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韩北继

102、水路

　　药水用的很快，可九十九丝毫不觉得这就已经足够。

　　她让春樱不断地研磨草药，又让夏蝉和秋风不停地在自己身上敷着。

　　渐渐地，九十九已经对这种疼痛感到麻木，到后面甚至连整个后背都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夏蝉和秋枫看了看，皮肉已经完全和草药混合在一起，甚至都已经分不出到底哪里是伤口。

　　但是若想短时间内快速起身，只能用这样的方法。

　　终于，春樱九十九拿来的所有草药全部都消耗完，九十九这才让夏蝉和秋枫帮她把衣服穿上。

　　她下地在地上走了两圈，发现后背的疼痛果然有所减轻，至少脚步很是轻盈。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才不在乎会有什么后遗症，反正自己也没剩多少时间了，无论最后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只要死时在墨凉洛身边就可以了。

　　说起来她还要帮夏子舟解毒，那么事不宜迟就赶快去吧。

　　“你们帮我找几套干净的衣裳，在帮我打包一些路上必备的东西，我可能马上就要启程离开了。”

　　三个小宫女一听，顿时有些不敢相信。

　　先不提九十九才刚来北阳还没有多长时间，光是她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又要离开。她们三个自然是不会轻易就让九十九走的。

　　九十九给她们三个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又好好叮嘱她们，自己去找夏子舟了。

　　还是要赶快解决完夏子舟的事情她才可以安心走。

　　等她又回到朝迟王府，这次换夏子舟从里面迎面走来。

　　他眼圈红红的，不知道是怎么了。

　　看到这一场景，九十九竟突然有种说不出口的感觉。

　　她停下脚步心里难得有些打退堂鼓。将呼之欲出的话又憋回了肚子里，只能冲他尴尬的笑笑。

　　夏子舟倒是先向她说话。

　　“你怎么走的这么快？”

　　九十九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在意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发现出来自己的异样。

　　“啊……，我上了点止痛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会留下后遗症的。”

　　“我自有分寸。”九十九迅速回答的。

　　夏子舟自然是知道九十九心里在想什么，若非她是想出皇宫，否则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安心养伤呢？

　　他管不住她，他自己也是知道的。更何况墨凉洛还在外面，九十九想要出去也是可以理解的。

　　夏子舟伸手将一直攥紧的小瓷瓶放到到九十九的手中。

　　这小瓷瓶自从北清晨离开之后一直跟着他，每当他将瓶子拿在手里，就能想起北清晨的那张笑脸。现在他将这个瓶子托付给九十九也算是让它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这是何物？”

　　九十九看着那个精致的小瓷瓶上下摇动了几下。

　　“那是好东西，不要弄丢了。把那个交给墨凉洛，他知道怎么用。”

　　九十九点点头会意。不过随即她又马上将头抬起，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奇怪。她就仿佛一个秘密被揭穿的小孩，有些欣喜，但是又有些难为情，

　　“你知道我想出去？”

　　夏子舟淡淡的笑了，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抚摸了一下九十九的脑袋。

　　“我自然是知道的。”

　　九十九看着夏子舟这种笑容，心虚的将头低下，可她心里还是默默松了一口气。她喜欢别人理解自己。

　　“路程远要小心。如果墨凉洛和你吵架，你就打他，打不过就来告诉我。”

　　九十九觉得这话有些好笑，“我才不会和他吵架。若是他敢惹我，我就直接用毒针杀了他。”

　　“好，”夏子舟笑得有些得意，不愧是他的女儿，“你就应该这么做。”

　　“那……那你的毒，我帮你解毒吧。”

　　夏子舟摇摇头拒绝了她，这件事情我能够处理，你就不要管我了。

　　“这怎么行？”九十九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根绣花针来。

　　她用绣花针将自己的指头扎破，将流出的血液顺着春樱事先准备好的小瓶子口流下去。因为扎的不是那么深，所以血流的很少，但这也足够了。

　　“我的血可以治你的毒，你将这血引入你的血液中。”

　　夏子舟愣了愣，他接过了九十九手中的瓶子，本以为将北清晨的瓶子交给九十九，自己就已经再也没有寄托了，可现在九十九竟然又给他了希望。

　　他不自觉将这小瓶子攥的紧一些，生怕在失去她。

　　九十九自然没有察觉到夏子舟这样微小的变化。她又凭空思考，还有没有什么要和夏子舟说的，最后实在想不到了就想和他告别。

　　正巧春樱她们也将已经打包好的行李带了过来，九十九拿上包袱将包袱背在背上，刚好挡住了伤口的地方。

　　夏子舟有些留恋，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解愁呢？”

　　冷不防从他嘴里冒出解愁的名字，九十九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也不动。

　　她拿着包袱的手僵在空中，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根本连回想起那一幕都不能。这可怜的表情看的那三个小宫女一阵心疼。

　　九十九张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

　　看她快要被急哭的样子，夏子舟也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他将眸色沉下，露出了一些苦涩。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墨凉洛。”

　　墨凉洛？是啊，他和解愁从小一起长大。如果知道解愁已经不在的话肯定会伤心的。

　　“我怕瞒不住。”

　　“瞒不住的话你就抱抱他，他其实比你想象中的要脆弱很多。”

　　九十九点头悄悄将这句话记住。

　　她看看天上的天色还是明亮的。就想趁早去找贪，然后让它带自己走。

　　九十九离开的时候，背影倒是很潇洒，甚至连回头张望一下也没有。就像是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这个孩子和她母亲越来越像，又薄情又自私，一点也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夏子舟的双眼逐渐有些迷离。他看着和北清晨越来越像的九十九，那身影竟然好像与北清晨重叠了一般。

　　他的眼眶不禁又变得滚烫，他伸手抓了抓自然是无法抓到任何东西。

　　他一直以来想要保护的女孩已经不在了，而这个女孩要交给别人来保护。自己就只能带着以往的那些回忆默默的守护她。这样岂不是太孤单了？

　　“忧儿……。”

　　夏子舟不自觉地将这个声音发出。

　　九十九脚步顿了顿，但也只是顿了顿而已。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承认过自己是解忧，无论别人怎么叫她都不会答应的。

　　这次九十九好像有些难得的心软，也许是想到了解愁那后悔的表情吧。

　　而解愁后悔的事已经无法完成，自己若是也没有完成的话，是否会后悔呢？

　　后悔的滋味不太好受啊。

　　“父亲，”也不知道九十九的语气究竟是如何。

　　总之，她并没有回过头去，而是目光坚定地一直看着远方，“我还会回来的。”

　　说完她的脚步加大，走得更快。后来身影就完全消失在了夏子舟的视线中。

　　那三个小宫女在原地哭的稀里哗啦，她们是不懂九十九现在的心情是如何可是却十分的悲伤。

　　夏子舟在原地站了好久，他将手心的瓷瓶收起，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听闻今天夏子舟的心情不错，每个从他身边路过的宫女，太监都能感受到他身边柔和的氛围。虽然他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可一个人的心境还是藏不住的。

　　希望他能每日都是如此。

　　贪的脚受伤了，不过它恢复的倒是很快。果然野兽之类的东西和人类果然不同，更何况还是通了天性的。在伤口上涂点自己的口水，基本上就可以痊愈。

　　贪并不在皇宫之中要找它也很简单，毕竟它这么大一个庞然大物，不管放在哪里都是最显眼的。

　　九十九出宫随便拉了一个路人来问就知道了它的去向。

　　贪还在那东门的门口坐着，谁拉都拉不走。

　　九十九找了辆马车过去，远远的就能看见它高大如山的背影。

　　它在那里静静的坐着，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贪看得十分入迷，竟连九十九接近了都没有发现。

　　九十九就这样下马车坐在它的旁边，不想打扰它。

　　贪那血红的眼睛轻轻眯着。而它的耳朵却在微微颤抖着。

　　贪全神贯注，九十九一向不喜欢打扰这样的人。就算是全身贯注的野兽也是这样。

　　过了许久，贪终于将眼睛睁开，随即便身了个懒腰，看上去懒懒的样子。

　　九十九这时才伸脚踢了它一下，这对于贪来说不过就如同一只蚂蚁爬在身上一般，可九十九的味道缠绕在它的身边，它还是低头看了过去。

　　“小姑娘，你的动作可真慢。”

　　九十九让它低下头，自己顺着它的鼻子爬到它的头顶。

　　“你在干什么？”

　　贪动了动鼻子，虽然表情就算是欣喜或者愤怒都看不出来区别，可还是皱紧了眉头。

　　“南云国那边发生了些事情，不通水路的地方被堵着了，我们只能走水路。”

　　“那就走啊。”

　　“水路凶险异常，即便是老夫也无法能够保证你的安全。”

　　“如何凶险？”

　　九十九是知道贪的本事的，如果它都这样说的话，那就说明了真的不太妙。

　　“水路那边寄宿了一条巨蟒，是传说中的螣蛇。老夫曾和它大战一场，它伤老夫不轻，老夫却无法伤它分毫。”

　　“它难道比你还通灵性？”

　　“它是天神的坐骑，与老夫这种凡胎不同。”

　　“天神？这世间真有天神。”

　　“天下无奇不有，更何况只是天神。”

　　九十九沉默了，“无妨，走吧。事情到这一步，谁也无法阻挡我去南云。若是到时你没能打倒螣蛇，就把我吃了然后自己保命吧。”

　　这对于贪来说无疑是个很好的条件，若是贪真和螣蛇对此上，然后他又吃了九十九，那么自己的体力和力量肯定能恢复到最大，说不定真的能从螣蛇那里逃脱。

　　本以为贪会很欣然的答应，毕竟这是他们早就说好的，可这次贪并没有像那样子和九十九打趣。

　　它起身便向前奔跑，似乎不想再说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