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她臣服》萌堂

15、在乎

　　顾竟成一曲唱罢，一向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club却异常安静。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沉浸在这能撕裂人心的歌声中。

　　隔了那么半分钟以后，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谁说他过气了？我看他伤了腿之后，积淀几年，曲风反而更丰满了。”凌嫣身后，两位同样是艺人开发部的经纪人在小声交谈：“很多年前，《救赎》就把我惊艳到了。没想到同一首歌，他还能唱出新东西。”

　　“他这就是彻底把过气的传言给击碎了。如果他的腿能康复，没多久说不定就能超过自己原来的成就。”

　　“说的是。反正在股东面前，这就算一战成名了。”三十出头的经纪人抬高声调：“凌嫣小姐，干得不错。”

　　凌嫣回过头，见两位前辈都朝她举杯，也腼腆地弓了弓身子。

　　台上，顾竟成低头谢幕，拄着文明棍，转身要下台。可就在此时，忽然有个嘻哈打扮的浮夸男孩拿着话筒从舞台下走了上来，挡住他的去路。

　　这个男孩就是刚才跟陈荷低语，说顾竟成过气的那一位。

　　凌嫣是在经纪人群里听说他的。他的名字叫吴晋，是个新晋Rapper，以一段尖锐的freestyle成名，很受年轻人的追捧。他穿着宽大的T恤，□□肥大的工装裤，踩着一双板鞋，挑衅般地直视着顾竟成，然后高高举起了话筒。

　　他的追随者们立刻沸腾起来。

　　紧接着，吴晋放下手臂，用食指直直地指向凌嫣，一开口，就来了一段说唱：“呦，凌嫣小姐，听说你入组凭着面子，三年不见影子，还要别人独守空闺，规矩真有意思。”

　　一段愚蠢的rap腔，他是站在陈荷的角度抨击她呢。

　　抨击她成了植物人，沉睡三年，还要求陈荷不出轨，为她守身如玉。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露骨的批判让舞台下方瞬间一片哗然。大家直直地顺着他的手指望向凌嫣，就连陈荷也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

　　凌嫣身后，两个经纪人再次低语起来。

　　“后生可畏啊，敢在这么多股东面前挑事儿撕逼。吴晋脑子进屎了？他以为他是在站队帮陈荷，其实是害了他呦。”

　　“其实不尽然。听说今晚第一个出场的本来应该是吴晋，现在让顾竟成顶了，吴晋在股东面前露脸的机会大打折扣。所以他才想出这招。说不定还真有好这一口的，以后董事会上投他一票，他就成盛唐一哥了。”

　　“那这么说，吴晋还是让陈荷给利用了？现在就看顾竟成怎么回应了。”

　　“都说顾竟成伤了腿以后得了躁郁症，脾气阴晴不定，还凶神恶煞的。看着吧。”

　　可还没等顾竟成说话，吴晋又收回右手，将矛头直指顾竟成，一开口，依然是说唱腔：“我说盛唐是个王朝，你别想在这招摇，签约又能怎样，跛脚能跳多高？”

　　言罢，他还低下头，用手里的话筒敲了敲顾竟成的拐杖。咚咚声伴随着刺耳的话筒声横扫而过。

　　这不是挑衅，这已经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层面了。

　　事情越闹越难看，几个保安得了总策划的命令，上前想把吴晋拉下来。他们前脚刚迈上舞台，后脚却看到顾竟成将拐杖往旁边一丢，突然上前一步揪住吴晋的衣领，推着他将他逼到悬空舞台的边缘，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舞台外。

　　这一幕就发生在刹那间，股东们吓傻了，场下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顾竟成单手抓着吴晋，将他又往外推了几寸。就此，吴晋的双脚都微微离开了地面。舞台至少五米高，如果这时候顾竟成松手，就是半条命。

　　几个保安又赶紧跑下舞台去找垫子，顺便疏散台下舞池里的人们——万一吴晋掉下来，不能再砸死俩人陪葬。

　　吴晋此时早就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死死抱住顾竟成的胳膊，一张小脸吓得刷白。

　　“跟她道歉。”

　　顾竟成充满磁性的声音自话筒低低传来。

　　吴晋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低头认怂：“对、对不起。”

　　顾竟成非但没有松手，反而逼他逼得更紧。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跟我的经纪人道歉。”

　　摄影师仍在工作，舞台上的一幕清晰地投映在大屏幕上。一整个屋子的人都看到吴晋吓得闭紧双眼，冷汗直流：“凌嫣小姐，对不起！”

　　顾竟成后退一步，这才收手把他放了下来。

　　所有人总算跟着松了一口气。

　　顾竟成弯下腰，镇定自若地把凌嫣买给他的文明棍捡了起来，然后走到吴晋身边，眼神轻飘飘落在他脸上：“斗歌是你们这个圈的习惯。这种开战的方法，出了圈就像小学生打架，贻笑大方。如果你真想开战，就拿出点本事，我奉陪。就算跛着一条腿，照样能把你从开场的位置给顶下来。也照样，能把你打趴下。”

　　他的语气出奇冷静，说出口的话也有理有据，颇有逻辑，一点都不像是“躁郁症”发作。

　　他只是在告诉所有人，不要挑战他的底线。

　　在“先兵后礼”的铁腕下，观众们纷纷议论起来，说的最多的，就是吴晋“罪有应得”。

　　然而，凌嫣看得清清楚楚，虽然舆论是倒向顾竟成的，但在他走下台时，仍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地，惊恐地让出一条路来。

　　凌嫣抿了抿唇，跑下楼去找他。

　　几米外，顾竟成冷着脸拆下耳返，脱掉外套，步速很快地往更衣室走。

　　“顾竟成。”身后传来她清凌凌的声音。

　　他的上身微微僵了僵，却没回过头来，更没有停下脚步。

　　凌嫣不生气，只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孤独。她哒哒哒地跑到他身旁：“怎么不理我呀？”

　　顾竟成这才停下步子，略带僵硬地转过身，眼角眉梢带着三分冷意，七分自责：“以后我会控制脾气。不让你……”

　　“你说什么呐？”凌嫣轻声打断，柔柔的声线如三月春风，扫尽初秋的肃杀：“你帮了我呀。”

　　顾竟成绷紧的双唇轻轻张开。

　　凌嫣侧过身子，低头望向他的右膝：“我是来看看你的腿的。怎么样，疼吗？”

　　“你……”顾竟成握紧文明棍的指节泛了白。

　　“你刚刚也说了，我可是你的经纪人啊。时时刻刻关心你的腿伤，难道不是一个称职的经纪人必须要做的事情吗？”凌嫣横跨一步挡在他身前：“疼不疼啊？”

　　顾竟成哑然。许久，才轻轻摇头。

　　签约前，他曾经霸道地要求她，如果做经纪人，手底下只能签他这一个艺人。事实上，那时候他还存着一分让她知难而退的心，希望她能主动放弃，不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可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想都没想就点了头。他戏谑，她却报以十二分的坚定和真诚。

　　虽然有这样的约定，他也没打算真的这样要求她——毕竟他只是个瘸子，是个不称职的歌手。她若想在盛唐有立足之地，手下还是需要有优秀又能打的歌手。

　　方才，他说的是“跟我的经纪人道歉”，而不是“跟凌嫣道歉”，因为他不想传出绯闻。他不愿意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因他而败坏了名声。

　　然而，凌嫣什么都不知道。她为了他这话，兴奋又自豪。仿佛他故意说来避嫌的话，只是是对她称职的一种肯定。

　　此时，凌嫣眉眼温柔，很乖巧地点头：“不疼就好。一会儿换了衣服你想去哪？是在这里看演出，还是我们找个地方吃东西？”

　　心里那堵高高的墙轰然崩塌。在这一瞬间，顾竟成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弯弯的眼，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就能游刃有余地做到，不再理会任何人的眼光。

　　嘲笑的也好，同情的也好，惧怕的也好，他通通都不在乎。

　　但今天他才发现，他好像开始在乎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感受。

　　可他呢，不过是她少女心事里，盲目崇拜的对象罢了。

　　如果有一天，她真正地了解他的腿伤，了解了他的过去、他的家庭、他不堪的一切，还愿意这样掏心掏肺地帮他吗？

　　空气中，蔓延起了甜蜜又苦涩的味道。

　　顾竟成到更衣室去换衣服，凌嫣坐在门外等他。

　　没过多久，盛唐艺人开发部的微信群里，聂妍发了一条消息：【艺人吴晋的行为严重影响公司名誉，雪藏两个月，下不为例。】

　　大概因为这次演出只是内部狂欢，在场的都是盛唐的人，没有谁愿意这段冲突被抖落到网上去，影响了公司的名誉。所以吴晋才被雪藏了两个月，顾竟成也没受到处罚。

　　凌嫣咬了咬下唇，把手机收进提包里。

　　不远处，同样看到了这条消息的陈荷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到凌嫣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眸光逐渐凌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