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五零 ...

  •   五零

      云县的三伏天暴雨如注,空气裹住了雨水,黏稠而湿热。
      雨越下越大,阴沉的天际瘴气弥漫,黑雾四起。

      这里不是地狱,却比地狱更似地狱。

      无家可归的我恐惧地大口喘气,死死抓住风雨飘摇中唯一能庇护我的大伞。

      倏地,天外来了一阵飓风,大伞从我手中挣脱,骤然卷入天空。我向天空望去,隔着雨幕的远处竟有绚丽的彩虹。

      大伞是朝着彩虹的方向去了。

      我抱着头,四处寻找庇护所。山路边有许多亮了灯的家,因为畏惧风雨,无一个肯为我开门。

      我逃到似乎因为我的到来,而不肯亮灯的某户人家门前,叩响了门,大声说:“半年前我的雨伞曾为你们遮风避雨,现在到了你们回报我的时候!你们要让我进去,好好招待我!”

      无人作答,无人开门,无人亮灯。
      周围亮灯的人家开门张望,无声地嘲笑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高声地说:“既然你们这么诚恳地欢迎我,那我就进来了!”

      我推开门,迈着理直气壮的步伐走进去。

      这户人家不爱开灯,家里总是黑灯瞎火的。还不肯主动和我说话,给我属于我一个人的温暖。非要我去闹、去偷、去抢,才肯拿斥责同我交流,才愿给我一个简陋的容身之处。

      我嘲笑这户人家:“这个房间还没有我的伞牢固,还没有我的伞大。”
      这户人家异口同声地反击我:“你的伞早就去了彩虹天堂,看在伞的份上,我们给你一个房间就不错了,不要得寸进尺。”

      我躲在陋室,擦拭自己湿寒的身体,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没有灯的家也是家,总比外面的风雨要好。”

      雨太大,衣服都湿了,没有新衣换。
      我打了好几个喷嚏,瑟瑟发抖地想:“要是有盏灯就好了。”

      这户人家的油灯愿意被我点燃。
      油灯青烟缭绕的很刺鼻,却带来零星的暖意。

      我抱着这盏油灯说话,不知不觉睡着了。

      腿.根的刺痛将我惊醒,温暖的油灯早已熄灭,且变成了毒蛇。
      毒蛇吐着长长的信子撕咬我,还想往我身体里钻。

      我惊叫着连滚带爬地往门外跑。
      小蛇变幻成大蟒,死死地缠住我。

      绝望的我选择和它同归于尽,看准时机,狠狠咬穿它的喉咙。
      腥臭的毒汁溅了我一脸——

      “小小——”
      “老婆——”

      我从床上坐起来,捂着疼痛的头,大口喘气。

      移动监控小白来到床边,许星河的声音通过小白传过来:“做噩梦了?”

      窗外明珠塔仍在闪耀,我拿起手机看了看。现在是早上五点,我约莫睡了四个小时,看来晚上吃的褪黑素对治疗失眠有效果。

      我抹了把脸上的汗,瘫靠在床头,对许星河撒谎:“我梦到宋岩和陈非池吵架了。”

      许星河立时道:“别操心宋岩了,你先顾好你自己。”

      我从床上起来,给许星河打去电话。

      很快地许星河就接通了。

      我一边往浴室去,一边对许星河八卦道:“你知道吗?宋岩竟然因为怕家里人为她操心,瞒着自己父母怀孕的事情,要不是昨天我和她妈挑破这个事儿,她家里人还不知道。对了,陈非池知道她怀孕的事儿吗?”

      许星河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我们打视频电话吧。”

      镜中的我头发杂乱,眼睛红肿,脸色惨淡。我对许星河道:“我才刚起床,丑死了,等我收拾收拾再和你视频。”

      许星河说:“厨房壁橱里有安神的冲剂,你喝点儿,再睡个回笼觉。”

      我开了水龙头,和着水流声说:“睡了怕再做噩梦。你不是老要我锻炼身体嘛,今天起这么早,我可以去晨练啊。”

      许星河沉默片刻,叹道:“我后天就回来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我洗漱完,见许星河还没挂电话,安慰他道:“老公,你别担心我啦,我现在能干得很。我昨天还拿自己流过产忽悠宋岩,让她不要乱拎重物……”

      “流产?”
      “这当然是假的。我就是看她迷迷糊糊的,一点儿都没有保护宝宝的自觉,就编了个自己流过产的谎言,提醒她要珍爱肚子里的宝宝。”

      许星河又叹:“这种玩笑别乱开。”

      我对许星河吐槽道:“话说回来,我的安全期也太安全了,疏忽了那么多次,我从来没有意外怀孕过。我都不知道这代表我生理期健康,还是不健康。”

      许星河吞吞吐吐地说:“我大概应酬太多了,有点亚健康。以后我们两要是真的准备要小孩,我就戒烟戒酒。”

      许星河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再一次叮嘱我:“别替宋岩操心了,她不重要,你才重要。宋家和陈家那么多能照顾宋岩的帮手,不差你一个。”

      我在楼梯口站定,握紧扶手,把许星河生硬转移的话题重新提起:“我们现在就开始备孕好不好?”

      许星河一如往地说我还小,还可以再读读书,再看看世界。

      我哼哼唧唧:“我都读到硕士了,难不成要读博啊?你饶了我吧,我不喜欢读书,学业上我已经尽力了。我也懒,不想到处看世界。反正我现在没打算去工作,不如趁这两年把小孩生了。指不定过一两年我找到想做的事了,哪还有心情养小孩。现在可是机不可失噢,老公……”

      许星河默然数秒,对我坦诚他对未来的安排:“公司业务目前仍然以国外为主,我们很多时候都得两地分居。等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内,能照顾到你和宝宝,我们就考虑要孩子。”

      我嘟囔:“我们有的是钱,不用担心没人照顾我。”

      许星河用再温柔不过的声音说:“哪有自己的妻儿子女大部分时间让他人照顾的道理,他们能替代我这个丈夫和父亲吗?”

      我坐在楼梯上,脸埋进双膝间:“可我真的太无聊了嘛。”

      许星河笑了,说了些体己话,挂掉电话。

      楼梯间的猫窝里,Lucky正在四仰八叉地睡大觉。
      我蹲下来看了它一会儿,问它:“妈妈给你添个弟弟妹妹怎么样?”

      Lucky发出咕咕噜噜的熟睡声,我摸了摸自己故意鼓起的肚皮,对Lucky说悄悄话:“这样的话,妈妈就是个娇贵的孕妇,受不得气,经不得舟车劳顿。所有人都要体谅我,更不会有人理直气壮地让我回云市面对那个蠢妇和那个败类。”

      我摸摸Lucky毛茸茸的脑袋,无精打采地请求:“帮妈妈劝劝你爸爸好不好?”

      Lucky将自己盘成一个球,耳朵埋在尾巴下。

      我“茄”了一声:“你和你爸一个样,就爱装聋作哑。”

      我站起来,朝会客厅天花板一角亮着红光的摄像头翻了个白眼,穿着一身运动衫出了门。

      我沿着江滩绿道奔跑,直到被阳光刺激的看不清路,这才停下来休息。

      我扶着栏杆,对着江面大喘.气,汗水簌簌落下。
      持续不停。

      一瓶纯净水被一个男人递到我面前。

      我抬眼,就见到许家为许星河聘请的私人保镖彪哥被罩了一层水雾。
      我这才发现自己正在流泪。

      我慌忙别过头,翻找纸巾。

      彪哥将纸巾也递到我面前。

      我说了声谢谢,接过纸巾擦拭眼泪,对彪哥说:“彪哥,麻烦你不要和许星河汇报我在哭,就说我今天在跑步。他很忙,这种事无关紧要。”

      彪哥简短地说好,有分寸地后退一步。

      我休息了会儿,从江滩绿道里出来,到昨日的甜品店用早餐。

      我给自己点了杯咖啡和三明治,又让服务员给隔桌而坐的彪哥送去蛋挞和甜牛奶。这三年相处,我发现彪哥这个五大三粗的退役军人竟十分热爱甜食,尤爱蛋挞。

      彪哥大快朵颐时,我举着三明治拍了张自拍,背景中有彪哥张大嘴巴,将蛋挞投入嘴中的模样。

      我用修图软件将自己的脸修饰到元气满满,把彪哥的嘴巴拉大些许,然后将这张照片给许星河发过去。

      很快地,许星河回了个竖拇指的表情。

      就着甜品店里的音乐,我给许星河发去刻意压低声音的语音:“呼呼~彪哥变成投食机了。”

      许星河又回了个捂脸笑的表情。
      许星河若是只发表情包,大概率是正在忙碌着。

      我选择不再打扰许星河,翻到和林招娣的聊天框,不知是第几次点进去。

      前晚和我剑拔弩张的林招娣昨天早上发来一条消息,向我道歉,说前晚她是因为我妈的病情才着急上火,希望我不要放在心上。

      道歉的话很简短,接下来的一席话很长。

      大概的意思是:她还是期望我和许星河去参加她数天后的婚礼,毕竟家里亲人不多,她需要亲人撑场面。她没有亲妹妹,和她父亲那边的表兄妹并不熟悉。在她心里,是把我当亲妹妹看待的。

      最后她还提出她的佐证——中学的功课她有要帮我补,只是我自己不乐意。我要买房卖房,她一直积极的帮忙跑前跑后。

      还有……初二的暑假,我莫名全身起红疹,发起高烧胡言乱语。她母亲和外婆不信医学信迷信,要给我找神婆治病,是她一力阻拦,带我去了门诊看病,并和外婆一起守在我床边照顾的我。

      三伏天闷热的夜,她因为照顾我不眠不休。

      我将手机屏幕反扣在桌上,看着窗外的人潮渐渐汹涌。大家都走的很快,一大清早就开始为了生活而风尘仆仆。

      不时有人看我,大部分用着艳羡的目光,这让我低下头。禁不住目光注视的我拿起手机,大步离开这个隔离了生活困扰的甜蜜屋。

      当天,我上了去云市的高铁,路途中我给林招娣去了电话,让她告知我妈住在那个医院,我要去看她。

      林招娣的声音听起来很慌乱,她让我别担心,她会处理好。
      我说我已经出发了,两个小时后到达云市。

      林招娣说她没空招待我,她在外地出差。她请了护工照顾我妈,我妈就是小病。又抱怨道:你这样莽撞,不是给许星河添乱吗?

      我听出了她害怕因我而自己受许星河诘难的意思,告诉她许星河也出差了,一时不会回来,我只是偷偷回来看看,看过就走。

      我说我想妈妈了,我想去看看她。我说的真情实感,还加上了眼泪作为佐证。林招娣松口,把位置告诉了我。

      傍晚时分,我抵达云市,上了去往云市第三医院的出租车。

      一晃八年过去,从前略显闭塞的云市交通已四通八达。半个小时之后,出租车便带我来到了医院门口。

      原址扩建的医院高楼耸立,当年我父亲住院的那栋老楼的位置已成了休闲的草坪,草坪上竖立着一座雕塑。雕塑上面刻着注解,解释这是用老楼的残垣改建。

      我被围在高楼间,只觉天旋地转。
      于是我扶着老楼的残垣,对我父亲祷告:“爸爸,我从前从来没有求你保佑我。现在我想求求你帮帮我……”

      我闭上嘴,在那里站定了会儿,进了住院楼。

      也不知花了多久才走到病房门口,我杵在那儿,无法让自己抬手叩门。有聊天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我心跳如雷,拔腿就要跑。

      有个中年妇女在我身后说:“是小小吧!”

      这声音不是她的。

      我转过身,有个陌生的烫羊毛卷的中年妇人讶异道:“还真是小小。”
      我点点头,说了声阿姨好。

      她身后没有再出来人,我让自己站定。

      陌生的中年妇人继续说:“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你姨妈。”

      我后退两步,沉默地偏过头。
      我确实不认识了,她从前又瘦又黑,可没这么胖。

      姨妈可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热情地问:“你回来了,星河呢?”
      我回答姨妈:“他出差,我就先回来看看。”

      姨妈打量我,哦了一声。
      我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身上只背了个小包。

      我走过姨妈身边,她不知小声咕噜了些什么,我看她一眼。她便噤了声,对我笑笑:“我还要回去给招娣他爸做饭,就先走了。”

      我手指掐进手心,不让自己寻根究底。
      我朝她点头说好,进了病房。

      病床上躺着的女人不复从前的肤白体丰,整个人又黑又瘦,我也几乎快认不出来。是那双被我遗传到的眼睛让我确认自己和她该是存在母女关系。

      她见我来,局促地要起床。不知怎么地,又重新躺下去。

      在她无声无息的静默中,我拿过桌上的检查单看了看。

      ——只见单肾
      ——单肾结石

      我将检查单扔在一旁,冷淡地奚落道:“还以为你要死了呢,白来一趟。”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全文完结欢迎收藏,预收文也欢迎收藏。 1.越界之后-便宜弟弟又骗又抢|2025年上半年开,全文存稿 2.山下有狐-小傻瓜x怪狐狸
    ……(全显)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