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Your唯

6、第 6 章

　　年三十，宫中张灯结彩，大摆宴席。

　　这是永兴帝登基第一年的年夜，自然要大办精办，方不落新君脸面。

　　夜里百官齐集，女眷们也会出席，沈无疾反倒不像平日里那样总着大红的衣帽穗子，他换上一身水绿色的锦服，连并冠子上的缨须都换了绿色的，取“绿叶配红花”的道理。

　　一众同僚自是赞沈无疾气度非凡，簇拥着他出了司礼监，一路说着趣话，直到了御花园外，宦奴踩着雪跑来向各位大太监一一问礼，终了，对沈无疾道：“贵人们逐渐入园，只是皇上那儿得您去请才好。”

　　“还有半个时辰，过会儿再去请皇上。诸位先去陪各位大人说说话吧。”沈无疾道。

　　大太监们点点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托曹国忠的福，朝野上下一度对宦官恨之入骨，好在最后扳倒曹国忠一役中沈无疾出了极大的力，这才力挽狂澜，救了这些不相干的宦官们一命。

　　只是到底关系微妙，双方都在相互试探。

　　沈无疾没走两步便停下来，热情笑道：“嘉王，喻阁老，君太尉，新年好哇。”

　　迎面而来的正是先帝的侄子嘉王、内阁首辅喻怀良与太尉君亓。

　　前两位不论，第三位君太尉，他有一个族侄君若广，为太学学监。

　　洛金玉因与君若广等人结仇而蒙冤入狱，若说此事与君太尉毫无干系，沈无疾不相信。

　　“沈公公，新年好。”
　　这三位亦是亲热地朝沈无疾说着话。

　　嘉王与永兴帝同龄，亦是二十八岁。他乃是俏皮性子、爱热闹的人，此时朝沈无疾眨了眨眼，揶揄道：“公公这个年，想必过得比往年如意。”

　　君太尉问：“王爷为何有此一言？”

　　沈无疾也作洗耳恭听状。

　　喻首辅年岁老，不若后生活泼，有些迟疑地望过去。

　　嘉王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得意一笑，压低声音道：“公公还在这装样儿呢，本王可听说了，那洛子石前些日子出了狱，进了公公府中，再没出来过。”

　　喻首辅努力凑着耳朵听了，茫然地露出“老叟不知道这是谁，也不明白你们是个什么意思”的模样。

　　君太尉捋须一笑，但也没说话。

　　沈无疾作出不屑模样，道：“哼，那姓洛的，大过年的，给咱家添晦气呢。”

　　“得了吧，沈无疾，跟我们这儿还装，好似满大京城谁不晓得你对人家洛大才子一片痴心、求而不得的事儿。”嘉王笑道。

　　沈无疾面露些许尴尬，欲言又止，好似被拆穿了说不得的心事。

　　“不丢人的，没事儿。”嘉王宽慰他，“你这还是出了名的读书人呢，掉你个脸面不是应当的吗？本王前些时日捧个勾栏小倌儿还被甩脸子呢，本王不也看得开？”

　　沈无疾：“……”

　　嘉王那是看得“过开”了，他原定王妃于婚前和穷家表哥私奔，不得不谎称王妃急病而逝，捧了个牌位过门；不多久，爱妾与王府侍卫有染得孕，不得不暗中打死，谎称又是急病而逝。

　　如今他看开了，不爱女子，改宠小倌。却不料，金也送了，银也送了，到头来，小倌跪着哭着，说自个儿心不甘情不愿，是被卖进来的，死也接受不了男子……

　　嘉王见沈无疾不说话，继续劝慰：“洛子石如今无处可去，落得你手里，还不听凭你的拿捏？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大好的机会啊。”

　　沈无疾尚未说话，君太尉便笑道：“王爷此言差矣，沈公公一看便是怜香惜玉之人，何况，他与洛才子又哪来的仇怨，不过只有久求不得罢了。”

　　喻首辅左看看右看看，此时才听明白了似的，混混沌沌的，突然问：“沈公公要成亲了？”

　　其余三人：“……”

　　喻首辅这些年来日渐如此，总是驴唇不对马嘴，也不知他都听了些什么进去。

　　喻首辅倒是喜气洋洋，朝沈无疾道：“恭喜沈公公！是哪家的闺女？”

　　嘉王有心添乱，贴着喻首辅的耳朵大声道：“阁老，不是哪家的闺女，是太学的那个洛子石！”

　　喻首辅一听，愣了愣，迷茫地问：“洛子石……听名儿，是个男的啊。”

　　嘉王道：“就是个男的，可阁老总不能不让人有龙阳之好啊。”

　　喻首辅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倒也是。”又认真地朝沈无疾道，“可这男子，生不了孩子啊！”

　　沈无疾的笑容有些僵硬。

　　莫说洛金玉是男是女，便是给他沈无疾百八十个女子，他也不能让一人生出个孩子来！

　　嘉王与君太尉忙拉着喻首辅道：“阁老，时候不早，进园了。”

　　沈无疾含笑道：“无疾便先去请皇上了。”

　　嘉王摆摆手，赶紧和君太尉一左一右地架着喻首辅往御花园里走。

　　他们离沈无疾远些，又议论起来。

　　“我听说，洛子石出了狱，自个儿往沈无疾府里去的，沈无疾还不要他，他在大门口上站了一天，冻晕了，这才进的府。本王怎么就没看懂这俩人呢。”嘉王思索道。

　　君太尉低声道：“听说他出事后，是沈公公帮他娘收的尸。读书人总满口仁义恩情，得谢谢恩人。”

　　“这一谢，空口白牙的说总没意思，得以身相许吧。”嘉王嘿嘿地笑了两声，挤眉弄眼道，“怪不得沈无疾这几日瞧着走路都轻快些，你猜他得手了没。”

　　君太尉笑道：“王爷看得细，我倒是没看出什么差别来。只是，沈公公……”

　　他别有意味地看着嘉王。

　　嘉王会意，与君太尉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刚要说话，就听得沉默了一会儿的喻首辅道：“沈公公，不是太监吗？”

　　嘉王与君太尉：“……”

　　您老可算想起来这回事儿了？

　　喻首辅微微皱着眉，琢磨着道：“那他娶妻，怎么圆房啊？”

　　嘉王与君太尉：“……”

　　片刻过后，嘉王道：“阁老，有门槛，别跌了。”

　　君太尉道：“阁老，抬脚。”

　　喻首辅乖巧地抬脚，被他俩搀进了园中，立刻有其他官员上前来贺新年，一时间便忘了继续思索沈公公如何圆房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