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作死路上的绊脚石》晏双笙

12、举棋无悔

　　西凉王宫内一角，比常年无人问津的冷宫还要偏僻，别说是人，连个巡逻的侍卫都不会留意到这个角落，堆积在树下的树叶早不知是什么时候的，底下那层早已腐烂，面上那层也早已干枯。

　　两道身影从远处走来，阿狄亦步亦趋的跟在楚炀身边，看了一眼楚炀的脸色，心里直叹气。

　　“殿下——”

　　“让你查的事情查到了吗？”阿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炀打断，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楚炀问的是什么。

　　看了一眼四周，阿狄压低声音开口，“萧仲言是安荣侯府的世子，还有一个大哥，早已成家，从传回来的消息看，萧仲言不过是个风流成性的世子，不成气候也并无功名官衔在身，与他大哥一比，倒也真是叫人咋舌，但这世子又和燕国太子交好。”

　　“燕国太子？”

　　“恩，燕国先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刚出生便被封为太子，可惜后来另立新后，也诞下一子，年纪相差不过三岁，如今燕国太子仅靠着先皇后娘家支持，同燕国二皇子抗衡，实属不易。”

　　原来燕国正逢多事之秋，里子一团糟，难怪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送质子前往西凉，不过是想要稳定外乱。

　　但送来的人是萧仲言，那可就不一定只是这么目的了。

　　“派去监视世子府的人怎么说？”

　　“今天世子府抓了个人。”

　　“什么？”楚炀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阿狄，抬脚想踹他，想了一下又收回脚，“这种消息以后你可以第一个说。”

　　阿狄往旁边闪了一下，见楚炀的动作后笑起来，“殿下不是问了我才说吗？总得一样事情一样事情的说，不能乱了顺序。”

　　刚说完这话，又被楚炀瞪了一眼。

　　“那人是差不多快到午时进的世子府，进了偏厅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是和萧仲言一起，等到了园子里时，就让齐鸣几人围了起来。”

　　“当时萧仲言在做什么？”

　　“……坐在旁边玩扇子。”

　　楚炀眨了一下眼，忽地笑起来，“知道了，我们走吧。”

　　这下换成阿狄不明白了，怎么楚炀听到这个还笑起来了，他听到的时候，有些怀疑消息是不是传过来传错了。

　　萧仲言按理说——

　　阿狄一下想到什么，追上前面的楚炀，“殿下，你的意思是？”

　　“萧仲言想做什么我不管，但只要妨碍到我，一样处理。”楚炀推开一道暗门，弯腰钻了进去，“你在这里等着，有事老样子。”

　　“恩。”

　　转身看了一眼阿狄，见阿狄还在对着他笑，楚炀眼神软了些，点点头，“我很快回来，只是去看一看。”

　　这条暗道是楚炀很早以前发现的，但是至今他还找不到最后一道门究竟怎么打开，因为他连那道门都没有发现，但是他可以肯定墙的另一面一定别有洞天。

　　不管是什么，他都必须要尽快暗道的出口。

　　暗道里楚炀点火折子都没点，他太熟了，自从他发现这条暗道后，每半个月来一次，已经足足来了十二次，半年的时间，除非意外，他从来不会不来。

　　因为只有这两个日子，楚灲在他身边安插的人才能被支开，给他出来的机会。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暗道深处，一间空空的房间，四面都是墙，除了暗道出来的那面墙外，其余三堵墙全一片光滑，根本看不出半点的机关痕迹。

　　还是找不到。

　　转了两圈，楚炀站在中间，忽然生出一股挫败感——也许这里只是一间暗室，墙后也许有暗室，但这里是死路。

　　无奈摇了摇头，楚炀转身打算原路返回时忽然听到墙后传来动静。

　　是……锁链的声音！

　　墙后面有人。

　　楚炀眼睛一亮朝着锁链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耳朵贴在墙上，听着锁链挪动的声音——是有人，但他根本不可能给对面任何信息，如果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到时候他和墙后的人都得完蛋。

　　但可以确定，这个暗室的后面的确还有暗室。

　　锁链声音渐渐弱了，楚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转身朝暗道走去——再不走就很容易暴露，如果让楚灲知道，不堪设想。

　　等在门口的阿狄觉得楚炀这回在里面待的时间太久，心里着急，不时朝外面探头看，担心这个时辰会有人来。

　　肩上忽然被拍了一下，阿狄抬手就想握住对方的胳膊，还没动作就闻出了楚炀身上的味道。

　　“殿下再不出来，我可真要吓死在这里。”

　　“先回去。”

　　“殿下不出宫了吗？”

　　“说了过两日再去就过两日再去，而且，刚好去的时候能把林场狩猎的事和萧仲言说，他好歹也是燕国来的，初到西凉，尽一尽地主之谊也无妨。”

　　阿狄觉得楚炀是话里有话，不过那位世子的确是有些意思，处处风头出尽却又尽显纨绔，仿佛到西凉来是做客，并不是受制于人，依他看，萧仲言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但他家殿下是不是和萧仲言走得太近了，这两人原本不该这么熟的。

　　“殿下，恕我多言，萧仲言此人怕是——”

　　“我怕的就是他太简单，如今看来，他不简单，刚好，说不定我们能够合作，你说呢？”

　　“殿下的意思是？”

　　“他在找一个人，也许，和我要找的人是同一个。”楚炀说完摇了摇头，看向阿狄的眼神里露出一抹疑惑，“如果不是，那就赌输了。”

　　在宫里忍耐了这么多年，和楚灲纠缠了这么多年，楚炀能活到今天，一是楚灲的确不愿意杀他，二是他知道楚灲的底线在哪里。

　　蔚音撞破了楚灲对他的心思，那接下来，以萧仲言的聪明，只要蔚音一句话立刻能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

　　他在查萧仲言，萧仲言也不是个傻子，怕也掌握了不少他的消息。

　　“殿下和萧仲言走得太近，迟早会被陛下知道的。”

　　“那又如何？”

　　“……殿下！”阿狄喃喃道：“你明知陛下的心思，你这样做是在激怒他，一旦陛下真的——那殿下你往后哪里还有安生日子。”

　　楚炀抬头看了看天色，蓝得像是在梦里一样。

　　“放心，即使走得近，他也不会做什么，现在明珠公主的事才是正事，他暂时没时间到长忧宫来找我麻烦。”

　　“可是——”

　　“阿狄。”

　　阿狄立即低下头沉默，不再说话。他怕楚炀被楚灲杀了，楚灲的性情他太清楚，能为了楚炀让一个人消失，自然也能让楚炀从世上消失。

　　见阿狄可怜兮兮的样子，楚炀禁不住笑起来，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

　　“怕什么，真到了那时候，说不定还是我们一块。”

　　“殿下。”阿狄沮丧着脸看楚炀，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不过，真有那么一天，他，言秋，一个也跑不掉。

　　楚炀看着阿狄，松了手，抬脚往长忧宫走。

　　今天这一趟，没有白来，半年了，终于证明他的猜测没有错。如果暗室墙后的人是他要找的人，那么当年那件事情和楚灲就一定有关系。

　　能把一个人囚在宫里这么多年，除了楚灲没人能做到。

　　隔了两日，楚炀领着阿狄和蔚音出宫，这回倒是不去什么凤凰楼了，直奔世子府，反正楚灲上回说了楚炀可以随时到世子府找他，都是朋友，不必拘于小节。

　　“九、九殿下！”

　　“你家世子呢？”

　　“世子出门有一会儿了，不过应该午饭前能回来，走时说了让厨房准备午饭。”门口的小厮看着楚炀，多看了两眼后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谁人不知这九皇子是个样貌极好的人，可惜不易亲近，说话更是刺人，奈何王上纵容，越发不像话，有大臣上奏，无一不是被驳了回来。

　　楚灲只有一句话，楚炀年幼，尚不知事，诸位不必多心。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也明白楚炀在楚灲这儿是特殊的，谁也碰不得，只是三五人聚在一起喝酒吃饭，难免会提到楚炀，只觉楚炀的身世，实在不宜久住宫中，应该早些搬出宫自立门户。

　　“行，我去厅上等他。”

　　“见过九殿下。”

　　楚炀正打算往前厅走，就听见一道声音，不过他不熟，回头一看发现是上回被萧仲言罚了的七弦。

　　随口应了一声，等着七弦开口。

　　“世子交代，若是殿下来了，请移步听雨阁。”

　　“你家世子给这些个院子取名倒是挺快的。”

　　七弦楞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刚想要开口就见楚炀笑了起来，心里暗恼，这个楚炀能和萧仲言成了朋友，八成也是一丘之貉。

　　领着楚炀到了听雨阁，七弦唤来丫鬟送上茶水点心后站在一边，“殿下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

　　“倒是没什么吩咐，你可以下去了。”

　　“……这——”

　　“恩？”

　　“是。”

　　楚炀挑眉看着七弦，手里还握着杯子，眼神不见锋利，却也不见半点温度，眼神落在七弦身上时，七弦却莫名被震住。

　　应声退下，转身时，七弦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眼，刚才楚炀不过是每次见着的样子，而且眉宇间还能看出几分稚嫩。

　　“九殿下怎么过来了？”

　　五律刚从书房出来，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七弦，听七弦说了之后不由得愣住，“这个九殿下和世子走得太近不是一件好事，他是西凉的九皇子，深得楚灲喜欢，主动到这里来，局心难测。”

　　“你的意思是，他来是为了打探消息？”

　　“大哥和世子都不在，我们还是小心为上。”五律摇头，看着七弦，“待会儿你在附近守着，不管如何千万不能让他在这里出事，一旦他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不管是不是和我们有关，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一品堂的事情还未调查清楚，原本以为抓到的假陈启能问出个一二，谁知道和萧仲言料想的一样，根本问不出什么。

　　昨天他们已经把陈启丢进沙漠，断了水粮，还废了他一身的功夫。

　　这样假陈启还能从沙漠里走出来的话，那当真是老天爷不愿意这个时候收了他。

　　“那我这就回去。”七弦点点头，起身要走时回头看了一眼五律，“你说大哥怎么和世子一条心，我们出发的时候只是奉命保护世子，但好像进入溧水城后，大哥处处和世子商量，但——”

　　“大哥做事你还能不放心，既然这么做，那一定是有原因的。”五律和七弦一向敬重齐鸣，但凡是齐鸣交代的，比萧仲言交代管用得多。

　　这一路上萧仲言屡次提一些奇怪的要求，完全不顾众人赶路的事，一个兴起能在路上耽误两日，甚至还在半途去了青楼。

　　七弦几次差点和萧仲言起了冲突全是齐鸣拦下，让五律带她先一步往前探路，不然怕是还没从燕国到溧水城，萧仲言就已经被她给杀了好几回。

　　早对萧仲言有所耳闻，燕国京城里谁家敢和安荣侯府谈这门亲事，也难怪都二十三了，不仅无功无名，连门亲事都未定下。

　　“我明白了。”

　　“七弦，你要知道，我们来此是为了什么。”

　　七弦怔住，盯着五律，“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她一点也不喜欢西凉，太热，一点也不如燕国的秀丽。

　　“等到该回去的时候就能回去了。”

　　那什么时候才是该回去的时候？七弦沉默，转身朝听雨阁去——到了那个时候，谁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蔚音坐在楚炀旁边，这回出宫没有带琴，和七弦、五律更谈不上相知，不过是这一路上同行相识罢了，这会儿一抬头见到刚才离开的七弦又走了回来，不由得露出惊讶。

　　“怎么？”

　　“没什么。”蔚音连忙摇头，生怕萧仲言多想。

　　七弦这个时候出现在远处，肯定是来盯着楚炀的，但这么一来，岂不是让楚炀误会，这都是萧仲言的安排。

　　还不等蔚音想明白，楚炀刚才吩咐去拿棋盘的丫鬟已经回来。

　　“既然无聊，不如你和我来一盘，打发打发时间。”

　　“殿下……？”

　　“这里是西凉，你们从燕国来的，对我不放心不是正常？好歹我在外人眼里和楚灲亲近，怀疑一下，不会掉块肉。”楚炀抬眼看着蔚音，还有心思开玩笑，“你不会因着我护了你一回，这心就偏向西凉了吧？”

　　闻言蔚音怔住，盯着楚炀，分辨不出这句话到底是何意。

　　楚炀到底在想什么，到底要做什么，她竟是看不出来。

　　“既然殿下想下棋，那就下一局，这一局结束，怕是世子也该回来了。”蔚音不答话，伸手拿了一枚棋子，“殿下，举棋无悔，可要想好了。”

　　悔？楚炀就不会写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