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娇纵》梦华荣

36、三六

　　三六

　　杭城在国内都有知名度，能排得上购买力名次的最繁华的商业街是许星河叔叔许朝名下的产业，这个产业本要交给许星河，而许星河拒绝了。

　　关于许家的纠葛、许星河自己的事业，许星河一向极少向我提及，我知之甚少。公众场合说出这些话的许朝的意图难以揣测，所以我不知该怎么继续聊下去。

　　幸而电梯适时停下，我向许朝告别。

　　再次进入传媒公司，我被工作人员告知许星河已进了摄影棚。工作人员引我到摄影棚外，隔着百叶窗的缝隙看许星河接受访谈。

　　这个访谈许星河接受的很临时，因此我对这个采访一知半解，只知道发出邀约的是财经类权威媒体。

　　如今看来，这是个颇为严肃、颇讲究深度的二人面对面访谈。

　　灰白丝绒的幕布前只有两个线条简单，带了冷色金属元素的黑色皮质沙发椅。沙发椅斜对布置，方便许星河和主持人面对面聊天。

　　许星河未采纳我晨时的建议，规矩地穿着西服，坐姿倒不拘谨。他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偶尔拿戴着戒指的无名指轻叩沙发椅子，闲适自在。

　　采访许星河的主持人是个中年女人，短发利落，身着灰白西服套装，戴着一幅金丝边眼镜，气质有种高深的严谨。

　　许星河不知说了什么，主持人竟然莞尔一笑。就在这时，许星河一边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一边起身往布景外走。

　　“我侄儿可真帅气——”身旁传来许朝的声音。

　　我转过头，许朝对我挑眉：“我说的对吧？你老公真帅。”

　　我还没说话，明显是陪同许朝而来的一行人附和谄笑，其中还有曾在公司和我擦肩而过的被工作人员唤老总的冷面女郎。

　　经工作人员解释，我了解到许星河采访是进入了中场休息时间，所以他才起身。为了避免会面，冷面女郎热情地将我们引到了一个装潢精良的房间，亲自为我们沏上热茶，添上甜点和水果。

　　许朝问我想要喝什么，我说喝茶就好。许朝对冷面女郎说要喝黑咖啡，在冷面女郎出门时，他又出声让她把门关上，理所当然提要求的样子像是在自家。

　　见我朝他看，温和地对我笑着说：“这是我爱人的公司。”

　　爱人？网络上有“黄金单身汉”称号的许朝竟然已经结婚了。也对，许朝都三十多岁了，这个年纪结婚也正常。婚姻本是隐私，不足为外人道。

　　“刚才那个秦总……”
　　“她不是，就是个小兵。”
　　“噢，星河的采访是您给安排的吗？”我无法克制我的直白。

　　许朝回答：“是我爱人安排的，我也是见到你才反应过来。难怪支使我过来收租，原来是要给我一个惊喜。我爱人对我说这小子约了好几次没约上，昨天半夜突然就答应了。”

　　我忐忑不定，这对许星河似乎不利。许朝背后竟还有个厉害的女人？许朝已经组建了家庭的话，是不是已有了孩子？

　　“小小，这事星河不知道，你帮我保密，否则他又要抵触我了。”许朝微微仰头，叹了口气说：“算了，知道就知道吧。”

　　“听起来您太太很关心您？”我斟酌言语，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

　　“我太太……”许朝莫名奇妙的笑了下，接着说：“我爱人的确是关心我，就爱帮我操心。她也是怕我太孤独了，毕竟我们膝下没有子女。”

　　“你们是丁克？”许朝坚持以爱人称呼他的太太，他一定很爱她。

　　“不是，我们不能生而已。”许朝着给我斟茶：“婚姻最重要的是夫妻关系，不是亲子关系。爱人最重要，小孩有也行，没有也无所谓。”

　　我双手握着茶杯，极力维持淡定，心中早已激起惊涛骇浪。原来是因为无法生育，所以许朝只有指望侄儿继承家业。这样的话，许朝对许星河一直采取的主动热情的态度就能说得通了。

　　难怪许星河说，许朝不会对他面慈心黑。

　　茶杯磕在桌上发出“砰”的响声，我慌忙用言语掩饰情绪：“您的这番话，星河哥哥也对我说过。”

　　许朝哭笑不得：“他才多大年纪，就有这样的感悟。”

　　叩门声响起，许朝说了声请进，冷面女郎带着咖啡进门。她给我和许朝各都带了一杯黑咖啡，殷勤地说闻言我爱喝，所以也给我带了。我礼貌道谢，心里不太情愿的接过。

　　“你也喜欢黑咖啡？”
　　“……他喜欢，我常见他喝，就时不时买来尝尝。”
　　“是吗？”许朝那双瑞凤眼神采飞扬：“我们叔侄两可真像。”

　　望着这张和许星河极为相似的脸，一个荒唐的念头闯入我脑海：许朝该不会实际上是许星河父亲吧？因为愧于面对许星河母子，又结了婚，才假意称自己是许星河的叔叔。可许朝才三十出头，和许星河相差十岁不到……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许朝说：“星河父亲和我虽然不是孪生兄弟，但是我和他长得很像，很多生活习性一样。星河是哥哥的儿子，自然也像我。”

　　我笑：“看来许家人的基因还挺强悍，家里其他亲人是不是也都长得很像？”

　　许朝叹口气：“许家人丁单薄，没有什么亲戚。星河的爷爷有哥哥妹妹，星河的奶奶有弟弟和妹妹，他们在世时，尚能勉强维持亲戚间的体面。过世之后，星河父亲撕去了这体面，也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不过哥哥这样做，也是事出有因。你别看我们许家现在这么风光，曾经也树倒猢狲散过。”

　　“噢？是什么时候？”我低头喝茶。听起来许朝很维护许星河父亲，喊哥哥的时候，语带亲昵。

　　“星河出生的那年，星河的爷爷——也就是我父亲被商业竞争对手诬告入狱，我哥哥从云县赶回去为父亲的事周旋。亲戚们欺负他太年轻又没有顶过公司里的事，也欺负我年幼，以救父亲为威胁瓜分了公司为数不多的资产。我父亲出狱后就病重，过了没两年就过世了，我母亲随之而去，我哥哥花了好长一段时间为家里撑起一片天，因此也错过了和星河母亲修复感情的机会。”

　　“商场如战场，很多时候和能力无关，是仗着人多势众才能赢。个人再能耐也精力有限，孤军奋战，最终只能落得早早病逝的下场。”

　　说到这儿，许星河长吁短叹。很显然，他嘴中早早病逝的那个人便是许星河父亲，看来许星河父亲是个“工作狂”。推父及子，我对许星河的健康状况升起隐隐的担忧。

　　许朝话锋一转：“其实星河上小学的年纪，我哥哥有回去找过星河母亲。那会儿我刚到美国上大学，本以为哥哥会多陪我几天，没想到他立时就回去了，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我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想想当时也是很不懂事。”

　　许朝回忆起过去，扶额道：“直到他病重，我才知道他是去找星河母亲了。”

　　我愣住：“他们见面了吗？”
　　许朝点头又摇头：“见面了，人却没能带走。”当然没能带走，那时许星河母亲多半已经结婚甚至生了女儿。

　　我问：“他知道了星河哥哥的存在吗？”
　　许朝摇头：“他去的那次，没有任何人告诉他星河的存在。”

　　我沉默。

　　“星河母亲在云市和他见了一面，她手里抱着个半岁的小女婴，身边坐着看起来很贴心的丈夫。我哥哥顿时明白，星河母亲已经结婚了。哥哥没有放弃，他还是认为星河母亲过得不好。因为他们一家三口虽然看起来很和睦，但是星河母亲十分憔悴。”

　　“我哥哥同她那时的丈夫私下谈话，要以重金让她丈夫放手，她丈夫竟然同意了。星河母亲很生气，他执意如此，对星河母亲保证自己可以把她的孩子视如己出。”

　　许朝摇着头苦笑：“我听我哥哥说时，头一次发现我这个记忆深处成熟稳重的哥哥简直是偏执又天真。”

　　“他最后还是没能把她带出那个穷乡僻壤，自己回来了。”我低声问：“他有没有想过，他若没将星河母亲带走，会给她造成不小的麻烦，甚至是灾难？”

　　“他当然想过，所以他积极打点关系，安排安保，当机立断将星河母亲和星河妹妹留在云市。他软硬兼施，让他现任丈夫同意和星河母亲分开。他也哄好了从云县来到云市，对他连打带骂的星河外婆。他还查到星河母亲只是事实婚姻，尚未领取结婚证。星河母亲终于松动，他欣喜若狂。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眼看曙光在望——”

　　许朝面前苦涩的黑咖啡在陡然急速的搅拌下起了层层涟漪。

　　我抬起眼，许朝脸上浮现出费解的表情：“让我哥哥没想到的是瞬间让希望熄灭的却是星河的外婆——那个他一直认为的最为开放的，本就出生于大城市的下乡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