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寻烬

6、第 6 章

　　冯意喝完茶，便闭上眼睡了。
　　昏昏沉沉间，她仿佛听见了上课铃声响起。
　　她紧闭着眼，有些烦躁的堵住耳朵，身边的人却不放过她，不住的推搡着，小声喊她：“阿意别睡啦，别睡啦，快起来。”
　　冯意不想起，又被推得睡不着，便睁开眼想要训斥那人，让她住手。
　　她猛地睁开眼，日光灯倏的照进眼睛，让人头晕目眩。
　　而身边那人正对着她，笑靥如花。

　　见冯意醒了过来，那人伸手抓了抓冯意的耳朵，半真半假道：“你睡成猪啦，再不起来我可就要走了。”
　　冯意一时不知今夕何夕，望着那人发着愣，复又抬起身子环顾了四周。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知了在树上不停的嘶叫，黑板上写着【距离高考还有53天！】，她的桌子上摆着厚厚一大摞学习资料和英语报纸什么的。

　　冯意指尖发麻，心跳声振聋发聩，她有些惶恐，又有些茫然。

　　身边那个女孩，见冯意没有回声，顺着她的目光也扫视了一遍教室，而后疑惑的问她：“你在看什么啊？”
　　冯意转过头看向她，有些回不过神，愣愣的眨了眨眼。
　　她笑开了，问冯意：“怎么傻傻的看着我，我脸上开了花呀？”
　　冯意有千百句话在嘴边，想要跟她说，正要说出口，突然又忘了要说什么，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身在何方了。
　　那人却似见怪不怪，牵起冯意的手，亲亲热热道：“我们快走吧，不然就要来不及啦？”

　　说着就拽起她往外面跑。

　　冯意只来得及抓起自己手边的书包，便被她扯了出去。
　　那女孩跑得很快，冯意几乎是被拖着走的，她努力跟上步伐，气息不稳的问女孩：“去，去哪里啊？”
　　女孩闻言，一边继续奔跑这，一边很疑惑的转过头，看向冯意：“去考试啊？你忘记了吗？马上就要开考啦。”
　　说着又笑了一下：“太好啦！”

　　考试？什么考试？冯意有些不解。
　　正待要问，一辆小车呼啸着从她们身边驶过，车身疾驰带来的风几乎从冯意耳边擦过，她被吓得呼吸一滞，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待那车跑远了，冯意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场景。
　　她在堤上跑着，左边是还没有灌水的水渠，底下有一块块干掉了的泥块覆在水泥表面。朝右边看，下面依稀可以看到炊烟从屋顶飘出来，村落掩藏在葱葱树影间，看起来古朴又温馨。
　　冯意正望着那缕炊烟出神，抓着她的女孩不乐意了，停下脚步，把她的脸掰了过来，对着自己，嘟着嘴埋怨道：“阿意你又在看什么啦，都说了快来不及了。”

　　冯意也被她不停提醒着的“来不及”催出了一丝焦灼感，哦哦的应着，连忙自己往前跑。
　　女孩看着冯意从自己身边跑过去，不禁笑了，也跟了上去。

　　不知跑了多久，冯意都快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了，只是机械的往前跑着。
　　突然女孩抓住了她的手，使她停了下来，喊道：“别跑啦别跑啦，要跑过头了！”
　　冯意刹住脚步，转过头，看向女孩面向的方向。
　　那是一片幽深的湖，深不见底，不知是天色已晚还是乌云盖顶，整个身处的空间都漆黑一片，只能听到那湖水哗啦哗啦的流动声。
　　风缠绵的绕着发丝，又依依不舍的离去。
　　冯意看着湖水，头痛欲裂，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握着女孩的那只手，力气大到几乎可以听见骨骼在咔咔作响。
　　女孩却似无察觉，仍是甜甜的笑着，看向神情莫测的冯意：“到啦！”

　　冯意被她这声唤回了神，呆呆的转过头看向女孩，心底一阵发虚，眼前的事物似乎都在扭曲变形，张牙舞爪的在她面前舞动着。
　　她想开口说话，却动弹不能。
　　这时女孩突然歪了一下头，娇俏的问她：“阿意，你怎么不叫叫我的名字啊？”

　　名字……
　　冯意勃然醒悟，对，还一直没喊过她的名字。
　　她看着女孩，在心里惶急的思索着女孩的名字。

　　我是知道的，我应该是知道的，我知道她的名字的！

　　然而越急迫，越是没有头绪。

　　冯意心焦得恨不得掰开自己脑袋去挖出这个名字。
　　女孩却笑了笑，劝慰她：“没有关系啦阿意，不要急。”

　　冯意闻言，察觉到了什么，立马将她的手拽得更紧，无措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心里难过到不行。
　　她想说再等等，我马上就想起来了。
　　女孩却轻轻的将自己的手从冯意手中抽了出来，柔弱无骨。
　　她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但还是笑着，轻声道：“没事的，阿意，我要先走了。”
　　冯意感觉双手双脚都沉重得如坠千斤，太阳穴一鼓一鼓的，像是要爆炸，她拼尽全力想要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好不容易手指能动一下了，女孩啪嗒一声，跳进了湖里。
　　湖水溅起来，拍了冯意满脸，她绝望的呼喊着：“不要！！！！！！凡凡！！！！！！”
　　猛然睁开眼，风吹动窗帘，阳光照在窗前的仙人球上，静谧安好。

　　冯意躺在床上，张着嘴，急促的呼吸着，身体止不住颤抖，半晌才平复下来。
　　原来是梦。
　　冯意想着，想要安下心来，却只感觉一阵酸涩。
　　她转了转眼球，压下了那鼓鼓胀胀的情绪，缓慢的从床上半坐起来。
　　然后感觉脑袋突然充血，刺痛无比，忍不住伸出手扶住了脑袋，才发现手脚也无力得很。
　　又胀又肿。
　　她挪动了一下身子，腰间的酸软感使她不禁嘶了一声。

　　冯意撑着身子爬了起来，稍微动作一下，脑袋就疼一下，就好像有一根针插在脑袋里一般。
　　搞得她只能以0.25倍速去行动，艰难的换掉睡衣，屐上拖鞋，行尸走肉一般缓慢的打开门，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冯妈正在客厅里和几个朋友搓着麻将，就看到一脸菜色的冯意以弱柳迎风的形状从房里挪了出来，连忙撒手，站了起来，跑到冯意面前扶住她，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
　　几位牌友也被她吓了一大跳，惊讶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冯意摇了摇头，却没想到摇一下头也痛得很，好像大脑在脑袋里随着动作滚动着，撞着头盖骨一般，于是摇了两下头又立马伸手抱住自己脑袋，没什么可信度的回答：“没事没事，就是做噩梦了。”
　　“屁的做噩梦，”冯妈瞪了她一眼，“你手上都滚烫着你感觉不到？”
　　冯意被骂懵了，愣了一下。
　　她还确实没感觉到，经冯妈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烫得很。
　　可能是脑袋太疼了，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冯妈见她这模样，就知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朝几位牌友道：“不打了不打了，意仔发烧了，下次再打。”
　　毕竟冯意身体要紧，几个牌友也没意见，念叨着行，你俩路上小心点，就收拾东西一块出去了。
　　周姐走到门口，还转过头看了回来，又问冯妈：“要不要我陪你俩一块去医院？”
　　冯妈正扶着冯意缓缓的坐到沙发上，闻言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带她去就行了。”
　　周姐只得道：“那行，有事打我电话。”
　　冯妈道了声谢，她便关上门离开了。

　　冯意瘫在沙发上，难受的捂住脑袋，双目无神。
　　冯妈给冯爸打完电话回过头，就见她这一副神游太虚的形状，又气又无奈，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脑袋疼？”
　　冯意这回学乖了，不敢再动脑袋了，捧着她那颗头，虚弱的嗯了一声。
　　冯妈又好气又好笑，抓着她的手臂，说：“起来吧，去医院看看。”

　　冯意顺着势就想站起来，刚动了一下，脑袋一阵刺痛，给她痛得又跌回去了。
　　跌得太猛，血一股门往脑袋一冲，又给她冲了个头晕目眩大爆炸，冯意终于忍不住哀嚎出声。
　　还不敢嚎太大声，怕一用劲又疼。
　　冯妈给她这架势吓了一大跳，问她：“怎么？”
　　冯意靠在沙发垫上，等待着这阵痛过去，无力的挥了挥手，有气无力道：“不行不行，我这动一下都痛死了，我肯定坚持不到医院，会痛死在路上的。”
　　冯妈见状也急了，心焦道：“那怎么办呢？不去医院也不行啊。”

　　冯意委屈巴巴的看着她，不说话。
　　冯妈：“……”
　　冯妈叹了口气：“我先去药店给你买退烧药吧，等下让你爸喊个大夫过来帮你看看。”
　　冯意乖巧的哦了一声，目送她妈出门。

　　等冯妈啪的一声关上了门，整个屋里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了，冯意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那个梦境。
　　脸上的笑意也不禁收了起来。
　　她从心里觉出一阵空茫感，这种难受甚至超越了身体上的难受。
　　凡凡离开之后，她就觉得自己像是无根浮萍一般飘着，冯妈说不是她的错，大家都劝她别太在意，她却感觉自己像是一夜之间断了根。
　　而最让她难过的，是她竟然会叫不出凡凡的名字。
　　她回想起凡凡梦中遗憾叹气的模样，恨不能杀了自己。

　　冯意无助的伸出胳膊掩住自己眼睛，满脑袋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像一团乱麻。
　　过了许久，终于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她连忙收拾表情，看向门口。
　　宋南枫一手握着门把，遥遥的看过来。
　　她整理到一半的心情突然崩了，溃成一团散沙，眼眶也不禁发热得烫人起来。