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句（美宣同人）》湮秋

2、my hero

　　01.
　　蒋文野告诉她，在角落里坐着的那个，叫做吴宣仪。

　　粉色的小裙子，缀着串在一起的碎钻。低着头的小女孩脸蛋粉嫩，乌黑的发缠成两条马尾辫，垂在耳垂两边。她的眼睛湿漉漉的，两只小手搁在膝盖上，紧紧的将裙子攥出几道褶。孟美岐把手里的纸飞机放下，小手摸着下巴端详了一阵，随意对蒋文野道：“这新来的，也太害羞了吧。”

　　吴宣仪是从毛毛虫班转过来的。孟美岐听人说，作为幼儿园里少有的腼腆女孩，吴宣仪在原来那个班级被人欺负的挺厉害，不知道分寸的小男生经常掀她裙子，然后和其他小朋友毫不掩饰的笑成一团，午休时间也会在她床边叽叽喳喳，连老师发下来的糖果和巧克力也会偷偷抢走。

　　后来老师发现了吴宣仪被欺负的事实，教训了那群孩子一顿，又给吴宣仪做了心理辅导，然而治标不治本，现在的小孩子又都调皮的不行，哪个班都不让人省心，老师左思右想，最终把她转到了相对“和平”的小苹果班，也就是孟美岐所在的班级。

　　根据蒋文野从老师那里传达来的意思，老师将吴宣仪转过来的目的，是希望在这个班级里比较强势又正义的小班长孟美岐和她死党蒋文野在平时能保护一下她，不受其它小朋友欺负。被这么拐着弯夸赞的孟美岐心情很不错，在蒋文野的指引下看到吴宣仪本人之后，心情更加美好了。

　　把手里的纸飞机折好最后一道，放在唇边哈了口气，孟美岐扬手一挥，纸飞机薄薄的翅膀乘着清凉的风跨越半个教室的距离，落到了吴宣仪的脚边。

　　小女孩颤颤巍巍的移动目光，落在纸飞机的机翼上，那上面好像写了什么字，她不太看得清。弯下腰捡起来一看，歪七八扭的“抬头”两个字，贯穿了两道机翼。

　　下意识抬头，那个坐在几张桌子后的女孩，正于一片春光中，笑的明媚。

　　02.
　　孟美岐最近对自己的死党蒋文野有些不满意。

　　受各种武侠电视剧的影响，孟美岐小朋友认为持强扶弱是每一个英雄都必须要做到的，所以当蒋文野提起要不要捉弄捉弄吴宣仪时，她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蒋文野一个小男生，长的虎头虎脑，身体强壮，大家都打不过他，脑子也好用，总有一些鬼点子冒出来，所以大家都以他为老大，亲切的叫他蒋大王或蒋老爷，孟美岐平时也是调皮捣蛋的货，经常和蒋文野一起祸害其他班的小朋友，恶作剧是常态，让老师颇为头疼。

　　所以蒋文野并不认为孟美岐会拒绝和自己一起掀吴宣仪裙子的计划，谁知道孟美岐这家伙忽然头硬如铁，就是不同意，两人吵的脸红脖子粗，绝交的话都说出来了，也没有人低头，最后只能不欢而散。

　　“老师不是说让我们保护她吗！”

　　“老师的话你什么时候听过！”

　　“那也不行！”

　　底线就是底线，哪怕有两块巧克力也不行。孟美岐吸着鼻子，为自己失去一个左膀难过了一会。上课铃响了，蒋文野那家伙黑着锅底脸进来，孟美岐心里一哽，赌气把自己的小板凳搬到了吴宣仪的桌子旁边，一边抹眼泪一边道：“以后我罩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吴宣仪怔了一会，被孟美岐真情实意的模样逗笑了，水波荡漾的眼睛弯起来，伸手从小黄鸭书包里拿出纸巾，叠成小方块轻轻擦去了孟美岐脸上的泪水，柔声道：“谢谢你。”

　　她的声音好像棉花糖一样，柔软中带着甜丝丝，几乎让人欲罢不能。脸上是轻柔的触感，眼前是粉团子一般的精致笑脸，孟美岐憋着哭，忽然想要认真的保护她了。

　　有了孟美岐的坐镇，班里的孩子果然都不敢拿吴宣仪怎么样，甚至毛毛虫班的人也不敢再来找事。蒋文野恨的牙痒痒，连最爱的音乐课都上不下去了。孟美岐却得意洋洋，恨不得将自己的喜悦之情昭告天下。

　　因为这特殊的心情，从来只要看书就觉得头疼的孟美岐，竟然也提笔写起了日记。

　　周五，晴
　　司（划线）饲养吴小花的100种方法：
　　阳光
　　巧克力
　　空气
　　正义的孟美岐。

　　03.
　　可能真的是有缘分，孟美岐背着新书包来到这个有些陌生的小学时，竟然会在教室里看见那个喜欢穿裙子的小女生。

　　两人身高差不多，也都粉雕玉琢的漂亮，老师便把她们安排成同桌，坐在靠窗的位置。

　　两人一落坐就吸引了不少目光，第一天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经过走廊时都注意到这两个坐在窗边的漂亮孩子，两人在一堆家长和学生的围观中如坐针毡。

　　孟美岐皱着眉头，很想站起来换个位置，然而坐在外面的吴宣仪没有起身的意思，因为紧张头压的低低的，和幼儿园时一样，两只手搁在膝盖上紧紧攥着裙子。只是她的手和幼儿园时又不太一样了，脱了一圈婴儿肥的手指变得纤细，根根白嫩，豆腐般柔软。孟美岐扁扁嘴，在桌子下握住了那只手，挑开攥住衣服的手指十指相扣，在她耳边轻声道：“还是那么没出息。”

　　吴宣仪微微歪着头，在披下来的发丝间看到孟美岐的侧脸。她坐直了身体，明明很努力却装做轻松的模样，尽力为自己挡住那些并不礼貌的目光，有光晕在她发顶旋转，女孩的脸蛋也是粉嫩嫩的，能看见被阳光柔和的细小绒毛。她明明也是小女生，肩背稚嫩柔软，却很像是，像是......

　　啊，老师曾经给她们看过的奥特曼，很像是那个。

　　My hero，英雄。

　　04.
　　与此同时一起过来的，还有心心念念掀裙子的蒋文野，这家伙的母亲和孟美岐的母亲也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所以两人就算闹掰了也不可能完全失去联系。蒋文野认定孟美岐是被迷惑了心智，所以在开学第一天就主动求和，发现这家伙依然和吴宣仪亲密无间的混在一起后，气的自己单独坐了一桌，离她们远远的。

　　小学六年简直眨眼而过，上了初中以后，三人有着短暂的分别。孟美岐和蒋文野成绩差一点，上了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中学，吴宣仪则以年级第一的成绩直接考上了全城最好的初中。两个初中之间相隔甚远，好在家里给买了电话，倒不至于完全失去联系。

　　吴宣仪给孟美岐准备的生日礼物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就像这一次，她在电话里说：“我这次给你的生日礼物，是帮你补习，快要中考了不是吗，其实你很聪明，只要努力一点，就可以上一所很不错的高中。”

　　孟美岐一开始没觉得这有多重要：“我上不上好高中都无所谓啊，我可不像你，有那么大志向。”

　　吴宣仪却坚持：“这和志向没什么关系，如果你以后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争取时，学习是最简单最方便的一条路。”

　　彼时她家里买了一台新电脑，蒋文野每天都来这里和她一起打游戏，闷热的夏天里两人窝进空调房，一人抱着半块西瓜，喝着冰凉冰凉的柠檬水，日子过的非常惬意。所以那时的她并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需要争取的东西。

　　我明明什么都有了，还缺什么呢？

　　孟美岐想。

　　05.
　　日子就这么简简单单过着，有一天蒋文野忽然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对孟美岐说：“你有没有觉得......吴宣仪，是越来越好看了。”

　　因为这一问，孟美岐放在她外表上的目光便多了起来，随着年岁渐长，吴宣仪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曾经水蜜桃一样柔滑的脸蛋成长为玉瓷般的嫩白，她很少再穿小时候那种粉色长裙，换上了最普通的海蓝色校服，美貌却依然不可遮挡，引人注目。

　　然而变化更大的，却是她的性格。

　　很久之前，孟美岐就发现吴宣仪身上有和她长相完全不相符的性格，例如她大部分时间看起来都是十分害羞的模样，可在稍微熟悉的人面前，就会揭开自己本性一角，活跃，搞怪，坚韧，四次元，语出惊人。

　　她的温柔也逐渐从猫儿一样的笑眼里渗出，如春日暖阳般无差别的温暖着每一个尝试靠近她的人。只有亲近如孟美岐也能察觉她温柔之下的严厉，可她所有的严厉永远只对着自己，不管是学习还是其他方面。她已经很少哭泣，甚至在面临伤害时也学会波澜不惊的勾起笑意。也学会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偶尔会露出搞怪的表情来逗笑大家。她永远满怀一颗毫无杂质的真心，真诚的为朋友的开心而开心，为朋友的难过而伤心不已。

　　蒋文野这个一心想欺负吴宣仪的家伙，都注意到这些变化了，更别提别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情书占满的桌洞，不知来自于谁的玫瑰花束，时时刻刻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惊艳目光，都在印证蒋文野所说的，吴宣仪，是越来越好看了，也变得越来越吸引人。

　　虽然孟美岐的人气只高不低，她却一点都不开心。

　　孟美岐从小就被妈妈教育，不能自私，有好的东西要和朋友们分享，可当她看到脱去了青涩与害羞的吴宣仪和其他人相谈甚欢时，她没办法像分享玩具一样做到心如止水，她不愿吴宣仪和其他人太过相熟，这样的情绪几乎让她心神不宁，也成了她怀疑自己的难言之隐。

　　她们两人都喜欢看电视剧，作业写完了闲的没事的时候，吴宣仪便会来到孟美岐家里一起看电视，这个时候蒋文野也会蹭过来，从前凶巴巴皮的要命的小男孩也逐渐长大了，不再吵吵闹闹，变得沉稳许多，纯净的眸子里在看向吴宣仪时也开始有了不一样的颜色。

　　孟美岐也有所察觉，她却并不知道那代表什么。

　　BGM：Buddhists—小瀬村晶

　　06.
　　最终还是听了她的话，初三整整一年踏实学习，就像吴宣仪那天在电话里所说的，她并不笨，在付出十分努力之后也如愿和吴宣仪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她听到消息时，开心的在电话里不停说恭喜。孟美岐站在阳台上喝着柠檬汁，一边警告蒋文野不要抢自己电话，一边试探性的问起吴宣仪暑假有没有什么安排。

　　“虽然庆祝的话当面说更有诚意，但是我确实没时间了，我妈妈爸爸要带我去海边，然后还要去见一下亲戚，所以可能一整个暑假都不在。”

　　孟美岐难以消化这排山倒海的失落，只觉得口中的柠檬汁酸涩无比。

　　一整个暑假吴宣仪都不在，以往三人一起消磨时间的游戏也不再有趣，还好她忙忙碌碌之下并没有忘记每天晚上和孟美岐通信，这几乎定时的通话时间成了孟美岐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她会说海边的风很大，海水一点都不干净，不像书上写的那样。她说这边的烤鱿鱼非常好吃，有机会一定会给她带一点回来，也说起让人无语的亲戚，那么假惺惺却还是要陪着笑脸和她们说话，还畅想开学后的事情，甚至谈到以后想上的大学。

　　她所考虑的，总比自己要远许多。

　　高一开学时，重新见到吴宣仪的感觉是很复杂的，像是绕了很大一圈回到原地，或者说找回了某种丢失已久的东西。

　　说是为了锻练自己的能力，所以竞选了班长。当吴宣仪双眸发亮的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孟美岐才终于弄清了那一直盘旋在自己心底无法理解的感受，其实很简单，两个字就可以概括。

　　思念。

　　没有长时间分别，却不知何时生出了这么强烈的思念。

　　有一回晚自习停电，黑暗瞬间降临，就在身边不远之处的女孩呼吸分明，无意间相触的手肘是凉滑温润的触感，在那肌肤相贴的一瞬间激起涟漪，黑暗中无法看见那人的眼神，却能在悉悉索索的声响中听到自己清晰有力的心跳。

　　被蒙蔽的视觉加深了其它感觉，那轻轻巧巧的一触在孟美岐心中无限放大，似乎真的从无法安生的心跳里生出不存在的第六感，如丝线一样控制着她的呼吸动作。她不知何时慢慢伸出了手，在纹理粗糙的木桌表面摸索过去，摸到钢笔，摸到橡皮，摸到让人心脏停跳的校服一角，就在即将能触到那人时，老师忽然走了进来，让她瞬间惊醒，收回了手。

　　老师说，刚才去调试电路的工人师傅说一时半会修不好，所以这段时间大家自由活动。现在出去的话有些不安全，大家有什么想玩的，这会可以在教室里玩。

　　难得的休息时间，大家都很兴奋，有人提议：“捉迷藏吧！”

　　有人问：“这黑不溜秋的怎么捉！”

　　那人回：“我这里正好有块黑布，能把眼睛遮上！其他人找好位置后就不许动，等着鬼一点点去找，行不行！”

　　大家纷纷夸赞这个想法非常好，时间宝贵，立刻开始游戏，说到谁当鬼时，都不约而同的指向了他们的新班长吴宣仪。没有任何怨言的从同学手里接过黑布，吴宣仪笑道：“那你们要好好藏，我找人可是很厉害的。”

　　一阵桌椅搬动声响后，教室里又安静下来。吴宣仪扶了扶面前的桌子，站稳，将黑布系在眼前，轻声道：“那我来找了，你们都不许动哦。”

　　黑暗里有人低低笑了一声，又迅速被人捂住嘴。在这种情况下暴露位置可是很危险的。孟美岐也蹲在其中一个角落，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漏出一线月光，落在吴宣仪黑布下挺直的鼻梁和轻轻抿着的嘴唇上。被蒙住眼睛后走路并不方便，她慢慢扶着桌椅前进，却还是不小心磕到了膝盖，她并没有出声，教室里也并不明亮，孟美岐却看的一清二楚。

　　明明说好了不许动，却还是有人在快要被捉到时小心翼翼的挪开位置，就这么一会吴宣仪不知道碰到了多少次桌子，她脸上却还是挂着轻柔的笑，继续努力的找下去。孟美岐有些不忍心，慢慢转移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拉着椅子在地上轻轻摩擦。

　　吴宣仪果然听到了这声音，转变了方向向这边走来。

　　本来只想让吴宣仪快点找到一个人，可当距离越来越近时，方才灯光熄灭的那一瞬间相触后引起的奇特感情，又在越来越快的心跳里浮现。

　　吴宣仪终于走到她面前，冰凉的手指搭在孟美岐肩头。

　　孟美岐知道她开心时会挑起一边眉毛，黑布下的眼睛估计也弯成了两弯月牙，想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抬起身，在她耳边轻道：“你找到我了。”

　　吴宣仪蹲下身子，也学孟美岐一样与她耳语：“是你指引我来的。”

　　是你指引我来的，孟美岐在心中默念着。

　　孟美岐并不理解灯光熄灭时那一下轻轻的触碰为什么会让自己心神紊乱。她们一起长大，经常有肢体接触，甚至也睡在一起过，却从未让孟美岐心中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可孟美岐渐渐明白了，已经到了会动心的年龄，一颗颗在青春期躁动不已的心灵大多被情感牵引，孟美岐忽然读懂了蒋文野看向吴宣仪的目光，那是最简单最纯粹的感情，而就在这一瞬间，她也读懂了自己这段时间所有的魂不守舍，以及盘旋于心底的难言之隐。

　　我这段时间里所有的心神不宁，原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孟美岐抬起一只手慢慢抚上吴宣仪的后脑，带起一股力量让她靠近自己，连带着紊乱的呼吸一起，在一线柔和的月色中凝望她沉静的面容，在她轻轻翁动的嘴唇上留下一吻。所有声音止息，空气中的细小浮沉也安安静静，孟美岐过分沉溺于柔软，忘记这一瞬间的黑暗是暂时的，也无法思考自己身处何处，将会面临什么问题。

　　灯光亮起，所有一切重新归为明亮，下意识拉开距离，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喧哗，大家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的骂骂咧咧，失望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让孟美岐反应过来，她难以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后悔痛苦如海啸般将所有情绪淹没，她抬起微颤的双手，帮吴宣仪解开那片蒙在眼前的黑布，却无论如何不敢对上她的双眼。

　　有人笑道：“班长你不行啊，就抓到一个人啊！”

　　“对啊对啊，一开始吹牛的人是谁，是谁说自己找人很厉害的！”

　　“就是，你这样可不够啊班长！”

　　孟美岐脸色苍白，仓皇之下想要逃走，吴宣仪却忽然道：“足够了。”

　　下意识回头，却正对上吴宣仪的双眸，那双眼里没有孟美岐所恐惧看到的嫌恶或反感，只有一片温柔沉静。

　　“能找到她，已经足够了。”

　　我这段时间里所有的心神不宁，都没什么特殊的原因。

　　我只是对你动心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