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终结》顺逆扬

4、04

　　回去的路上贺越洋依旧走在前面，步子稳稳的，挺拔的个子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夏文宁跟在后面，手电筒的光打在他脚下。

　　“就是这栋楼。”在单元门楼下，夏文宁叫住贺越洋，伸出手“给我吧，我自己拿上去。”

　　“几楼？”

　　“什么？”

　　贺越洋气都不喘一下，眼睛看过来，“你家在几楼，我送你上去。”

　　黑暗里，夏文宁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热，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抬眼去看贺越洋，对方一脸认真在等她回话，“三楼。”

　　贺越洋点头，往楼上走。

　　看他把水放在门口，夏文宁才终于找回自己的社交能力，用钥匙开门，“谢谢你，进来坐一会吧。”

　　“不了。”贺越洋转身往楼下走，夏文宁捏着门把手的手指攥了攥，目光追着他的背影，“你家住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贺越洋顿了下，回头，高高的个子在昏暗的楼道很有压迫感，他摸了下鼻子，“就在前那栋。”

　　“哦。”夏文宁得到答案，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他们面对面沉默，感应灯灭了，楼道里顿时一片黑暗。

　　贺越洋跺了下脚，灯颤巍巍又开始工作，他看了夏文宁一眼，“我先走了。”

　　“等一下。”夏文宁往前走了一步，手指握紧拳头里，她扬起细长的脖子，抬眼看贺越洋，鼓足勇气，“既然我们住得这么近，明天早上我可以跟你一起上学吗？”

　　贺越洋没说话，神色有点意外地看着她，夏文宁知道对对方来说，只是刚认识一天的同学，帮她拿水，可能只是看在贺忠生和周尚娟的关系上做出的绅士行动而已，她贸然提出这样的请求，也许非常不合适，可她还是想试试。

　　“其实，我以前就见过你。”夏文宁说完抿了下嘴唇，心情有点忐忑。

　　果然，贺越洋挑了下眉毛，“我们见过？”

　　夏文宁重重点头，刚洗过的黑发柔顺地垂到耳边，她眼睛亮亮的，“三年前，我还在上初中，和我妈来这里把房子交给中介出租。”她陷入回忆，嘴角漾起细微的笑纹，“我嫌无聊，就在楼下等她，有几个坏学生过来找我说话，我不理他们，他们还要拉我去唱歌，正好你出现了，就帮我把他们赶走了。我当时被吓到哭，你还去旁边的便利店给我买了糖，当时我听到别人叫你的名字，就记下了。”

　　夏文宁一脸期待地看他，“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她嘴里所说的那几个“坏学生”也是贺越洋从小到大的玩伴，很小不上学就在城西到处胡混，逗漂亮文静的女生像是他们能干做出来的事。

　　至于他，看不惯他们的行为加以阻拦也不是没有过，但是夏文宁的脸，他想了好久才缓慢开口：“你当时是短发？”

　　“对对！”夏文宁高兴极了，脸都开始发热，她轻快地说：“原来你记得呀，今天我在讲台上，一眼就看出你了。”

　　闻言贺越洋头往后侧了侧，就着楼道灯，第一次细细地打量眼前的人。

　　乌黑的长发散到肩上，素白的一张脸不过巴掌大，眼睛很大，黑亮亮的，贺越洋在脑中不断搜索，终于寻到些零碎的片段。

　　他记得那是个夏天，他把那几个无所事事的人赶走后，女孩的眼角有隐约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贺越洋动了恻隐之心，开口安慰她几句，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开始哭，没发出声音，只是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当时他顿时慌了手脚，左右看看都没人，想了想，去旁边的超市给她买了袋糖，女生看了他一眼，纤细的手指接过去，顿了顿才低声说“谢谢”

　　这件事贺越洋后来还和李天说过，李天笑他肯定是因为那女孩长得好看才出手相助的。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那个面容渐渐重合，贺越洋一副恍然的样子，表情轻松很多，他伸手虚空在夏文宁头顶比了下，“当时你没现在这么高。”

　　夏文宁连连点头，笑意藏都藏不住，“我就知道你还记得。”

　　贺越洋没再说话，只点了下头。那不过是帮忙的小事，他不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也很难理解夏文宁这么高兴的原因。

　　“所以，我明天可以跟你一起上学吗？”夏文宁又问了一遍。

　　贺越洋很想直接说不行，可看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迟迟说不出口，他舌头顶了下腮边，迟疑一下，便点头，反正都是坐地铁，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什么所谓。

　　贺越洋沉默的几秒钟，夏文宁已经被拒绝时要表现的豁达反复想了几遍，没想到他直接说：“行，七点在小区门口集合。”

　　她一下子笑起来，笑意慢慢弥漫整张脸，在昏暗的楼道里熠熠生辉，“知道啦。”她轻快地回答。

　　贺越洋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加个微信。”

　　“好。”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夏文宁点开贺越洋的微信，他的头像不像夏文宁以前同学的那种，大多是美颜过的照片，而是简简单单的一片海，碧蓝幽静，再看他的朋友圈，竟然什么都没有。

　　倒是很符合夏文宁对他的印象。

　　夏文宁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关上手机睡了，明天约了人，她不想迟到。

　　第二天早上，夏文宁收拾好自己，从卫生间出来，看到饭桌上摆着早点，还冒着热气。

　　她去敲主卧的门，“妈？”

　　过了几分钟，周尚娟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干什么？”

　　“我要去上学了。”

　　又过了一会，就在夏文宁觉得周尚娟又睡过去了的时候，她又说：“去吧，别忘了吃早饭。”

　　“知道了。”

　　怕迟到，夏文宁囫囵地吞了几个小笼包就匆匆出门，往小区门口走，远远就看到贺越洋在门口，手插着口袋，微微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来了。”夏文宁小跑几步，书包侧边的粉色保温杯发出轻微碰撞的动静。

　　“等很久了吗？”早上气温很低，呼吸带出轻微的雾气，夏文宁笑着看她，贺越洋脸上没什么表情，没回答她的问题，“走吧。”

　　贺越洋这次比较迁就夏文宁的脚步，两人并肩走到地铁站。

　　地铁上人不算多，贺越洋指着一个空位，“你过去坐吧。”

　　夏文宁摇头，“反正没几站，很快就到了。”

　　贺越洋的表情看上去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沉默地站在夏文宁旁边。

　　地铁驶过两站，停在一个很大居民区，上车的人多了起来，夏文宁本来站在中间扶着把手，直接被一拥而上的人挤得后退几步，直接靠在另一侧的车门边。

　　眼看还有人在上车，夏文宁费力地想转过身，不想离陌生人那么近，就在这时，她身边也跟着后退几步贺越洋，突然上前一步，挡在陌生人和夏文宁中间。

　　他的脊背很宽，高高地拦在夏文宁身前。

　　夏文宁后背靠着车门，身体随着地铁行进而微微晃动，她把自己藏在这个由贺越洋为她创造的小小的安全空间里。

　　她低着头，轻微地笑了。

　　出地铁口，夏文宁惊讶地看着天空，“下雨了？”

　　天色阴沉，细密的春雨洋洋洒洒地往下落，门口的人们纷纷撑起雨伞，走进雨中。

　　夏文宁面色为难，转头去看贺越洋，去发现那人竟然从书包里拿出一把折叠雨伞。

　　“你都不看天气预报的吗？”他的声音倒没有抱怨的意思，夏文宁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她从前去哪里都有司机接送，车里是常年备着雨伞的，哪里还用得到她看天气预报。

　　可这话说出去像是在炫耀从前的生活一样，夏文宁觉得没必要说，而且她已经不是那个夏家小姐了。

　　“对不起，我忘了看。”

　　黑色的雨伞遮住夏文宁的头顶上方，贺越洋眼睛看着前方，“走吧。”

　　夏文宁抿了下嘴唇，克制住自己胸口狂跳的心脏，揪着校服边，往他身边凑了凑。

　　细密的雨丝夹着风吹过来，夏文宁短促地啊了一声，闭上眼睛，紧了紧衣领。等她再睁开眼睛，发现雨伞往自己的方向倾斜过来。

　　她偷偷去看贺越洋的表情，雨伞下的少年表情平静，眼睛看着前方，步子稳稳地走在她身边。

　　地铁站离学校不远，没几分钟两人就走进教学楼，贺越洋收起伞，甩了下头上的水，恢复平常的步速，往楼梯上走。

　　夏文宁跟在他身后，看到他的一边肩膀上湿了一块，低头看自己两边干爽的衣服，她明显感觉到有些东西正在心里悄悄起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