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镣铐跳舞》平阳

49、第四十九章

　　快下班了，左小娅关掉电脑，随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瞥见桌面上的一份文件，暂时不需要了，她拿过那份文件俯身打开桌子最下面的抽屉，想把它们放进去，却看见沈如放的手表寂然地躺在抽屉的一角。她的心头一阵颤然，情不自禁伸手将手表拿出来，又一次细细地看。BEM-501L-1AV，CASIO去年11月才出的新款，经典圆弧的造型，高雅十足的银白色表盘，特殊三眼设计，表盘外侧的细致格纹稳定平衡了视觉美感，真皮压竹节纹表带，引领出都会文雅的知性风格，散发着专业气质。这款表，跟他很配，她喜欢。她蜷起手，将表紧紧地握在掌心里，表身竟似还有他的体温，令她的心渐渐起了雾，模糊起来。快两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了，中间只通了一个电话，很简单的地说了几句话。此刻，这手表将她压在心底的渴望和思念扯了出来，扯成了一条线，越扯越长，不知绵延到何处去了。她不禁想起和他的相遇相识，想起那几次和他共进晚餐的时光，心中满是留恋。如果可能，她倒真的希望在一个崭新的冬日的下午她能够以一种崭新的样子重新走进他的办公室，去认识他，也让他认识。可是，可能吗？明天是该去他诊所的日子，她是如此地盼望着明天快些到来，她是渴望见他的，分分秒秒都盼着。可是她又是如此地恐惧着明天的到来，她更是害怕见他的，她不知道自己的挣扎还能坚持多久，尽管她已经很努力的在支撑了，可她明明白白地了解，她情感的天平如今只差一根稻草。那一根稻草是什么？很可能是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或者是一杯酒，一首诗，一支歌，随便什么，相干的不相干的，只要能让她的心不理智地柔软起来，她必撑不下去了。好在他并不知道，否则他只需走得更近一点，或者只需在他的办公室放一束新鲜的带着露珠的玫瑰，是的，幸亏他不知道，然而她自己知道，所以她才恐惧。

　　她紧紧握着手表，被酸酸涩涩的情绪包裹着，只觉得浑身无力，却突然听见电话铃响了，吓了一跳，抓起电话看了看，是凌霄，不禁松了一口气。
　　“喂！凌霄，有事？”
　　“我在你们公司的楼下！”
　　“啊！这么远你怎么赶过来的，下班时间才刚到呢！”
　　“提前溜了，实在太想见你了，你下来，咱们一起吃晚饭行不行？”
　　“来都来了，我能说不行吗？”
　　“那好吧，我就在大厦门口等你！”
　　“嗯，我就来！”

　　左小娅挂断电话，张开手，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表，将它轻轻地放回原处，又砰地一声用力关上抽屉，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穿上大衣拿起提包直奔楼下找凌霄去了。

　　面对眼前的美味佳肴，凌霄毫无兴趣，只一味地盯着小娅出神。小娅今天很随意地低低地扎了一个松松的发髻，两边卷曲的头发自然地垂落，贴合着她精巧细致的面庞，餐厅如惺忪睡眼般的灯光，加上她穿的那件淡蓝色小翻领绣花羊绒衫，使得她的脸看上去更加柔美了。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他简直无法相信那天在台上那个演窦尔墩的人竟然就是她，她真是太神奇了，也太神秘了，她究竟是谁呢？他觉得自己好像根本就不认识她，可又明明认识，不然怎么可能这样面对面地一起吃饭呢。
　　“你不吃饭看我做什么？”小娅见凌霄不吃饭只盯着自己发愣不禁问道。
　　“看你比吃饭有趣多了！”
　　“没饿上你三天三夜呢！”小娅撇撇嘴，样子很可爱，“快吃吧，不吃一会儿都凉了。”
　　“小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唱京剧，而且还要…..还要唱…..”
　　“唱花脸是吗？”
　　“对！唱花脸！我听苏征说京剧里花….花旦是最漂亮的，你为什么不唱花旦要去反串唱花脸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第一次看京剧我就喜欢上了花脸，以后越看越着迷。我最喜欢花脸的脸谱，你大概不知道，京剧里的花脸一个角色就有一个脸谱，没有一个是雷同的，每个脸谱都诠释着人物的性格，身份，年龄。就说《西汉演义》中的大英雄项羽吧，威风凛凛的西楚霸王，却在与刘邦的垓下之战中中了韩信的十面埋伏，爱妃虞姬在他面前自刎身亡，他没能突围，自觉愧对江东父老，在乌江自尽了。他是位悲剧人物，典型的末路英雄，所以京剧人给他设计了一副无双脸，虽然是满脸哭相，却又显出霸王的威仪。又因为他英雄命短，所以好心的京剧人在他的鼻梁上，眉子上特意勾画了三个“寿”字，真是绝妙极了。和项羽不同，《杨家将》中有一个什么时候都喜欢开玩笑的将军，叫焦赞，总是笑容满面，甚至时常和元帅杨延昭开玩笑，是一位十足的喜剧人物，所以京剧人给他设计了一副笑脸。如果你把项羽和焦赞这两幅脸谱放在一起，一个哭一个笑，不用说你就能认出他们来。还有花脸的色彩也有特别的含义，红色代表人物忠烈义勇，蓝色代表勇猛刚烈，绿色代表鲁莽豪放，白色寓意冷血，无情和狡诈，还有黄色，黄色使用是最严格的，如果不是特别凶狠，残暴，彪悍的人物是不能用的。比如曹八将中最受曹操重用的上将典韦，隋朝末年武艺超群所向披靡的宇文成都，这种令人望而生畏的人物才能用黄色。我特别喜欢花脸的脸谱，也喜欢去体验那些脸谱背后隐藏的人物的灵魂和内心，喜欢去演绎那些脸谱背后的故事。花脸演员的表演，喜怒哀乐都是极尽夸张的，所以表演起来尤其过瘾，格外的酣畅淋漓。”

　　凌霄直听得是目瞪口呆，小娅讲的那些，他只听懂了一部分，她说的那些的人物他都不知道。但是就算是不懂得中国历史，就算是不知道戏词，就算是不了解京剧，他还是被小娅入情入理，环环相扣的讲述所吸引所震撼，还是情不自禁听得入了迷。

　　“我对京剧了解得太少了，不只京剧，我对整个中国的传统文化都了解得太少了。早知道我当初真该好好学中文的！”凌霄叹息着说道。
　　“现在学也不晚！”
　　“真的？现在学也来得及？”
　　“当然来得及，学习这种事到什么时候都不晚。”
　　“那京剧我也能学吗？我不是说学唱京剧，我只要能像苏征那样懂得听懂得看就好了，特别是花脸的戏！”
　　“会的，从认识蓝脸的窦尔墩开始，你会陆续认识黑脸的包公，绿脸的单雄信，红脸的关羽等等，慢慢的你都会认识的！你会为认识它们感到兴奋的！”
　　“小娅，最让我感到兴奋的是认识了你！”他说，望着她，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知道你在我心里……”
　　“时间不早了，菜也凉了，你快点儿吃吧！吃完了我还要早点回去，晚上还要加班，有好几份合约要看呢！”关键的时候，她又像一条泥鳅一样地溜了，她总是这样，他很努力地试过很多次了，可是她比泥鳅还滑，怎么都抓不住，哪怕是一瞬间，他心里的火反却因此越烧越旺，快要焦了，他再一次感到失望，但也无奈，他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子是无法强迫的。

　　吃过晚饭，把小娅送回家后，凌霄打车回到自己的住处，在楼下的报摊买了一堆报纸。往日凌霄回到住处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可是今天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翻他买回来的那堆报纸，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地想要提高自己的中文水平。

　　“星辰中文培训班，本培训班为社会各界人士及学习者的不同程度开设多类型，多领域的中文教学，根据学生的不同程度和需求，设计编排合理的教学方案，具备完善的教学规划以及范围广泛的体系化课程，结合电视，电脑多媒体教材和网络在内的多种方式进行教学，通过多元化的教学方法，多方面的引导学生，达到学习掌握中文的目的。本培训班教师具备多元文化意识，了解中国和世界文化知识及其异同，掌握跨文化交际的基本原则，具备国际中文教师专业素质和教学水平及实际教学经验，能够帮助学习者成功学习中文，有爱心，有耐心，有责任心。”

　　差不多翻了一个小时，凌霄终于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这样一则令他满意的广告，就是它了，他自言自语地道，又忙去找地址，见报名地点后面写着：中正街138号，元和大厦19层，1918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