则从早上开始忙活,一个人就张罗了一桌子菜,晚上父子两人吃吃饭喝点儿小酒,这样的惬意时光一年也没几次。
期间林凡跟父亲说了出国的打算,虽然回京后已经跟父亲电话里大概提过但没细说原因,这阵提出来也想听听父亲有什么意见。
然而父亲听后没再问他为什么突然出国的话,只是点点头说,“你自己想好了决定就行。”
林凡在家这几天跟以前回来时一样,跟父亲聊聊家里的事儿,陪父亲下下象棋,只是当林父问到他之前出国的事情时,林凡总是寥寥带过。
这几天还跟着林父去窜窜亲戚,亲戚见到林凡一如既往的只问他在北京的工作,聊聊北京的房价,对他的婚姻大事都约好了似的只字不提。
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林凡这天和父亲一起去给母亲扫墓,像往常一样林凡带了束鲜花过来,母亲生前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养养花草,这些年家里的花草也都被父亲精心打理的很好,就像女主人一直还在一样。
等进入陵园刚走到墓前,父子俩就发现上面已经放了一大束白色菊花。
“这是谁放的?”父亲看着已经被冻蔫了的花说。
林凡上前把花移走换上新的后说:“是不是小姑之前来过。”
“你小姑昨天还说要周末才过来的。”林父又说了声奇怪后,微摇摇头就没再说什么。
两人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后就开始忙活起来,林父把水果和甜点放在墓碑前摆好,林凡则上前开始打扫擦拭墓碑。
这几年只要林凡回来就会过来看看,有时候一个人来,有时和父亲一起,倒没像其他人一样在祭拜亲人时说些心里话,大多数情况林凡就是在墓前站会儿,然后就像现在一样拿出准备好的崭新抹布小心地擦拭着。
母亲生前就喜整洁,所以每次他都把大理石的墓碑擦的很干净,而当看到照片上好看的笑容时,林凡总是情不自禁的想,如果母亲现在还在的话,应该也依旧这么美丽吧。
正在父子俩忙活的时候,有个人从旁边走过来叫了一声“老林”。
父子俩侧头看过去,之后林父也笑着迎上去打了声招呼说:“老张,今天你当班啊。”
老张是父亲以前单位同事,下岗后就来了这里看陵园,后来林凡母亲葬在这儿,有时候父子俩来扫墓的时候碰到他就打个招呼。
“今天来给嫂子扫墓啊?”老张笑着说。
“这不快过年了,正好我儿子也回来了,就过来看看。”林父说完,林凡也上前礼貌的叫了声“张叔好”。
“好,好,林凡吧,越长越帅气了。”老张又笑跟林凡说,“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回来多陪你爸喝几盅。”
聊了两句后,老张忽然说:“对了,前几天你家有个亲戚来过这儿。”
林凡和林父同时看向老张,心里都猜大概是送花来的人。
“因为那天刚下过雪特别冷,也没来几个人我就记住了,有个小伙子挺高挺帅的,来了到门口就问我说,‘樊淑娟女士的墓是不是在这儿’,我一听不是嫂子么,就告诉他了,其实我当时还纳闷呢,以前这样问着找来的人还真不多。”
林凡刚还等着听老张说话的表情一下子僵在那里,因为他知道只有一个可能,无论如何林凡也不想让父亲听到跟那个人相关的任何事,所以这一刻他只想让老张的客套聊天到此为止。
可老张却搓搓冻着的手继续说:“不过你这亲戚挺怪的,那天那么冷他还穿的特别少,而且到关园清场时我发现他居然还在,从中午就来的,如果一直待着不是站了四个小时?我到他跟前儿的时候感觉人都冻僵了,后来催他赶紧回家他才走的。”老张看着林父问:“挺高一小伙子,看着不是本地人,是不是你家外地亲戚啊?”
林凡站着那里一动不动,他知道是祁天,因为在很久以前他曾告诉过祁天他父母的名字,没想到他能记住还找到这里。
林凡很难想象,在祁家都联系不到祁天的时候,他一个人来到这个小城市,辗转找到这个陵园,他是以怎样的心情穿着单衣一个人站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冬整整一下午的……到底还是把这个人拖下水了。
林父适时上前随便又跟老张唠了点别的后,老张就走了,父子俩又待了一会儿才从陵园出来。
回家的路上林凡始终沉默,他偶尔侧头看向父亲时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刚才要撒谎说有可能是母亲老家亲戚过来扫墓的,父亲会不会知道了什么?但林凡不敢问,只能让一堆问题和担心的情绪把心里塞得满满的。
两人沉默了一路快到家时,林父终于开口说:“走吧,买菜去,晚上爸给你露两手。”
……
等晚上父子俩坐在桌前的时候,已经摆了满桌子菜了,然后林父又回身取出两瓶珍藏的好酒说:“今天咱爷俩好好喝一个。”
虽然酒量不好,但见父亲高兴林凡当然笑陪着,只是酒过三巡一瓶白酒已经空了,林父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酒量自然不在话下,但林凡看着桌上的菜都有点晃了。
看着林凡已然半醉的样子,林父拿起酒杯自己又喝了一大口,在听到林凡劝他酒多伤身后才把酒杯放下,然后停了半响后,突然开口说:“前几天你出国的时候,你大学同学来咱家了,就是几年前来过咱家的祁天。”
听到这话林凡酒醒了一大半儿,刚还迷离的眼睛一下子聚焦在父亲脸上,祁天居然前一段时间来过,他会说什么?父亲为什么之前没告诉他?林凡不知道父亲此刻说这些的意思,但隐隐的预感让他有些紧张无措,因为在他爸面前有一件事无论如何也让他不想提及,让他永远无法抬头面对。
林父继续说:“祁天说刚回国正好到这边出差才过来看看,他说你俩好多年没联系了这次回国想找找你,问你什么时候能出差回来。”顿了顿后,林父低头笑说:“临走前还交代半天,让我有事儿需要帮忙的时候务必找他。”
听到这里,林凡的头彻底低了下去,他知道父亲已经猜到了,虽然刚才还心存侥幸,但祁天交代的明显不是分开六年没联系过的普通同学该说的话,林凡想跟父亲解释两句,但现在他甚至连抬头回看父亲的勇气都没有。
“小凡,借着酒劲儿爸今天有些话要跟你说……”林父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其实这些年爸对不起你,明知道你的事儿还故意不表态,可能之前还是有点儿介意吧,一方面盼着你能找个人正常结婚生子,一方面也有点儿怕人说……这几年你工作各方面都不错,到哪儿都是让爸骄傲的儿子,但爸看得出来你就没真正高兴过。现在爸也老了,好些事儿也想通了,人这一辈子哪能都为别人活,表面光鲜给别人看,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吞的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现在也退休了,别人爱说什么就说去吧,爸不在乎,现在我最希望的就是你今后能高高兴兴的过日子。”
“爸……”当低着头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林凡听出来自己的声音已经不对了,不知道是不是酒精麻痹了神经,即使咬着后牙用手把大腿抓的死死的,也还是没能控制住泪腺把眼泪逼回去。
“小凡,我知道对于你妈的事儿,你一直背着包袱,爸看着心里也难受……”林父说着眼圈也红了,顿了顿后才哽咽的说:“这些年一直没跟你说,其实不是你的错,不怪你……”
终于还是没抑制住,林凡看到自己牛仔裤上接二连三的被晕出很多深色的圆圈,这些年他从来不敢主动跟他爸说这些,因为任何言语都无法弥补他的亏欠,这种自责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减轻,反而在每次回家看到他爸一个人笑着迎接他时变得根深蒂固,即使父亲从来没指责过他什么,他也从未敢奢望这辈子能听到父亲跟他说“不是你的错,不怪你”。
最终林凡低头哽咽着说出了那句藏在心里多年,即使在那时也没敢说出来的话:“爸,对不起……”
林父擦擦眼泪慢慢站了起来走到林凡面前,把因哭泣而颤抖的林凡轻轻拉向自己:“小凡,别再这么过日子了,我和你妈都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尤其你妈,要是知道你过得这么不好她也不安心,别再因为过去的事儿绊着自己了……”
林父轻抚着林凡的头发安慰似的说:“小凡,别躲着藏着了,有些事情总要面对,咱爷俩都挺起头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没事,天大的事儿爸和你一起扛着。”
然后林父像是谅解也像是宽慰一样轻拍林凡的后背说:“今天老张说的那个人是祁天吧,其实照片上的人,就是他吧。”
林凡的肩膀抖动的厉害,即使这样也控制不住哭声就那么断断续续的传出来,这个名字在他心里煎熬了这么多年,连在梦里都不敢说出口,此刻父亲却以谅解的口吻说出来,林凡知道父亲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原谅了自己,原谅了祁天。
最后林父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起来说:“好了,拿出个男人样儿来,没什么跨不过去的坎儿,你一直都是爸的好儿子,听话,别出国躲着了,过两天回北京吧。”
林父的话对林凡来说,就像把钥匙一样打开了他心底禁锢多年的枷锁,让他压抑在内心深处许久的,愧疚到绞痛的感觉终于得以释放。林凡的头就那么一直贴靠在林父身上,像小时候一样伸手环抱着父亲,任由眼泪把父亲的衣服打湿了也久久没有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