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终结》顺逆扬

2、02

　　挨到放学，班里的同学鱼贯而出，以最快速度消失在学校，入校的时候，戴民跟夏文宁科普过，复兴高中没有晚自习，不过老师一直在办公室坐班，如果在学校内可以随时过去问问题。

　　还是第一次听说高三学生连晚自习都不用上，夏文宁觉得意外，仔细想想好像又在情理之中，她了然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夏文宁收拾好书包，走廊里已经没人，她背着书包，慢慢走下楼梯。

　　出大门右拐大概五百米处有地铁站，坐五站可直接到她现在住的小区，全程不过二十分钟，夏文宁刷卡过闸口，低头走到队伍后面，这一路的时间也没浪费，在心里默背数学公式。

　　地铁到站，门打开，大家一拥而上，夏文宁被后面人撞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往前扑，眼看脸和地面越来越近，突然被一只手抓住手肘，稳稳地扶了起来。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还没等夏文宁回头，她就被推进车厢。

　　等她站定，那只手才放开她的手臂。

　　夏文宁感激地抬头，随后笑容就僵在嘴角。

　　身边的少年背靠车门，双手插兜，书包斜斜地挂在肩上，墨色的眼睛垂着看她。

　　“谢谢、谢谢。”夏文宁磕磕巴巴地道谢，眼睛不太敢看人。

　　贺越洋点了下头，权当回复，两人沉默地看地铁门开合关闭，车上的人越来越少，就当夏文宁正想找个什么话题起头时，车门打开，贺越洋迈着长腿下了车。

　　夏文宁抬眼一看，也赶紧跟着下了车。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地铁站，夏文宁在后面看着前方少年的高挺的背影，直接拐进她要回家的路。

　　这是一片很老旧的社区，路是有年头的那种马路，上面布满各种裂痕，路边到处都是菜摊、水果摊、各种杂货店和小吃摊，楼房也都灰扑扑的，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名字倒很好听，叫幸福社区。

　　贺越洋步子很快，身影消失在路边一家店铺里，夏文宁看那招牌上写着“老贺面馆”

　　夏文宁停住脚步，有点好奇，左右看没人注意到她，便探头想往里看，还没等看清，就听到熟悉的一声：“文宁？你放学了？”

　　夏文宁吓一跳，这下才看到周尚娟在店里。

　　她向她招手，“进来。”

　　夏文宁掀开门帘进去。

　　面馆里面不大，只有□□张桌子，墙上挂着红底黄字的菜单，桌子擦得很干净，每张桌子上都摆着酱油瓶等调味料。

　　店里只有几个人在埋头吃面，夏文宁左右看看，没看到贺越洋，收回目光，在周尚娟对面坐下，周尚娟向后厨招手，提高音量，“老贺，给我女儿来碗西红柿鸡蛋面！”

　　“好嘞！”贺忠生从后厨出来，在围裙上抹了抹，指着夏文宁， “这就是你女儿？”

　　周尚娟喝了口牛肉面的汤，“文宁，叫贺叔叔。”

　　“贺叔叔好。”夏文宁微微欠身。

　　“长得真漂亮，很像你。”男人个子很高，脸是很普通的长相，眉眼间却很和气，笑的时候眼角簇起皱纹，一看就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周尚娟翻了下眼睛，“像她那个不要脸的爸更多一点。”

　　夏文宁脸色变了变，没说话，只坐着，听贺忠生又夸了她两句便进了后厨。

　　“这是我初中同学，贺忠生。”周尚娟简单跟她解释几句，她小时候是城西长大的，父母先后去世时，她正在读技校，书读不下去，就中途退学去城东的美容院当学徒，机缘巧合认识夏国强，很快结婚。

　　夏国强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周尚娟也摇身一变，变成有司机保姆伺候的夏夫人，自然也就不再回城西这种在她看来是“非常掉价”的地方，要不是今天她闲来无事，无意走进街边面馆，估计跟这个初中同学会继续失联下去。

　　只是兜兜转转，周尚娟又回到之前避而不及的起点，年华不再，还带个十八岁的女儿，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感慨。

　　后厨的门帘掀开，贺越洋脱了外套，腰上扎着围裙，看到夏文宁，微微有些发楞，但只一瞬间，就走到她面前，面碗稳稳放在她桌子上，估计是贺忠生在后面跟他说过，他恭敬地叫周尚娟，“周阿姨。”

　　周尚娟惊喜地上下打量他，“贺忠生的长相能生出这么帅气的儿子？”

　　贺忠生从后面探出头，也不恼，只大声道：“我老婆长得漂亮，阿洋更像她。”

　　周尚娟随即笑起来，贺越洋也客气地笑了笑。

　　夏文宁悄悄看他，发现他笑起来右边嘴角会有浅浅的纹路，看着比不笑亲近得多。

　　“别光顾着听大人说话，快吃饭，吃完赶紧回家学习。”周尚娟收起笑容，用筷子敲夏文宁的碗边，夏文宁赶紧收回目光，埋头吃面。

　　周尚娟转头笑着问贺越洋，“你多大了？还在上学吗？”

　　贺越洋微微侧着身体，“我十八了，上高三。”

　　“跟我女儿一样大，她也高三，叫夏文宁。”

　　贺越洋还是那个语气，声调都没变，“阿姨，我知道，我们是一个班的。”

　　“咳咳咳！”夏文宁剧烈地咳嗽起来，周尚娟皱了下眉，“吃个面也能呛，干什么能行？”

　　夏文宁咳嗽得满脸发红，周尚娟稳如泰山，只一直在说她不小心，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周尚娟从不避讳在外人面前指责她，夏文宁本来已经习惯，可今天贺越洋就站在她旁边，她突然觉得特别难为情。

　　难堪加咳嗽，她开始鼻头发酸，低头捂着嘴，想把这股劲压下去，手边被轻轻碰了下，夏文宁扭头，是一杯清水。

　　抬头再看，贺越洋已经走远了。

　　夏文宁喝了水，感觉好多了，赶紧几口把晚饭解决掉，站起身准备回家。

　　周尚娟走到前台，拿起手机扫码，贺忠生出来拦，“老同学见面还付什么钱？”

　　“别看我正闹离婚，也比你有钱。”周尚娟利索地扫码，把钱付过去，看了眼在后厨帮忙的贺越洋，“小伙子这么大了，你做爸爸的不得给他攒娶媳妇钱啊。”

　　贺忠生还是好脾气地笑，“攒着呢。”

　　周尚娟转身叫夏文宁走，夏文宁几次张嘴想跟贺越洋打声招呼，却见那人在切菜，高瘦的背影隐藏在嗡嗡作响的油烟机下面，头都没回，夏文宁欲言又止了一会，最后只跟贺忠生道别就走了。

　　出了面馆，再走几分钟就到她们住的小区，一路上周尚娟走得很快，夏文宁跟在后面，突然问：“妈，贺叔叔的家里就他和贺越洋吗？”

　　“他老婆早几年病死了，我也是刚才知道的。”周尚娟头都没回。

　　“那他们就靠这个面馆为生吗？”

　　“对啊，不然呢，贺忠生当年成绩差，家里又没钱，哪里有别的出路。”周尚娟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屑，夏文宁觉得刺耳，“妈，你别这么……”

　　“哎呀，烦死了，我今天出去见律师你怎么不关心，净问些没用的问题！”周尚娟噔噔上楼，粗暴地打断夏文宁的话。

　　周尚娟一直对她没什么耐心，闹婚变后她情绪更差，现在更是把对夏国强的火气都转移到夏文宁身上，夏文宁马上低声，“那你今天见律师顺利吗？”

　　周尚娟低头换鞋，“不顺利，一分钱也分不到！你也不用考大学了，毕业以后也像贺忠生儿子那样去面馆打工吧！”

　　说完她踢踏着拖鞋，走进主卧，嘭地一声关上门。

　　夏文宁被她这一通突如其来的火气吓到，站在原地好一会才轻轻叹口气，换上拖鞋，走到自己房间开始复习。

　　摊开的书本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夏文宁有点想哭。

　　周尚娟当然是在说气话，明明早上送她上学还叮嘱她不要因为父母的事影响学习，夏文宁知道她只是对自己喜怒无常，但在其他时候，也能称得上是个好妈妈，只是看到一直笑呵呵的贺忠生，她突然有点羡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