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浮华》柒若生

156、随心

　　“你总说你过得很好，我必要亲自来看看才放心的。”沈念昀提起裙摆在妹妹身边跟着跪下，跟着拿起纸钱放进火盆里，耸了耸泛酸的鼻尖才道：“今天是娘的忌日，我想和你一起为她祭奠。”

　　原本憋闷的心在这一刻好似被疏通了般，沈念曦偏头擦掉眼泪，扭身抱住沈念昀没有说话。

　　沈念昀回抱住妹妹，眉间浮起重重的心疼，不知是不是被火光刺到了眼睛，一时泪光闪烁，她哽咽道：“委屈你了。”

　　姐妹俩久不见面却全然不见生疏，祭拜完母亲后便携手进屋，将人都打发出去，姐妹俩关起门来说话。

　　沈念昀四处打量了下这不大的屋子，叹息道：“地方虽然小了些，好在东西都不缺，眼瞧着天就要冷了，我会遣人给你们多送几件冬衣和炭火来，免得大雪封山后人上不来，再冷着你们就不好了。”

　　沈念曦亲昵挽着姐姐的手往次间走去，摇头笑道：“姐姐放心，如今我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底下的人办事都很是尽心，早已什么都备好了。”

　　“你现在人虽在这清静之地，可对外界倒很上心，小日子过得不错嘛。”沈念昀看着妹妹不再颓丧，人也比之前精神了，心下已然觉得安慰许多。

　　沈念曦提起茶壶给姐姐倒水，摇摇头笑道：“闲着总要找点事做，再者是陶大哥他们能干，有他们帮着算账管理店铺，我就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和我没什么关系。”

　　沈念昀笑着接过热水喝了一口，“若不是你筹划有方，他们也不知如何安排，何必谦虚，看来当初娘没有白教导你。”

　　“总要做点什么的，否则闷在这山里，可不是要无聊透顶了。”沈念曦垂眸轻笑了下，又担忧看向姐姐，见姐姐眉目轻灵，肤色白嫩嫩还是如上好的美玉一般，才松了口气道：“姐姐如今在宫中境况如何？当初姐姐受害之事，可有查到线索了？”

　　当时沈念曦都气糊涂了，一经丽妃提醒她便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散在了庆妃身上，可陶陶出事后她才明白过来自己一直在被人利用，不过都是那些人的棋子而已。

　　害姐姐的人不止是庆妃，除了太后之外，定然还有别有用心的人在这其中浑水摸鱼。

　　沈念昀拍了拍妹妹的手，声音在微凉的夜色里显得平静幽深，“我一切都好，是妘良娣发觉我有身孕后把消息透露给了丽妃，丽妃又绕了一圈把消息递到了庆妃耳朵里，难为她们处心积虑的推了个替死鬼出来，也是我懈怠，终日打雁，反叫雁啄了眼，是我疏忽了。”

　　“丽妃？”沈念曦见姐姐苦笑的样子更是心疼，知道姐姐出事的时候她心里正乱，处理完庆妃后她就没再细想，也是到这儿来后她才后知后觉，奈何她已经自顾不暇，只能让姐姐自个儿去处理，却也没有想过这里面还有丽妃的手笔。

　　沈念昀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小腹，语气森然，“她不满我们将怡妃受冤的事一直拖着，所以才会如此。”

　　“她若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去，为着越王她能选择装聋作哑，凭什么我们就要毁掉自己的生活？！”沈念曦气愤的一拳打在桌上，这些人真是……无耻至极！

　　沈念昀附上妹妹捏紧的拳头，掩去心中落寞情意温柔又有力量的安慰她，“你无须生气，因为她们现在都去和庆妃作伴了，这些人既然蛇鼠一窝，也该一起下黄泉才是。”

　　“丽妃死了，那越王和越王妃那儿会不会知道什么？会不会再牵连到姐姐？”这宫里总是在死人，沈念曦已经麻木了，死人没有威胁，她倒是比较担心活人作祟。

　　“人又不是我杀的，是太后知道了丽妃曾以巫蛊之术诅咒齐王，皇后知道了妘良娣私通太医，两人犯错，太后皇后维护后宫纲纪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谁敢有异议？”沈念昀冷漠摇头，话里满是轻蔑，“他们作为丽妃的好儿子儿媳自然是要查的，可送消息的人是刘家，动手的是太后和皇后，要报仇也是找他们去，你我不过是受苦受难的可怜人罢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些闲事呢？”

　　丽妃被压着强硬服下庆妃同样毒药的时候沈念昀让叶风去欣赏了一下她的惨状，丽妃疼得满地打滚，嘴里一直嚷嚷着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太后会对她动手？

　　她可是皇子的生母！她根本没有犯错！太后怎可草菅人命！

　　只可惜她来不及为自己申冤就带着满腔绝望痛苦的死去了。

　　弥留之际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儿子来日能够查明真相，为她讨一个公道，就是不知道丽妃这回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等着往后她的儿女或是哪个好姐妹来为她打抱不平。

　　沈念昀听完后无语笑了笑便让叶风退下了，是啊，这样的大好人怎么会觉得自己错了呢，她重情重义，她小心谨慎，她伸张正义，错的都是那些伪善自私的人啊。

　　至于妘良娣嘛，只要没闹出混乱皇室血统的事情来她原本是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宫中日子无趣，自己去寻些慰藉她也能理解，可这贱人竟敢伙同奸夫对她下手，既然不想活了，那就去死好了。

　　夜沉如墨，沈念曦谨慎看了看外面，好在有叶风守着，也不怕这些话泄露，她皱着眉叹了口气，“因果轮回，都是报应。”

　　姐妹相聚没能说上几句话沈念昀便趁着夜色要赶着回去了，沈念曦自知此时不是能和姐姐畅谈的时候，姐姐今夜冒险来此已然是担着巨大风险，她虽然不舍但也只能目送姐姐离开。

　　短暂的相聚却带来了更多的落寞空虚，沈念曦的思念就像无数凌乱的丝线将她缠绕其中，总也理不清头绪，连日心中烦闷，她便也没了玩乐的心思，只在院中同寒烟几人做点杂事，一日便也就过去了。

　　夜来风声萧萧，沈念曦没有睡意，将人都遣下去后仍旧坐在书案前执笔将没画完的柿子林着墨一一点缀。

　　风声越发紧了，吹得窗扇门扉呜呜作响，连耳边也好似被风吹得冰凉，烛光下沈念曦的影子在不停晃动，她笔墨不停，只对着空旷的屋内淡声道：“既然来了，就别总是躲着了，怪吓人的。”

　　黑夜中轻微响动过后有暗影推门而入，转眼便已经在书案前站定，来人歉疚道：“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我只是担心你，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顾大哥言重了，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如你所见，我现在一切安好不是吗？”沈念曦落下最后一笔橘黄，这才放下笔看向来人，不见丝毫生疏如常笑道：“你总是这样悄悄来看望我，叫我如何担得起这份情呢，以后若再来，只管来找我喝茶便是了。”

　　顾霄有些受宠若惊，小心打量着她的脸色反复确认沈念曦说的话是否当真，巨大的欣喜就像从天而降的巨石将他击中，反而令他不知所措起来。

　　沈念曦没理会顾霄不敢置信的表情，随即又问道：“雯儿如今怎么样了？可一切顺遂吗？”

　　“她很好，那位小将军已经调来京中了，在城里置办了宅子，前些日子亲自前来下聘，雯儿过些日子便要出嫁了。”顾霄一五一十回答，轻声又道:“她很不放心你，总嚷嚷着要来见你，几次都被我劝住了，在家里担心得直哭。”

　　沈念曦无奈一笑，叹息道：“到时候我自会奉上贺礼，祝她新婚和乐，万事如意，还请顾大哥转告她，让她放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希望她能够开开心心的出嫁，和夫君恩爱相处，我虽不能亲自到场，但她若是开心，我就开心，往后若有缘分，我们总会再见面的。”

　　简短交谈几句沈念曦便也无话可说了，顾霄看着眼前愈发平静淡然如清冷明月的女子，吸引着人挪不开眼，他小心翼翼开口道：“你在这儿难免拘束，何不与他彻底断绝，离开这儿自去追寻自己的广阔天地。”

　　沈念曦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诗书给笔墨未干的画纸轻柔扇风，淡然笑道：“沈家不比从前，我已没有任性的资格，一切全凭上意安排，听闻他如今和刘侧妃出双入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想来也不会委屈心爱之人太久，我何必急这一时，去触人家的霉头。”

　　想说的话都被说完了，顾霄有些迟钝，愣了会儿才道：“你都知道了？”

　　“我的人都还在京中做生意，再者姐姐她们也时常给我递消息，京中之事我便是不想听也总能知晓一二的。”沈念曦拿起快干透的画纸给顾霄看，浅笑道：“这副柿子石榴秋实图便劳烦你帮我转交给雯儿吧，祝愿她事事如意，多子多福。”

　　顾霄仿佛还被泡在蜜罐之中，迟缓点点头道：“好。”

　　自那夜过后，顾霄没被沈念曦厌烦反倒和颜悦色，虽不亲近却如旧友一般，他便也没了那么多顾虑，时常光明正大入别院看望，与沈念曦品茶饮酒，谈天说地，赏景游玩，颇有昔日轻松愉悦之感，让顾霄愈发沉溺其中。

　　沈念曦不再刻意疏远，只当顾霄如旧日好友，也算是能有个说话的人。

　　辗转又是一年除夕到，爆竹声声辞旧岁，漫山遍野全是松软的白雪，短暂的热闹过后越发显得周遭清寒寂静。

　　寒烟捂着冰凉的耳朵从屋外挑帘进来，跺着脚道：“外头山风吹得紧，真是好冷啊。”

　　沈念曦握着暖炉歪在榻上看窗外飘着的雪花儿，叹道：“日子过得可真快，一晃眼咱们来这儿都大半年了，这会儿还真是有点想姐姐她们了。”

　　“姑娘放心，自从皇后嗓子废了后待太子妃亲近了许多，而今太子妃身体已然休养好，太子依旧宠爱，小沈大人在朝中也很尽心，深得太子信任，太子妃地位稳固如旧，无人撼动。”寒烟翻着炭盆里的芋头叹息道：“只是如今没了沈家掣肘，刘家如日中天，又手握兵权驻守边关，太子受刘家压制，皇上又不管，姑娘可是在担心这个？”

　　“皇上这几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他虽看重太子，却也明白太子不善弄权，又失了父亲这个助力，终究有些难以稳定朝局各方势力。”沈念曦不安叹了口气，皇上为了培养太子，许多事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届时处境如何可就看太子如何抉择了，“太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今朝中局势愈发紧张，刘家锋芒尽显，太子如履薄冰，各皇子蠢蠢欲动，各方权力相持不下，皇上反倒舒心顺意，依旧稳坐高台，沈念曦撑着下巴望着黑夜里打旋的雪花儿，良久才摇摇头道：“罢了，先不想这么多，我们吃饭吧。”

　　日子不咸不淡往前过，一切依旧没什么改变。

　　冰雪消融之际山里越发冷了，连沈念曦这个小院子也呜呜吹着冷风，几个人紧闭门窗，和一只大狗两只胖猫一起围着炭盆闲聊做针线活儿，一待便又是一天。

　　自入冬后沈念曦便命崔韬他们少来别院回禀事务了，天寒地冻的上山不便，而今初春依旧寒凉，她也没折腾人来回跑，反正陶显有分寸，而今许多事不需要她多说，陶显也会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