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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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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了一会子,范言山才去打开门。
董白鹿透过范言山的肩头,瞥见外面站着的正是那掌柜的。
那掌柜的笑了一笑,道:“给三位客官送热汤上来”
范言山黑着脸,略顿了一顿,才略略侧了身子让他进了屋里头来。
屋内登时沉寂。
掌柜子放下汤倒没说什么便出去了。
良久范言山才盯着桌上的热汤,对董白鹿同玉瑾儿淡淡道:“因我们有法术,是能见到这神鬼障目的,可是在普通凡人眼里掌柜子一家算是辞世的。”。
“同地狱一般无二咯?”董白鹿从床上坐起身,下巴倏尔一抬,盯着桌前的范言山。
范言山也偏头来看董白鹿。
他笑:“估计是云暮大师施的这法术,连掌柜子一家竟不知晓。”
董白鹿听得糊里糊涂,想着那他们如何同街坊四邻交谈,如何买菜?
范言山恍若看破董白鹿的思虑,又用拇指款款摩挲自己的下巴,盯着董白鹿语气温和:“街坊四邻是看得到他们的,见到时也不会觉得惊慌,会忘了自个儿心中记得‘他们死了’,不过见了他们只有片刻记忆,别后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果真有这般子法术吗?”董白鹿扣扣额头。
“有的”玉瑾儿在旁边肯定道。
范言山和董白鹿立刻把脸别过去看玉瑾儿,只听玉瑾儿向董白鹿慢慢道:“小殿下忘了我夫君了?”
玉瑾儿脸色一沉,道:“外人觉得他已不在了,因我用法术护着他,也只有我还记得他!”。
说时,玉瑾儿忽然跪地。
“怎么了?”董白鹿一愣。
“我同小殿下离开王府那日在夫君身旁燃了离落灯,我手上系了条红色的续命线。可昨日黄昏,我手上这续命线忽然脱落,我欲回成安王府去……”玉瑾儿说着,突然嗫嚅了。
“我答应你的事定会办到!”董白鹿突然走过来,扶起跪在地上的董白鹿,“你且先回去!”
玉瑾儿点了一点头,起身离开去了。
董白鹿本以为范言山要出手阻拦,本来还提防他,哪知回头一看,只见范言山只是笑,和煦的温暖的盯着她。
董白鹿不禁脸上一红,道:“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你倒是心肠慈悲!”范言山笑道。
——
送玉瑾儿上了船,董白鹿瞧天色渐晚,打算化身狐狸跑回去,一转身却发现不远处站着个人。
“你多久来的?”董白鹿走过去,见范言山双臂交叉把清霜剑抱在怀里。
“方才!”
“噢——”董白鹿点了一点头。
“走吧,天快要黑了”范言山道。
不多时,天上已是月色皎皎洁洁,但亮堂得很,董白鹿同范言山还是提着一只纸糊灯笼。
两侧是匝匝高木,枝叶中透下丝丝月光,纸糊灯笼散出的光芒看起来像是裹在灯笼外的一层毛儿。
踩在地上的碎树枝上,听闻蹦蹦嘎嘎的响声,董白鹿竟觉得好听,有点喜不自禁。
于是把手中的灯笼交给范言山,使范言山用灯笼替她照路上的树枝,董白鹿一个旋身,立刻化成九尾狐狸,灵活地在那铺满枝叶的地上奔奔跳跳,耳朵里是脆生生的响声儿。
时不时回头看身后仔仔细细替她照着照树枝的范言山。
范言山见到董白鹿望他,也是抬眼看董白鹿,一时间他俩相视一笑。
董白鹿便同范言山原路返回,刚直锦州城门,只看见天上忽然乍燃起朵朵烟花,好不美胜。
至入城中范言山疑惑地“咦”了一声,董白鹿才收回头去看,原来是今夜里的街道上行人寥寥。
董白鹿心下正疑惑,却听见江对岸灯火亮堂,红光四溢。
范言山忽问董白鹿:“是回客栈,还是去瞧一瞧?”。
“瞧一瞧”董白鹿咧嘴笑。
他俩踏桥过江时,董白鹿左右顾盼,见这宽宽江流的两边堤岸皆是杨柳拂堤,月光和对岸气派府邸里透出来的红光流溢在江面上,隐约可见江纹涟涟,波光点点粼粼。
下了桥,踏上几步青石台阶,然后上了青碎石铺的地面,这对岸皆是些气派的宅子,约莫三四家。
那家灯火通明的府邸便在最中。行至府邸前,抬头望见门匾上书着“张府”二字,又瞧了瞧左右悬挂的大红灯笼上皆有一个囍字,便知里面在行婚嫁之宴。
此时仍有几个人小跑着从董白鹿和范言山的身前往里去,几人还顾面相言“这张县令极是亲民,小公子娶亲这件事几乎请了全城的老百姓,也不收一分半文的礼钱……”。
董白鹿闻那几人如是说,想着他们原是要来探着县令府的,于是就拉了拉范言山的衣袖,央求他进去看一看。
范言山抬头瞧了一瞧眼前的府邸,眉头蹙了起来,有些逡巡。
他看董白鹿,淡淡道:“这府邸有些蹊跷,丝丝妖气直上九天,虽不是很强,而且,好像……”。
“怎么”董白鹿问他。
范言山没再言语,顿了一顿,道:“一会儿你走我身后!”
董白鹿用鼻子嗅一嗅,也觉着有问题。
两人小心翼翼往那府邸走,董白鹿便在后面一步步跟着他。
进入府内,拐过几道短廊。
董白鹿同范言山站在廊上,望着满院子的百姓正席座宴宴,觥筹交错。
忽然范言山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范言山掉转头。
看到是个粗衣老奴。
“二位从何处来?”老奴一面问一面引着董白鹿范言山同他往院里走。
“浪迹江湖”范言山说完,看了董白鹿一眼。
董白鹿一下会了意,亦点头应和:“浪迹江湖,浪迹江湖……”
走到一桌宴席上,老奴指着桌子一方道:“壮士姑娘,不嫌弃的话吃杯喜酒,今日是我家少爷娶亲的喜事,老爷说上门皆是客。”。
董白鹿点了一点头,遂坐好。范言山靠着董白鹿一旁坐了下来。
范言山瞧董白鹿一时拘谨,便从桌上盘里拿了块烤兔腿递给董白鹿。
董白鹿眉开眼笑道:“不想你这道士这样懂我的心!”
范言山笑而不语,突然抬手理了理董白鹿奔跑一夜被夜风吹乱了的齐刘海。
董白鹿一时候脸红,直要躲开。
羞赧地把一只兔腿下肚,董白鹿自觉餍已,连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皮饧然,只想睡过去。
抬手揉了揉眼,见着范言山正盯着她,可董白鹿轻声唤他,他却没应。
董白鹿欲再唤时,却闻见背后的席座上几个莽汗野夫与旁桌的席座上几个婆娘妇妪咸是议论三年前一桩血案。
煞有介事地窃窃私语“……听说是那人胡搅蛮缠……”“……张老头扭不过他闺女……”“……听说最后,哎,一家人都死了,至今尸体都还找不到……”,一堆人凑在一起神色悉是隐晦得很。
范言山抬手摩挲董白鹿眉头,笑着:“怎么?脸煞白煞白的,害怕了?。”
董白鹿才知道他是因为一直在偷听那些人讨论而不理董白鹿,不知怎么怄气起来,抬手一下打在他手背上。
又怕范言山看出她心里的悚然,低着头心虚的瓮声瓮气埋怨道:“叫不理我!”。
范言山却笑了笑,语气爽朗:“走,捉妖去。”。
“捉妖?!”董白鹿觉得激动,立刻又没出息的害怕起来。
却还是随着他穿廊过厅。
新房是在张府的西偏院。
董白鹿紧跟范言山的身后,只觉得阴森森风乍乍的。
这西偏院阴气着实重了些,草木荒凉,傍着墙生长的一棵大榕树,干枯若死,枝梢上没有一片叶子。
树下有一口井,走近些,竟闻到风啸声。
——
董白鹿藏在范言山的衣袖后面,眼睛从他的衣袖后慢慢探出来,见到西偏院的厢房。
一团红光从屋里流溢着,是廊上的红灯笼挂了一圈,并且每只灯笼下都系着一只铃铛。
董白鹿远远站着,细细的看,莫名觉得那铃铛与其他铃铛两样,甚至,不是铃铛。
是的,董白鹿这才意识到那一只只黑漆铜铃铛原来是一钟钟缩小了的佛钟。
风一过就蓬蓬蓬地响将起来,紧接着传来一阵一阵急促的诵经的声音。
董白鹿听了没多久,直觉得脑仁仿佛被谁掐着手心里摇,头痛欲裂。
一时身体失力,不免趔趄趄起来。
范言山见董白鹿脚步不稳当,在旁边一把搀扶住董白鹿。
然后急忙提醒董白鹿:“快捂耳朵,这是《空海引》!”
董白鹿头痛的恶心,下意识忙忙把两只手去堵住耳朵。
还不待董白鹿反应过来,只看到范言山扎出个马步,左手在胸口前打出一掌,右手蜷住,只留下直直并在一起的食指和中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过后,范言山便席地盘腿坐了下去,双手合十滴溜溜地念咒起来。
过了片时,那灯笼的猩红刺眼的光芒才熄灭,佛钟的声音也登时停下去。一时万马齐喑。
范言山眉头忽然一皱,站起身来用右手警惕地把董白鹿护向他身后。
“怎么了?”董白鹿悄声地问,似乎怕声音大一点让屋子里的鬼怪听见,“这是什么鬼?”。
还不等范言山说话,那屋子里忽然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像是把阒静的夜凭空个撕出一道口子来。
光景如此,董白鹿越发只觉悚然惊心,声音打颤问:“范言山,是什么鬼?!鬼在何处?”。
“你这小狐狸,你们青丘狐族也算仙族,怎么没教过你的‘开天眼’了吗?!”他也一面小着声音说着,一面用手拂过董白鹿的眼前。
然后指着西偏院厢房的上空,道:“喏,你看那处!”
董白鹿顺着范言山手指过去的方向看去,只见厢房上有一条极细极细的蓝色气线,直直地升上天空。
“这叫‘鬼通天’,”董白鹿侧头看见范言山也正望着那条线,他眉头越皱越深,继续说,“是一种极其凶残的修行方式,必须找到一个阴气极盛的地方,靠凡人轮回六界时的阳气通往天界,吸收六界灵气。”。
董白鹿却仍旧不解,挠了一挠头,纳罕发问:“一者阴气极盛?一者凡人轮回六界时的阳气?”。
范言山闻董白鹿言,偏过头来看着董白鹿点了一点头。
“那是什么?”董白鹿接上问道。
“自古女子阴柔,但午时三刻所出生的女子又有很强的生命里,自然轮回时比常人阳气重。”范言山极快地说着,顿了一顿,在想什么,“凡人死的一刻钟后灵魂会脱体,黑白无常会来锁灵魂让其重回六道轮回中,便是在这一刻钟内掏出凡人的心脏,为载,通天界,便可……”范言山似乎有点知道里头的鬼怪想做什么事了,脸色变得冷肃震惊,透出一种害怕。
“会怎样?”董白鹿心里也紧张起来,追问道。
“他想要瞒天过海的……借尸还魂!”范言山此时眼睛瞪大,眉头扭得僵僵的。
董白鹿听过之后,直觉得面皮子一紧,拿手向腮上一摸,汗毛直立。
“只是有一点,”范言山疑惑起来,微垂着头思考起来,“为何鬼怪会佛家禁经《空海引》?”。
“你是觉得与十五佛子有关?”董白鹿在旁边忙问道,心里却怕极了,死死拽着范言山的衣袖。
范言山却没回答董白鹿,只是猛地把头一昂,吼了一句“遭了!若是在鬼通天的过程里没人来就阻断,那么这个人便会魂飞魄散!”范言山说完,神色越发沉重。
董白鹿听说之后,便抬头去望着那条淡淡的线,发现它越来越弱。
便一面欲往屋内走一面说:“范言山,我们去救房内那个凡人好不好?!”
范言山忽然拉住董白鹿的手腕,董白鹿疑惑地回头看他。
他脸上为难的模样摇了一摇头,拿手指去指向厢房。
董白鹿扭头疑惑看去,只见黑白无常拿着铁链手铐飘了出来。
却并没有人魂魄!
董白鹿这时一心悬在救人之上,头脑却是一片空白,全然不顾什么,忽然上前去拦住了他们黑白无常两个,急切地问:“魂魄呢?!”
他俩看了董白鹿一眼,过后彼此对望,面面相觑,方惊诧道:“你是青丘狐族!来这里作甚?”。
“途径此地,见恶鬼行凶,特来一瞧”彼时范言山也从后面走来至董白鹿身后。
黑白无常听后,了然一“噢”,然后道:“两位还是离了这阴气之地罢,恐损了仙根。”
“无妨,”范言山见董白鹿救人心切,用眼神示意董白鹿不要着急,神情自若地抬头又对黑白无常两人问道:“不知二位鬼仙为何不见屋内那凡人的鬼魂?现时鬼通天之阵还未完成,原是能留下那凡人罢!”。
黑白无常听完,脸色变得难堪起来,彼此又是一阵对望,然后支吾起来。
“不知里面到底如何了?”范言山盯着他们问道。
黑白无常也很无奈,捱了好些时候,方才隐晦地对范言山与董白鹿说了些“此事关系甚大……只怕,就是我们阎王爷来了也不好办……唉,两位也莫管此事啊!不好办呐……”。
黑白无常说完便要走,董白鹿却心内不平,董白鹿只知道里头是个活生生的人命,怎可不管。
眼神央求地扯了扯范言山的衣袖,抬头时却见到白无常忽然凑到范言山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范言山面皮上登时表情杂陈,最后变成为难。
待黑白无常走后,范言山忽然为难道:“小狐狸,我们回去吧。”。
“救人啊!”董白鹿也皱起眉头来,有些不高兴。
可还不待董白鹿的话说完,房上通天那根细线突然就灰飞了。
董白鹿这时再不去顾身旁的范言山,自上前去,一把把门推开,扑面而来便是一阵浓滚滚的血腥味道。
里面的红艳艳的洞房画面猛地撞进董白鹿的眼睛,董白鹿登时觉得反胃,整个人都吓软了。
那新娘子倒在床上,她的红盖头仍旧顶在头上,却没遮住脸,脸上是阴冷青惨的脸光,眼睛瞪的很大。胸前却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心脏已经被掏掉了。
范言山这时候也看进屋子,见到里面没了动静,新娘已死,新郎却昏睡在一旁。
他连忙从董白鹿身边唰地一下跑进去,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什么药丸,便塞进了那新郎的嘴里。
董白鹿蹲在门槛前,手抓着红漆木门槛缓过来了,按着胸口抬头看进去。
然后扶着门框,站起身来,走进去一探究竟。
可是董白鹿刚一走近,突然发现那新郎一双绿光眼睛正把范言山古惑住了。
董白鹿急忙上前,一把将范言山推开了。那新郎眉心一皱,转头来死死盯着董白鹿。
董白鹿看见范言山这时候已经在一旁昏睡过去,倒不知如何应付。
可那新郎这时候却一步一步逼了上来,董白鹿在地上一滚,爬了一段,然后预备向门外跑。
当董白鹿刚跑到门口,那新郎在她身后把手一挥,那两扇镂花木门蓬地一声便撞上了,董白鹿怎么拉也打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